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气氛僵滞住了。
小姐们面面相觑，都有些不甘心和不情愿，却也都一个一个地站了起来，行了个福礼。
纵然都是世家千金，可即便是章玥颐也没有诰封，家世再如何显赫，也要给夏侯曦这个一品郡主行礼的。
这一点，论礼制，论法理，没毛病。
夏侯曦见那一个个矜贵娇柔的小姐们都行了礼，满意地一笑，却不打算叫她们平身，踱步到一名粉色衣裙的贵女面前，居高临下地道：“郑小姐不妨回去问问令尊，本郡主前些日子是不是捐献了八百两银子和三百斤大米，好歹也为赈灾尽了一份绵薄之力。本来吧，本郡主做好事也不喜欢这么高调，可是那何小姐说本郡主骄奢淫逸……好吧，她说的也是实话，本郡主还就是骄奢淫逸财大气粗怎么你们了？还真是感谢何小姐，不然本郡主也白白做一次好人了。”
有几个小姐微微抬起头看她，又把头低了回去，维持着行礼的姿势。户部尚书之女郑氏微红着脸，支支吾吾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她确实听父亲和哥哥们说过夏侯王府捐了很多银两和大米，却只以为是齐阳长公主的意思而已，没想到却是静阳郡主的主意。
如今国库还算充裕，所以才没有向民间和朝臣募捐，却只有夏侯家主动捐资。
夏侯曦第一次有种自己的品格竟如此高尚的感觉，可不是嘛，她从小到大好事没少做，但貌似坏事做得更多一些，可怎么也比这些净说风凉话的人强那么一点点吧。
在这里担心挂怀西北人民饥饿病死，怎么就不见她们捐几个钱，好歹也做做面子吧？
过了好一会儿，夏侯曦方道：“免礼吧。”那些还维持着行礼的姿势的贵女才平起了身。
夏侯曦转身，施施然地往右边第一个席位走过去，站定，“麻烦章小姐让个位，论身份，怎么也该是本郡主坐在这儿。”
章玥颐抬眸视她一眼，眸光闪着泪意，咬着下唇，又委屈地低下头，移步出来，站到一旁。
好极了。夏侯曦走过去，经过她的身边的时候，还故意用力撞了她一下，撞得章玥颐连连踉跄了几步，侍女都来不及扶她。
“欺人太甚！”沈韶眉咬牙切齿，哼了一声。
她就坐在下首，夏侯曦转头瞥一眼她，就在大家以为她要跟沈韶眉干起仗来的时候，她却盈盈一笑，眼角眉梢不见一丝丝怒意，声音软软甜甜地道：“沈小姐这身衣裳做得真不错，可是上边绣的海棠花比起沈小姐可都黯然失色了呢，果然美人儿是连花儿都及不上的。”
“……”沈韶眉转怒为愣，怔怔然地看她。
人是不会讨厌听夸自己的话的，夏侯曦深有同感，她就特别喜欢听别人夸她。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沈韶眉再如何讨厌她，此刻也说不出不好听的话。
夏侯曦的视线又移回章玥颐的身上，她绾着天鸾髻，髻上只有几支珠翠玉钗，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百合蝴蝶裙，愈发衬得她气质淑婉，楚楚可人。
夏侯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讥笑一声，然后将目光又看向沈韶眉，叹了叹气道：“唉呀……论家世，沈小姐是名门千金，祖上世代都是咱们南赵举足轻重的国公，论才貌，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可怎么就排不上第一贵女的称号呢。”
诸人：“……”
她这不是明明白白地挑拨麽！谁都知道章玥颐和沈韶眉自幼.交好，情同姐妹，第一贵女章玥颐还在这儿呢，她却提什么沈韶眉为什么不是第一贵女！
其实，她们都知道，沈韶眉样样不比章玥颐差，俩人无论哪方面都是不相上下的，其实，两人若生在二十多年前，沈韶眉的家世可是力压章玥颐一等的。
沈家祖上也是跟随高祖皇帝打江山的，受封国公，世袭至今，军功赫赫。这是章家这种后起之秀不能与之相比的。直到先帝时期，章家才坐到了御史中丞的位置，又因出了个皇后，还辅助陛下登基，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章家越来越风光，而沈家愈发衰落了。因此，沈韶眉才略逊半等了而已。
沈韶眉多年来与章玥颐姐妹情深，章沈两家亦交好如一家，所以她才从未计较，甘心做章玥颐的影子。
可，但凡有点心气的贵女，又怎能甘心一辈子做万年老二呢。
沈韶眉似乎被人戳中了心中痛处，登时脸色煞白，唇角都僵硬了。
“……噢，本郡主差点忘了，章玥颐小姐才是第一贵女。这就没事了，反正沈小姐和章小姐情谊深厚，如同手足，谁当这第一贵女都是一样的。”夏侯曦挑拨离间的手段，谈不上高明，却有她的独到之处，哪有像她这般当着人家双方的面人赤.裸.裸地挑拨离间的，可是……
尽管沈韶眉知道她的用意，可心中到底是起了疙瘩的。当然，那颗疙瘩还很小，尚不足以影响她对章玥颐的友谊。
沈韶眉冷着一张脸，向章玥颐走去，亲密地挽过她的手，不冷不热地道：“郡主说得没错，我和玥颐情谊深厚，不是您一句两句挑拨便可离间我们的关系的。”
夏侯曦俏俏一笑，冲她眨了眨眸子，说：“没关系，一句两句挑拨不了，本郡主不介意多说几句嘛！”
沈韶眉：“……”
诸人：“……”
没有比这更直白的挑拨了。可是沈韶眉心里却大松一口气，甚至觉得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恶，至少不会背地里来阴的。
而且，她从头到尾也没有针对她的意思。
章玥颐的兄长可是差点要了人家命的，所以夏侯曦对她的敌意来得不是没有道理。这些小姐们心里如是想道，居然有点同情和理解夏侯曦了。
很快有嬷嬷进来，告诉她们宴会快开始了，请小姐们入席。
嫡公主的寿宴，收到请帖的世家一般都由外命妇带着家中的公子小姐出席。有的大臣也会亲自来访，譬如章右相大人，位高权重，又是端阳公主的亲舅舅，理应是座上宾。
夏侯曦家比较特殊，她母亲是端阳公主的长辈，没有屈尊降贵给她祝寿的道理。同样情况的还有她的表妹云清郡主，俩人都是没娘带着的孩子，又因身份差不多，所以座位就挨到了一起。
今日的主角端阳公主和驸马爷坐在主席的首位，其右下首是太子、怀王，左下首是豫王、章右相。而其余宾客的座次便都按着品级身份来，夏侯曦和云清郡主的位子自然也在前面。
大家纷纷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礼物，又说了很多贺词，轮到夏侯曦，她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只是在说完贺词的时候，添了一句：“对了公主，方才何家小姐身子不适，先回府休息去了，特地让我替她向公主和驸马致歉，公主您不会怪她的吧？”
首位上的端阳公主微微一愣，心中犹疑道，何雪晴什么时候跟夏侯曦交好了？还到了让她转达歉意的地步？她不作多想，随即笑道：“怎么会，身子不适便回去休息也无妨。”
座次离主席有些远的何家夫人诚惶诚恐地站起来，走上前来，福身歉然道：“公主恕罪，小女决没有不敬公主的意思……”
“夫人多虑了，本宫也不差令爱这一个礼。”端阳公主温颜说道，全然没有不悦的意思。
何夫人连忙谢恩，回到自己的席位，心里恨得咬牙，在偏厅发生的事情她已有所耳闻，分明是那个静阳郡主颠倒黑白，挑拨是非。她方才那番说辞，非要替他们何家把端阳公主给得罪了。
而夏侯曦落了座后，朝坐在她对面的下首的沈韶眉扬了扬眉梢，恰好沈韶眉也正看着她，目光极其幽怨和愤懑。
“卑鄙小人！”沈韶眉闷闷地哼了一句，把头转过去。
夏侯曦听不到，但是看着唇型也能猜得出一二。
“哎，姐姐？”云清郡主扯了扯她的衣袖，凑过去低声道：“是不是你把何雪晴气走的？还是说，你直接把人赶走了？”
“……”夏侯曦白眼望天，“你姐姐我像是那种人麽？”
“……不像！”云清郡主果断摇头，心里头默默加了一句，你明明就是！
宴会如常举行，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酒至半酣的时候，太子大声说道：“皇姐，这些宫廷乐师有什么好看的，臣弟特地请了承清堂的乐师为皇姐祝寿，皇姐以为如何？”
太子语音未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气氛有一瞬的凝滞，承清堂……那可是京城有名的风月之地啊。京城生意最好的两家风月场，便是之前的仙蕙坊和承清堂。承清堂与仙蕙坊不同，做的是卖艺不卖身的生意，里边全是精通琴棋书画的清倌美男子。
一道冷硬的声音打破僵凝的气氛，来自锦袍玉冠的豫王：“太子年少不知事，岂能容如此低贱之人玷污了皇姐的寿宴？”
“哼！”太子素来和这个二哥不对付，他这么一说，他还就非得让人进来演奏一曲了，“能不能，也是皇姐说了算，二哥甭给自己加戏！”
“你……”豫王脸都黑了。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夏侯曦边看戏边磕瓜子，津津有味，身旁的表妹来了句：“姐姐，觉不觉得太子哥哥越来越有您的风采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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