第36章 第三次的感应
“唐诗奕?”
穆琰试探性的喊她,见她无动于衷,便靠近,欲拍其肩。却不想,背对着她的女子忽然转身,抽出腰间细剑。剑身急颤,满是寒凉,携风带势,一往无前,直指他的颈项。幸亏他退的快,否则,定是血溅当场。
这一剑,出的既快且狠,根本无一丝回旋的余地。而女子面容已从悲戚转为如寒霜一般的阴冷,直直的望着穆琰,全身皆是漠然。
穆琰皱眉,对面的女子还是一样的容貌,但语气、神态都与唐诗奕全然不同。平日常挂笑的唇角此时绷紧如弦,薄薄的抿成一线,明明仍是橘粉色,却如刀刻般,隐见棱角。往常漾着暖意的圆眼,也微眯起,眼梢堆叠,欲扬入鬓发,透着显而易见的防备,散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凉。
这根本就不是唐诗奕!
还未等穆琰看尽,女子点地飘身,手中的剑已经挟着剑花向他攻来。步伐玄妙,姿态灵动,与平日唐诗奕的身法无一处相同。穆琰并不愿意与她过招,只能飞身闪躲。但女子的细剑总能以各种刁钻古怪的角度紧随而来,擦着他的身形,步步紧逼。
穆琰退了又退,女子却始终没有停手的意思。无法,只能佩剑出鞘,与她缠斗。
穆琰的剑法刚硬凌厉,带着破空的啸音大开大合,势如破竹,雷霆万钧。竟是将剑舞出了抢的威势,攻守兼备,无一丝破绽。
而女子亦不弱,缠粘弹拨,飘忽诡诈,剑如游蛇,收放自如。眼力更是精准,避重就轻,以弱制强,往往能于招式用老之时,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返身抢攻。
你来我往,互不相让。不过短短几个呼吸间,已过了数十招。双方皆未占得便宜,此时各退一步,短暂对峙。
女子紧了紧手中的细剑,借着五指的张合,消解两剑相击时,对面传来的重力。她已尽量避免与穆琰正面交锋,可她虽快,穆琰却也不慢,防守更是点滴不漏。任她出手再是出其不意,对方不过一记重击,皆能将其逼退。两人的力道终究是相差的太过悬殊了些。她丝毫不敢大意,紧盯穆琰,似乎正在寻找可突破的时机。
穆琰此时已心惊到藏不住神色。剑之一道,虽说唯快不破,可若是化繁为简,寻到最短路径,仍是能以慢制快,以逸待劳。且他极清楚自己出手的分量,虽那女子一沾即退,但这力道借着剑锋的相接,依然是会在最短时间内传至其手掌与臂膀。普通男子与他如此过招都会有一瞬的麻痹,更何况是力弱的女子。可她居然剑不脱手,硬是抗下了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不但如此,她出手的时机掌握的更是妙至毫巅,总能掐住自己力道最弱的一瞬。若她是个男子,胜负还真是难说!穆琰也不是没遇到过棋逢对手的时候,但无一不是醉心于武道,或在战场上久经拼杀的人物。从未想到过会有一个女子,能与他战到如此地步。
她究竟是谁?
女子眼中寒芒一闪,再次欺身逼近,细剑斜刺,直往死角招呼。穆琰全力应对,剑护周身。两剑将将要撞上,女子却一改手势,剑便换了轨迹。一个急转,剑尖触地。女子借着细剑回弹的力道纵跃跳起,左手握拳,迅速击向穆琰的天灵。右手也不闲着,手腕一扭,剑便从下往上挑。两路夹攻,避无可避!
穆琰被逼,只好用尽全力。一手抵住女子左手的重拳,一手将剑倒转,撞了个正着。女子已离了地,再要变换身形已是不能,只能生生受了这一记重击。早前右手已被连续击打有了些迟缓,此时再经穆琰这全力格挡,细剑早已抓握不住。划出一道弧线,兵器就落了地,晃出一串碎音。
愈急愈低的敲击声中,女子落败。她左手握住麻的发酸的右腕,不甘的看着穆琰,神色却坚定,无一丝慌乱。
穆琰收剑,低声询问:“你是谁?”
女子被他这一声,问的愣了愣,随即目光开始迷离。眉目虽冷,表情已是柔和,望向他的目光似轻也浓,虽远亦近。接着,染上雾气,凝结成滴,将坠未坠之时,微勾唇角,欢喜一叹:“忘忧。”
随后,神智似乎顷刻被抽离,身体一软,瘫倒在地。
……
凤国王陵之中,有一间小室,平日供来祭奠先祖的王室之人歇息。穆琰将几个蒲团堆叠一处,又脱下身上的袍子将蒲团包了,做了个简易的垫子。而后将已昏睡过去的唐诗奕抱过去躺了。
穆琰见她眉眼舒展,样貌安然。确认再无异样,便走到门口,倚靠在门边,看外头已被夕阳染红的层云,飘忽不定。
她着实让他吃惊不小。
他还记得最初在自己的府邸与唐诗奕过招的场景。轻功还算可圈可点,功夫就只能说是普通。虽也知道变通,可太过稚嫩,显然与人交手的经验不足。看路数与劲道,最多不过三四年的底子。
之后在黄石岗,她的表现一如以往,不过对一个女子来说,已算是上乘。他看得出来,那是她真实的深浅,决不可能作假。
虽之后在黄石寨上暴起杀人干净利落,但因为大出意料之内,加上对手功夫普通,所以也并没有太多的出彩,引起他的注意。
可刚才却不同。那样的路数,那样的机敏,那样的气势,决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以他自己的标准来评断,她至少浸淫剑术十数年,资质不低,且有高师传授。实战经验更是老道,若无生杀大事的磨砺,她不能有如此表现。
她到底有怎样的过去?为何前后反差会这样巨大!
他又想起第一次与唐诗奕一起纵马,当日就疑心,为何她如此善骑,却全然不懂马?若说是身体的记忆,为何在武学上却没有继承,连路数都截然不同。要不是他亲眼所见,必定以为这是长得极为相像的两人。
善骑,武艺精湛,杀人技巧娴熟,更历过生死考验。那她的身份就很耐人寻味了。不是间者,就是将兵,也可能是护卫。可他又从未听说过,有哪一国冒出来如此厉害的女子。再说,又会有谁去绑这样身份的她,且将她专程带往成国?这身份与遭遇实在对不上号,说不通!
正在穆琰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唐诗奕翻了个身,又入了梦境。
与上两次的梦境不同,唐诗奕这次梦见的片段极为破碎和混乱。
一会儿是一个坐在合欢树上的少年,笑得羞涩腼腆。那合欢开的正灿烂,粉色的丝状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少年的发带也被吹起,蹭散了近前的花团,丝絮入风,添了层好看的颜色……
一会儿是一个站在银杏树下的青年,笑得尴尬窘迫。脚下不知是谁结的草环,将他带的一歪,抵在身后的银杏树上。金黄的银杏叶因这一震,提早离了枝,扑扑簌簌的落下,如一场掺了蜜色的雨……
一会儿是一座山丘上,青年坐在她身旁,指着一本册子与她说着什么。她略略一瞥,画的是一丛窄叶鬅鬙的药草。花若百合,亭亭而立。边上批注:忘忧草,可解百优。而唐诗奕,终于在这一幕又一幕的无声中,窥听到了男子被风吹的细碎的话语:“忘忧……长于南……你等我……寻……”
一会儿是无月冷夜,这次倒是声音画面俱全。大雨磅礴,敲击各处,掩了周边一切声息。天太黑,唯一的光亮是到处飘飞的森冷剑光,她手中的细剑承着粉碎的雨滴嘶吼咆哮,却依然被雨声阻挡在一处。空气中的血腥气停留的时间太短,还没等染上一层,就被雨水冲刷的干净。
“你们是谁!”她喝问,声音凄怆悲凉,混杂在雨中,竟是有了回音。
唐诗奕正等着视角切换,好看清她在与谁搏杀。可惜光暗一换,所有画面消散,只余下女子在黑暗中的一声轻叹:“忘忧忘忧,若有来世,我愿做那等你来寻的,忘忧……”
……
穆琰再次听到身后人的呓语:“这一世,我已成不了忘忧。若有来世,可否成全我做一株小小的忘忧草,等他来寻?”
声音中满是乞求与眷恋。
穆琰心中忽然就生出微涩,跨步上前,见唐诗奕眼角又蓄了一片水迹。他挨着她坐下,用指腹拂了。
她如今是谁呢?是唐诗奕,还是忘忧?
若她是忘忧……他不愿想下去。
穆琰苦笑,当日恒泽设伏,自己可曾想过会有今日?本以为不过陌路一场,怎知竟会越陷越深!三问是谁,问的究竟是她人名姓,还是己心?如今心思难藏,他只望她还是唐诗奕!
可她就算是唐诗奕又如何?他难道还能将她留住?
命运从不对他仁慈,终将带着所有他在乎的人,成为过客,不过换来一个惊心动魄的擦肩而过。若是她也注定是他人生中的一次擦肩,那他宁愿是因为生离,而不是如同姑姑与舆司马那样的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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