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冰释前嫌 2
一下子颓然瘫在沙发靠垫上，叶翠芬只觉天旋地转。初听周琦哭诉，还存着一丝侥幸。同性恋，哪那么容易碰到？可是现在……
脸色瞬间苍白起来，叶翠芬觉得快喘不过气。她管不了夏川，可是看向云错。他眸中绵长的意味又岂有虚假的味道！
“妈——”云错忍不住失声。
掐得指节发白，叶翠芬平静了许久，终于让自己稍稍安稳了些。那人虽然一贯的冷漠，可是眸子里的真诚骗不了人。叶翠芬摇头，“你是他老师啊！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么！”
夏川默然。
叶翠芬经不住长长流泪，“你们都还年轻，不经事儿！这世上哪来那么多爱来爱去的，能过就过，过不下就散……你们怎么能……”
夏川眸光黯淡，他想到过云错的家人会是怎样刻毒地将他驱逐，却没想到会是这种。他口中雷厉风行的母亲竟会这样语重心长相劝。
云错环着母亲的臂弯，眼泪再也止不住。
“你们俩怎么这么糊涂！这种事情传出去……你们还要不要前途了……”
叶翠芬掐着云错的手，心中针刺般痛苦。
看着叶翠芬憔悴苍老的面容，云错一声声呼喊。
夏川阴沉的面容染满了灰色的情绪，毫无预兆，应声跪下。
世界在这一秒停留。叶翠芬抑住了泪水的乱流，她又是怀着怎样的情绪。千想万想，断不会想到这样的结果。这个时候，多么希望他们真的只是玩玩，可是，似乎总是事与愿违……
“我爱云错。我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这样的承诺已经破了他有生以来所有的禁忌。夏川说的极其认真，眉宇间镂刻忧伤。心中岂能没有惶恐，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必须忍了。
云错听到自己的心跳。猝然扑过去，抱住地上跪着的他，云错跪在他身前，将满脸的泪水沾染在他的肩上。
再也无法言语，叶翠芬终于怒了，“云错，起来！”
云错勾着夏川的肩膀，将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口，怎么也不肯起来。
叶翠芬跳起来，奋力扯着云错，想把他从夏川身上来开。唯恐孩子被碰伤，夏川将他搂得更紧，急急护住怀里的人。
一阵混乱，哭声不绝。终于都精疲力尽，各个憔悴不堪。喘得呼吸都觉得痛，叶翠芬颓然坐倒在沙发上。
云错将脸浮出，伸手抹去泪痕，哽咽着嘶吼，“妈——你就成全我们吧！求你了……”
夏川终于显出一抹苍白的笑容。经历再多痛苦都值得了，只为了这一句便已足够。
叶翠芬颓然摇头，唇色泛白，陷入了沉思，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夏川扶着云错起身，替他掸去裤子上的灰尘。都以为争取到了一丝希望，刚松了口气，谁曾想叶翠芬忽然大力扯过云错，一把将他往外拉。
云错奋力挣扎起来，“妈——”
“你跟我走！”叶翠芬怒吼，声嘶力竭。
夏川面色铁青，一改往日的气质风华，伸手拖住云错。
知道争不过他们，既然知道了真正的情况，叶翠芬索性甩脱云错。云错一个趔趄，倒在夏川臂弯里。
叶翠芬发丝凌乱，眼睛布满血丝。站在当门口，整个人处于一种疯狂状态。
“云错，你今天不跟妈妈走，我就死在这儿！”
她还是说出了这么可怕的话。云错见着，觉得无比陌生。此时的母亲，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前来逮捕他的幸福！
夏川乏力，几乎抱不住云错。可是他还是用最冷淡的口吻嘱咐云错。
“跟妈妈回去吧。”
云错愕然，他以为夏川会跟他一起坚守。殊不料他会是这样的抉择。
很多事，真的是人力不可为。
终于一场喧嚣归于沉寂。夏川燃起香烟，不觉的，泪滑落下。一个人的夜，不仅是寂寞做伴，更少不得愈伤的种种痛心。
一路心伤，一路疲惫，究竟还能走多久？
叶翠芬恐惧他们的挣扎，除了守着云错，她再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一时着慌，勉力定了定神，暂且住在小旅馆里，只等着天亮了去联系出租屋——这是一场持久仗，叶翠芬做好了打算。
云错失魂落魄，完全陷入自己迷乱的世界，听不进叶翠芬的絮叨。
东窗事发，词虽难听了点，可真应了云错此时的心境。一直以来那么畏惧，那么犹豫，不就为这刻被母亲揭发的难堪？忽然他懂得了夏川的无奈。
惧的总是要来，无可奈何。可他居然立场不坚定，这情形只有落到自己身上才有彻深体会。冷暖自知，任是谁都无法帮着忍受。
空对着一窗月华，云错只觉头大如斗。真到正面交锋了，他才恍然大悟。多少琐事，恐要夏川一人担当了。
现在他们最大的敌人竟是最亲的人，云错长吁短叹。
叶翠芬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旦下定决心，这个女人绝对执着得不像话。她早已盘算好，既然事情得到了证实，不管有多难堪，都必须顽强面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琦为了拆散云错和夏川，把她叶翠芬请了出来。若是他们执着，难保不会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叶翠芬一想及此，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往私心了讲，夏川怎样她不甚关心，可是千万不能毁了云错。
云错见母亲一脸阴晴不定，不敢吱声，只是愁眉紧锁地默默坐着。聪明如他，怎会不想是谁告密。除了她，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愿意这样针对他们。可是究其原因，哪里还有一份怨怪，不过都是情字惹的祸。
云错终是没有来，最后一节课的铃声焦躁不安响起，夏川面色从头冷至尾，终于宣布了“下课”。鱼贯而出的人群挡不住夏川阴鸷的目光，直直逼迫着周琦。
心有灵犀，不需要只言片语的暗示。周琦留下，面色苍白。
夏川没有离开讲台，一直到人都走光。最后一个身影隐没在视线，他动了。他镇定地走了下来，正对着她的方向。唇线紧抿，眼神阴冷，冰凉的脸庞上雕琢着万年冰山的气场。
周琦整个人僵在原地。她宁愿他是骂她，抑或奚落她，哪怕像当初她那么对他一样。轮回一次，尴尬重演，只是这一次换了主角。可是他没有。夏川就这么冷漠地看着她，如同高高在上的君王漠视他叛逆的臣民。
周琦终于感觉到心底的恐惧。
抬起的一瞬，她不知道自己的面色怎样的苍白。“夏老师！”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声音里全是颤抖。
夏川仍旧不说话，薄唇刻毒的锋芒毕露。似乎一启唇，就会是一连串让人不会失望的刻薄话。
“对不起。”终于，周琦还是吐露了一句，泪水破眶而出。
他眼神淡漠，邈远的视线里蕴蓄着波澜不惊，寒意逼面而来。
周琦直视他冷冽的眼神，借着泪水的壮胆，逼迫自己镇定。
“你想怎么样？”周琦颤抖的嗓音喊着未知的情绪。
“这句话该我问你。”夏川语声云淡风轻，眼神里似乎笼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周琦再度堕泪，确实是她不对——事情搞大了！
“那你要我怎么样！”周琦大喊，根本不理会这个时间会有无数含义不明的眼光从教室外飘过。
可他也同样不在意，仍是面色冷淡，“离他远点。”
周琦听到这话，凄楚一笑，“不必你告诫，他本就离我很远……”
夏川转头看她夺路而逃的背影，长吐出一口气。那道单薄的身影，不也同样孤寂。
这盘棋，四败俱伤。
舍不得云错受伤，夏川决定主动出击。
请了一个星期病假，叶翠芬尚觉惋惜。学业不可耽误，可这境况，她不敢再想……
云错两天不吃东西了。凭她打骂，凭她哭，都没有用，就差向着云错跪下了。
她不是服输的人，何况这事不能服输。可这孩子倔起来真的让人没辙。
这个时候主动找夏川，无异于饮鸩止渴。叶翠芬晓得利害关系。被逼到绝路，再看不惯云错憔悴不堪的可怜样子，她找了云向南。
多少年来不曾尽过义务的父亲，这一次，你总能屈服自己的愧疚，帮帮这个孩子吧。
云向南风尘仆仆赶来，云错已经在医院输葡萄糖。
叶翠芬一下子苍老不已。鬓角平添了一片斑白，可完全无暇理会。
多少年不曾想见的男人出现在面前，她还是免不了心中的激荡。哪来什么心如止水？这多年的爱恨恩怨，岂是年华错过，一笔勾销？可是顾不上其他，只能收敛情绪，将眼神滤的单纯。
“云错怎么样了？”云向南急急问道。虽然眉宇间刻画着担忧，显得面色凝重。可是叶翠芬还是隐约看到了当年的影子。种种情绪洪流般涌上心头，勉力压抑，声音颤抖。
“挂了两天水了——不肯吃饭。”
云向南看她眼睛红了，也觉出不忍。毕竟是有愧疚的，可眼下云错的问题也着实头疼。既然放下了多年的执念，这个时刻还能想到他，他也只能尽力为之了。
“你放心吧，毕竟也是我的儿子——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去看看他。”云向南面色复杂。
这言语竟然复杂，一波三折，叶翠芬算是完全听懂了，兀自不信出自他口。昏昏沉沉地点头，想着回去收拾收拾吧。一转身，鼻子一酸，不觉得流出泪来。
推开门，云向南看着脆弱的儿子，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原来那亲眼目睹的痛苦竟然不是为了一个女孩子！云向南叹息，抚摸着云错青筋隐现的手臂。冰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顺着血脉输送到他虚弱的身体。
孩子眉头紧蹙，似沉浸在痛苦的汪洋大海中。干涸的嘴唇失了血色，面色苍白……
云向南不忍心再看，多日不见，瘦了好几圈。
轻轻开了门，忍不住抽出一支烟……
夏川四处寻找，起先还借着老师的名义向学生探听，最后直接满世界疯狂搜索。最后的最后，不得不真的相信是病假，挨家找医院。
出现在门口的时候，夏川第一眼看到了云向南。
隔着烟雾，只是一个对视，夏川凭着本能的洞察力就感知到了这个男人的身份。
的确很神似，特别是眉宇间的一股子英气，像极了云错皱眉时的样子。夏川不多言语，定了定神，深呼出口气。愣怔了一秒，云向南转头看别处。不料那人径自走来。云向南有些错愕，瞬间一个激灵——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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