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一声惨叫划破了本该宁静的深夜。
王五面色狰狞,双眼兴奋到猩红,拿着大砍刀向李老大身上砍去,就像他七年前为了活命屠杀那些百姓,又像平常剁那些两脚羊的腿骨一样,刀刀砍到最深,恨不能卷起刀刃。
旁边倒着那个胖掌柜,睁着浑浊怨毒的大眼一动不动,鲜血从他肥厚的脖颈中蜿蜒流了满地。
王五神色已经逼近疯狂,完全褪去了平时的木讷和老实,踩着鲜血边砍边厉声高叫道:“让你不给俺钱,砍死你,砍死你,让你骗老子。”
宁佑听着耳边的血腥的惨叫,头晕目眩,恍若身处无间地狱。即使没有她们,这些人也迟早会因为金钱争斗起来,他们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他们变成了金钱的魔鬼。
谢一斗压下反胃,连忙拉起她,踉跄地往女眷那间屋子处跑。
没有钥匙,二人只能砸开窗户,翻窗而入,里面的姑娘已经完全醒来了,正坐在地上惊恐地望着她们,四处挣动,唔唔直叫。
宁佑上前一步,语速极快却清晰的小声道:“姑娘们,别害怕,我们是来救你们出去的。你们要记住无论待会儿在外面看见什么,听见什么,都不能叫出声,否则就会招来那群恶鬼,这样我们谁也没办法逃出去,听懂了吗?听懂了就点点头。”
七个姑娘见她俩眉眼俊秀,脸色虽急却依旧温和,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稍稍平息点点头。
宁佑和谢一斗连忙上前给她们解开绳子,让她们活动手脚舒缓筋血,避免逃跑时摔跤。
两人焦急地等待着她们,直到最后一个姑娘点头,这才迅速互相扶持着从后窗往外跑。
窗框上的长钉上,就像饿狼咬住了到嘴的肉,紧紧地勾住了衣裙,怎么也扯不下来。急的宁佑满头大汗,去帮勾住衣摆的姑娘解,越急越乱,反而缠的越来越紧。
眼看时间流逝,后面的姑娘开始逐渐惊慌不安,其中一位姑娘猛然闭上了眼,将自己的裙子一解扔在地上,上去就帮那个姑娘解腰带,宁佑在旁目瞪口呆。
随后脑袋被推了一下,被解裙子的姑娘面如朝霞的对她怒目而视。宁佑先是迷茫,随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文士服,想起自己如今是男人的身份,连忙慌张地移开视线。
九个人大气不敢出,快速又寂静地往外跑,谢一斗对宁佑做手势,示意自己要去厨房烧一把大火,宁佑摇摇头,要她带着姑娘们跑,有白日一趟,自己更熟悉厨房,二人争执不下。
那位解裙子的女中豪杰在旁边急的不行,给了她们一人一巴掌,逃命呢!看话本的时候她就最讨厌这种逃命的时候还在拉拉扯扯的人!
最后二人一脸懵逼的被迫猜拳,宁佑去厨房,谢一斗带着她们往后门跑。
等到宁佑一路飞奔到厨房,前厅的声音几乎已经没了,估计是已经发现了不对劲,再顾不得斯文,撸起袖子,翻箱倒柜地找油。
将所有的油和易燃的东西都泼到旁边的柴禾上后,宁佑已经气喘的不行,手臂用力过猛,细腕脱力止不住颤抖,怎么也打不着火星,若是这次她能逃脱,以后得锻炼身体了,最起码得能跑。
前厅已经完全安静了下来,宁佑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用力一击火石,金星四溅,东风拂过,柴油加上东风瞬间蔓延起了大火。
宁佑眸间映着通红的火焰,转身飞奔,而此时王五隔她仅有几步之遥,正举着大刀,面目狰狞地冲她嘶叫。
可熊熊的大火却阻碍了他们的脚步,让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佑逃离生天。七年前的大火烧没了东宫,毁了朱承佑的家,七年后的大火,却送着宁佑乘风而去。
她背着恶鬼们的谩骂与嘶叫,奔跑在烈火爆裂的声音中,踏着翻滚的火星,大袖迎风张开,哪怕双腿已经无力打颤儿,喉咙里充满了血腥味,也恨不得仰天长啸,舒服,太舒服,连数年来压在她心头喘不过气的巨石,都在此时此刻漏出了一丝裂缝。宁佑自信大笑,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管得了她……
脚尖刚踏出火场,笑声来不及收回,宁佑像是被扼住命脉的鸭子,望着远处兵马耸立,锦衣夜行,发出了一声短促又绝望的嘎叫,顾不得丢脸,脚步一转没有丝毫停顿地下意识就往回跑,完蛋了,这世上还是有人能管得了她的!
陡然瞳孔猛然收缩,鼻尖甚至感受到了刀身上的灼热。
一把森寒微弯的利刃,从她的耳边呼啸而过,穿透空气带着鹤唳长鸣,狠狠一刀斩碎了离她鼻尖只剩几个指节的砍刀,金碎玉裂的清脆声乍起,宁佑眼睁睁地看着那把绣春刀穿刀而过,一路进了火海,不见了踪影。
随后腰上猛的被缠上一条熟悉的银铁长鞭,长鞭向后用力一拽,今晚历经大风大浪的宁佑平静地闭上了双眼,带着安详的笑容,双手交叉摆在小腹面前,划过半红的天际。
再见了爷爷,今晚我就要去远航,请您不用担心,我会在床上,在床下,在窗前甚至一些我也不知道的地方。
鞭子收力,宁佑踉跄地撞进一个熟悉的坚硬怀抱,顿时痛的倒吸了一口气,脊背被撞的酸麻一片,冯宝川也……太硬了。
铁臂带着颤抖瞬间死死地勒紧了她,高大的身躯将她拼命往怀里压,恨不得融入一体。
冯宝川面色带着狰狞的扭曲,几乎不敢想他晚来一步的下场,利齿带着惊恐惶急猛然咬上她细嫩的脖颈。
宁佑被抵着命脉,后背窜起一股森寒战栗的酥麻,恐慌地挣了挣身子,颈上的利齿瞬间收紧,当即疼的她闷声痛哼。宁佑连忙放松身体,她刚刚下意识挣动,忘了冯宝川的癖好,她要是再动,保管他能给她咬的满脖子牙印。
等到冯宝川叼着她的颈肉有所平息后,上面已经有了深深的牙印,利齿微松,却依旧没放过那块可怜的软肉,将它含吮在嘴里。
在漫天的火光中,鼻梁微微向上凶恶的皱起,喉咙里发出古怪的笑意,含糊不清道:“跑啊,怎么不跑了呢,嗯?”
宁佑听着他半疯半癫凶的语气,闭上眼抖成了筛糠。
听不见她的回声,冯宝川捏住她的大半张脸,往后用力一掰,看到这张日夜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脸,阴森森地抬眼轻柔道:“睁开眼睛,否则……”嗓音陡然变厉,“咱家现在就杀了你的小情郎。”
宁佑泣不成声,几日不见感觉祖宗的食谱改成了吃人,还是一口一个宁佑的那种。不能再躺平下去了,再躺平谢一斗的狗命就没了。睁开眼转回身向他解释道:“没有小情郎,谢一斗是位女郎。”
火光冲天,在冯宝川面无表情的脸上半明半暗地跳动着,他眼底青黑,眼眶猩红,里面不复曾经的温柔,宁佑一怔,他在……恨她,陡然心口像是被无数虫豸撕咬,泛上剧烈的疼痛。
这些时日,冯宝川无时无刻不在怨恨宁佑。
他本来是可以接受无人甘心……陪他的,也早已准备好她日日哭闹,这样在耗光他所有的奢求后,他会给她想要的然后放她离开。
然而宁佑却给了他无尽的温柔和……希望,却在骗的他团团转后,冷漠地抽身离去,打破了他所有的幻想,让他再次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他甚至在她离开的那晚,摸着身旁冰凉的床榻,捏着那封被他揉成一团又认真展平的信想,派她来的人……赢了,温柔刀,刀刀致命。
之后,他日复一日地读着那封信,他想,等把她抓住,他就直接把她送去诏狱让她生不如死,再也不会……给她骗他的机会!
可现在抓住了她,他脑子里前前后后环绕的都是那清俊有力的字,那句她还没走之前教给他的话——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垂头看着她清润却心虚至极的眉眼,冯宝川真的恨不得咬死她。
宁佑和他视线相缠,见他神色越来越冷,双眸忍不住黯淡下去,如果能有耳朵,就会看到宁佑的耳朵现在已经贴到了头顶。突然冯宝川微微地躬下了身,宁佑如同看见肉的小狗瞬间亮起了眼,连忙抱住他的肩膀,正要满足冯宝川如今难得的索吻。
谢一斗就连滚带爬地滚了过来,抱住她痛哭道:“宁兄,你有没有事,吓死在下了,那么长一柄大刀,若不是这位冯振公公来的及时,如今在下就要摔琴断弦了!”
谢一斗带着一众女眷狂奔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厂卫正带着谢府的家丁疾驰而来,将女眷交给他们安顿好后,谢一斗就火急火燎的往后跑,就看着王五那柄狰狞的砍刀,心脏都停了。
宁佑尴尬地停下嘴,从冯宝川的薄唇上挪开视线,有些委屈地咽了口口水,安慰谢一斗,这才发现冯宝川胸膛外的世界现在有多么的闹腾。
王五他们被厂卫摁压在地,再也猖狂不起来,身下一片湿润,正在哭爹喊娘地求饶。
逃出来的女眷披着番子们的披风,正在为死去的亲人或丈夫高声痛哭,昔日言笑犹在,如今却是阴阳两隔……
冯宝川眯着眼道:“冯振……公公?”
宁佑也一脸问号地看向谢一斗。
谢一斗沉重地拍拍宁佑的肩膀道:“在下如今经历了这生死一遭,也想开了很多,以前是在下狭隘了,宁兄,你是在下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知己,你和冯振公公,我……懂。”
陈述完自己对知己那不容世俗的爱情鼓励后,凑到宁佑的耳边,朝她挤眉弄眼道:“怪不得宁兄你舍不下,嘿嘿,就这仪姿,放在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都是顶顶的……”
“停停!谢兄,虽然我不知道你误会了哪里,但这位公公,他是冯宝川!”宁佑急忙挥着手,快速地打断了这段可怕的狗血禁忌。
谢一斗痛心疾首道:“什么!冯宝川不是冯振的干儿子吗?那不还是…我的干爹吗?宁兄,我们三个那可是……义父子啊!”
在场所有的人无不瞳孔地震,尤其是李老二,他害怕极了,他见过宁佑画冯宝川,又看见了她和谢一斗缠绵,现在还听见她舍不下冯振,这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宁佑握住腰间快把她勒成了两半的手臂,大概想明白了是哪里出了差错,面目沧桑地道:“谢兄,敢问谢祭酒如今在何地任职?”
“宁兄你还知道我爹啊?害,我爹早不是什么祭酒了,七年前就赋闲在家了。”
宁佑瞬间心如死灰,怪不得能把东厂提督认成冯振。
在京里的人都称冯振为掌印,东厂提督无一例外都是指冯宝川,若不是因为他太年轻,这名头皇帝早给他落实了。
不过谢家究竟远离京城权势圈多久了,就算不干了,以谢家的根基,他们的继承人也不应该一点风吹草动都不知道。
当然这一来有可能谢一斗是装的,二来……不能因为她爹死了,大家就集体摆烂啊!
“咱家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干儿子?”冯宝川看着两个人缓缓道。
二人尴尬对视一眼,宁佑往袖子里偷偷藏了藏令牌,哈哈一笑,“呃,权宜之计,公公不要计较。”
冯宝川看着她的小动作,冷笑一声,捏起她的手腕,顺着白玉一样的手臂,伸进大袖,就把令牌给拽了出来。
宁佑跟这令牌朝夕相处,日日夜夜抱着睡觉,想冯宝川的时候摸摸,紧张的时候摸摸,害怕的时候摸摸,字都差点给摸平了,早已有割舍不下的情感,连忙想要去阻拦。
“公公,这是我的令牌!”
头顶的人睨着她道:“你的令牌?什么时候咱家的东西,跑你袖子里就成你的了,那岂不是把全天下的东西放你袖子里就都变成你的了?咱家还不能拿回来了?”
宁佑顿时丧气地垂下头,嘟囔道:“能拿回去。”
过了一会儿,想起了另一样东西,眼睛发亮地抬起头来义愤填膺地道:“公公,我的白玉萧被这伙贼子偷走了,他们还掐我脸,实在太过分了,我的脸向来只给公公掐。”
谢一斗在旁边看的十分惊恐,想不明白清风明月的君子和狐假虎威的狗腿子之间怎么能转变的如此顺滑。
冯宝川听了果然面色阴沉了下来,揪了一把她脸颊上的软肉,见有血色浮了上来,心情稍好了一些,但没一会儿血色就退了下去,他的心情瞬间又狂躁了起来,恨不得咬住她的脸,把其他人的气息都给去掉。
王六听到了这话,立即惊恐地将白玉萧递给了冯宝川。
玉箫依旧通身光泽清润,但冯宝川望着那双沾满鲜血和污泥的手,却觉得脏的不行,这样的东西,只有放在那双细长清瘦的手里才不算玷污,现在却被他们变得这么脏,当即眼神一厉,就要把他踹飞出去。
宁佑神色一变,这一脚下去,王六还有没有命都不好说,上前拉住冯宝川低声道:“公公等等,这个人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您得回去审审他。”
冯宝川抿了下嘴,但气在头上不能不发,脚腕一转把旁边的李老二瞬间踹飞了出去。
宁佑顿时有些好笑,这腿……确实踹人很疼,李老二一个八尺大汉瞬间飞出去好几丈,惨叫了一声,昏了过去。不过踹的好,拿那些可怜无辜女子的卖身钱,去糟蹋她们,还要对她们洋洋自得,禽兽不如。
伸手就要接过白玉萧,谁知道冯宝川看了她一眼,转头把白玉萧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宁佑面色微红,厚着脸皮,去掏他的胸口,想把白玉萧掏出来,却被冯宝川一把抓住了手腕,“你干什么?”
“我拿我的白玉萧啊,公公别闹。”
“谁跟你闹?放咱家的怀里,那就是咱家的。”
宁佑:“……”凭什么塞你怀里的是你的,塞我袖子里的还是你的!宁佑敢怒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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