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那拉氏到御书房当差,进去时几位阿哥们都伏在各自的案上写字,康熙坐在前头正审查他们平日里的作业。那拉氏端了杯茶奉上去,康熙忽低声问道:“墙好爬吗?”那拉氏心里咯噔一下,暗自叫苦,真是坏事传千里!她唯唯诺诺地答了一声:“不好爬。”

  书房本就什么声音,前头一点动静,耳尖的早就听见了,一两个不安分的脑袋稍要抬起来,康熙一声咳嗽,就又都乖乖趴下继续写字。“不好爬还去爬?你们两个姑娘家,这样子成何体统?”那拉氏听这训斥的口吻,理亏又有些害怕,一时语塞。

  康熙看她有心悔过,又想起她们两这糊涂事,心里又好奇又好笑,也就无意追究,“以后注意点,都是姑娘家,做什么不好,去爬墙?”听出康熙没有要罚她的意思,那拉氏立刻露出可爱的笑容,重重地点头,“恩!再也不爬了。”

  “真的不爬了?”康熙只是随意一问,没想到她又诚恳地补了一句话,“回皇上的话,奴婢爬了墙才知道门有多好走。”听的康熙就是一阵乐,几个阿哥听见皇阿玛开心的笑声,便想要抬头一探究竟,却又不敢贸然行事,隐隐按捺着好奇,多少都会有些不专心。

  众人中,似乎就只有阿哥胤禛心无旁骛,始终面无表情地专注于笔下功夫。他提笔一勾,稍作一顿,眼角余光中,娇影袅袅而过。

  康熙逐一点评阿哥们的功课,从阿哥胤禛说到八阿哥胤禩时,由好及次,言词愈发严厉。胤禩被训地抬不起头,满眼自己之前写过的字,又羞又愧。其余各人虽心有侥幸,却不敢表露于色,生怕惹来康熙反感。

  康熙稍作停顿,房内尤静,气氛正一阵儿紧张,廊外一阵儿匆匆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冒冒失失地停在门外便消失了。三阿哥胤祉下意识地侧首探究,他一动,身后五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佑也跟着看过去。

  三人都自以为这点小动作不会被引起注意,谁知都只是自欺欺人。康熙一忍再忍,不由愠怒,忽把手中卷往案上一丢,发出沉闷的声音。像是远处天边传来的一声闷雷,令人生畏,不敢再多妄动。

  胤禩记挂康熙未说完的训斥,心思尤乱,好在最后只是有惊无险。几位阿哥相继从书房出来后,胤瑭见胤禩忧心忡忡,便安慰他道“八哥,这回你可算是因祸得福,这字虽写的不及哥,却也得了一位老师。”

  胤禩知道胤瑭素来不服胤禛,却故作不明,苦笑道:“每日需呈十幅字若真是福,不知你可愿跟我有福同享?”胤祺扑哧一声,笑了个开怀,与胤祉左右一起拱胤瑭说:“对啊,九弟,你这般羡慕八弟,不如回头求皇阿玛也给你个机会?”

  胤瑭呵呵干两声,“罢了罢了,我怕是没那样的福分,八哥,你还是自己独享吧。”胤祉和胤祺哪肯轻易放过他,作势要拉住胤瑭往回走,胤瑭躲了又跑,兄弟三人便在廊上追逐起来,吓的沿路来不及躲闪的宫女太监一阵儿此起彼伏地惊呼。

  胤禩在后面看的直乐,他原本也想追过去,却还记着后面还有一个人。“哥,九弟年纪还小,常常都只是有口无心,你莫要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一等胤禛慢悠悠地走过来,胤禩就笑脸迎人地跟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

  “恩。”胤禛淡淡地答应了一声,神情仍不见起伏。也许过于拿捏与胤禛相处的分寸,又或许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般爽快,胤禩竟一时词穷了。两人无声地连走几步,胤禩又打起精神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胤禛或是听或是点头,似乎无心闲聊,令人亲近不来。

  胤禩看着长廊空无一人的前方,有些后悔刚才没有一同去追胤瑭。他下张望,想要找些乐趣。园中太湖石叠山,流泉倒影,清幽别致。山路婉转,待到尽处时,三个熟悉的人影相继映入他们的眼帘。

  “三哥,你们躲在这做什么呢?”胤禩走过去,胤瑭急忙回头,“你小声点。”山石为屏,不远处,女孩娇声笑语不断。胤禩稍探出头,只见六姐恪靖拉着那拉氏正围着一被蒙了眼的人打转,两人都是欲逃不逃,一左一右,故意戏弄要抓她们的人。

  “可恶!”单凭背影和声音,胤禩也认出了另一人。郭络罗氏又扑了个空,越听耳边笑声就越生气:“待会抓到你们,一定不饶你们!”恪靖逗她,手调皮地扯了下她的衣袖,郭络罗氏警觉地循迹摸过去,却还是落了个空。她恼的一跺脚,就要扯开自己的锦帕,那拉氏笑着抱住她,呢声哄道:“好了,我自己送上门。”

  郭络罗氏娇哼了一声,倒也没去扯帕子。“真没意思,”恪靖好没趣的叹了口气,忍不住对那拉氏说落道:“你老是遂着她的意,活该你今个被皇阿玛骂。”那拉氏不以为意地笑笑,伸手欲帮郭络罗氏解开帕子,却被她一手推开。郭络罗氏闷声道:“刚才不算,我们再玩。这回可不许你让我。”

  “真的?”那拉氏稍作迟疑,恪靖上前拉开她,“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可不许又耍赖。”郭络罗氏脾气虽大,但来的快去的也快,樱唇渐渐笑开,又有几分调皮。恪靖还在等她答话,却不料她出其不意向自己扑来,惊呼中拉着那拉氏急忙躲开。

  那边笑声又起,看的假山后的人心痒痒。胤瑭与郭络罗氏既是表亲,又是对冤家,见了面少不得是要斗嘴的。若只论理,郭络罗氏吵不过胤瑭,但她往往就是胜在蛮不讲理上。眼见有机会可以报仇,胤瑭又怎会放过?他拉着胤禩说:“走,我们也去捉弄她。”

  胤祉和胤祺也颇有兴趣地跟上去,一来是为凑热闹,二来是好奇那拉氏,虽常在皇阿玛身边看见她,却从未有机会仔细打量过。人突然围过去,把明眼的两人都吓傻了。恪靖和那拉氏不曾预料这样的局面,两人被胤瑭威胁不许出声,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恪靖倒不怕胤瑭,只是瞧见胤瑭将胤禩推到郭络罗氏面前,心中另有了打算。那拉氏不觉她的心思,忍不住地在她耳边悄声道:“你去劝劝九阿哥,待会她若是知道了,肯定是要真恼了。”恪靖抿唇一笑,暗中指了下胤禩的方向:“我跟你打赌,这回她绝对不会恼。”

  胤禩身为胤瑭兄长,虽被拱上前,却并不像他那样故意东一下西一下地戏弄郭络罗氏,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躲也不逃。恪靖使坏,悄悄从身后推了他一把,胤禩错愕地向前一倾,撞到了郭络罗氏,被她一把抱了个满怀,“哈哈!这回可被我抓到了吧!”

  锦帕被随手一掀,又随着那兴高采烈的声音无力地从手缝间飘落。樱桃红绽,玉粳白露,半晌恰方言,“怎么是你?”胤禩尚不知如何作答,胤瑭将那一方锦帕从草上拾起,冷不防地往她头上一盖,扯着嗓子叫道:“送入洞房!”

  胤祉和胤祺捧腹大笑,郭络罗氏又气又羞,自己揭了帕子追着胤瑭打。胤瑭笑的都岔气,哪还有力气跑,随便她花拳乱抡,嘴上还不饶人:“哎呦喂,哪有新娘子自己揭头盖的道理?”“你还说!”郭络罗氏见恪靖和那拉氏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气的直跺脚,“连你们都和他一道儿欺负我!”

  话完,她一扭头就跑了,那拉氏赶忙敛了笑,拾起她的帕子,追了上去。郭络罗氏跑的急,两个转弯之后就将不见踪影了,那拉氏寻了许久都找不着她,又迟迟等不到恪靖寻来,只好有一步没一步地往回走。风过处,花影摇曳,桂花香扑鼻,她忽然想起额娘酿的桂花酒。

  每逢府中金桂开,额娘亲自摘选后,配以米酒陈酿,待来年再开。酒香扑鼻,阿玛喜欢喝,却不知这桂花酒的来历。额娘说这是她们母女的秘密,总有一天,阿玛他自己终会发现。只是一年复一年,阿玛还是那么粗心,始终都未有察觉。但这三年来,阿玛的脾气比以前好多了,每回额娘吃药,阿玛都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喂她。

  去年,陪额娘一起酿下桂花酒时,她还以为今年这个时候自己也能陪她与阿玛小酌一番。那拉氏随手接住风中花瓣,放在鼻下细细一闻,清香提神。她往那树下望去,满地白花堆积,似乎久无人问津,心中不免有些可惜。她将郭络罗氏落下的帕子平铺于掌,转而去拾那些散落在绿丛中的花瓣,想要存下些好的,或是泡之为茶,或制成香囊。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人急冲冲地跑来,“你可真让人好找!”那拉氏一回头,原来是秦顺儿,不待她问,秦顺儿便抢在前头,把李德全让他带的话一口气说完。手一垂,帕落花撒。那拉氏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再也听不见秦顺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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