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夏侯曦虽然足不出户，但外面的消息每天都能传入她的耳边。比如，被拘多日的蔺公子突然被放出来了，比如，大理寺不知怎的查到了章家的头上，并且发现了什么。

　　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但起初这些消息在京中越传越广，几乎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却超出了她的意料。

　　……因为她的人都还没开始动手脚呢，就已经人尽皆知了。

　　夏侯曦把一个红珊瑚手串滑入手腕，唇边勾起一点弧度，“看来章家的仇家不少啊。”

　　知秋扬了扬下颔，得意地道：“可不是吗，根本不需要咱们亲自动手！”

　　不会儿便有人来报，蔺家来人了，并且是蔺夫人亲自来的，送来了许多稀奇名贵的药膏，蔺家祖上有人做过御医，出过好几名美名在外的名医，送来的定是祖传的绝世好药。

　　蔺家已经解禁，既然是误会一场，夏侯曦也没有不见他们的道理，赶忙儿叫人收好这些珠宝首饰，自己又爬上床躺着装病。

　　那么多天过去了，即便真受了重伤也该好了，不过夏侯曦就是偏偏不让自己好起来，还时不时地传出自己的伤口又复发了、又高烧不退了的消息，再加上母亲齐阳长公主极其配合地进宫哭一哭，告诉太后和皇帝，女儿的伤情没有好转……从宫里到宫外都知道她伤得有多重。

　　所以，当蔺夫人被请进夏侯曦的房间，看到郡主“伤”成那样，还不能下床走动，噗地一声便跪了下来，叩首大拜。

　　蔺夫人马氏是有诰封的一品夫人，是可以不用给皇室郡主行礼的，眼下却是跪地叩拜，实在有些不符合礼仪。

　　马氏这一拜，是感谢静阳郡主逃过了这一劫，否则……蔺家全族都得陪葬。她平安无事，便是救了蔺氏全族的命。

　　夏侯曦看她的眼神有气无力，不似平常那样年轻俏皮有活力，还有些昏昏欲睡，奄奄地开口道：“夫人请起，晚辈不敢受夫人如此大礼。”

　　该温婉大方的时候，夏侯曦也是不会吝啬的。

　　马氏抬起头时已经满面泪痕，人也憔悴苍老了许多，不如平时容光焕发、雍容端庄的姿态，可见蔺家这些日子受尽了苦楚。

　　蔺国公的堂侄刚受封车骑将军，蔺家还未来得及风光，就被陛下一道圣令命羽林军禁封了蔺家。如此大的动静，所有人都以为蔺家要倒了，大世家在一夕之间倾颓是常有的事，不足为奇。与蔺氏交好的世家哪个不是对蔺家避之不及，唯恐殃及他们，平日里以蔺国公为首的一派官员竟都没有几个人敢在陛下面前为他们说话求情。

　　蔺家当真是从地狱转了一圈。

　　“多谢郡主。”马氏泫然欲泣，抬衣袖擦了擦泪，由侍女扶着她起身。

　　“陛下圣明，已经查出了真凶，一定还令公子和蔺家一个公道，不会白白让蔺家受此大辱的。”夏侯曦说道。

　　马氏睁大了双眼，舌头都打结了，不禁流露出一丝喜意：“郡、郡主，确定了麽？真是章家？”

　　外面传得真真假假，想必没有人比蔺家更希望这是真的——也没有人比蔺家人更相信这是真的，他们蔺家倒霉，受益最大的可不就是章家！只是他们半点儿证据也没有，刚脱了罪又不敢胡乱说话。

　　夏侯曦微一勾唇，看了她一眼，冷意从心底涌上，面上却还是柔弱的病态，咳嗽了几声，说：“蔺家也是受害者，我不妨告诉夫人，是章家二公子派人杀我，京兆伊已经查出铁证。”

　　章骞耀？

　　马氏蓦然瞪大眼睛，有点不敢置信，同时，又心中大喜，眸里尽是得意的颜色，到底是大世家的夫人，这点镇定力还是有的，她掩住心头快意，福了福身说道：“想不到章二公子满腹才学，一表人才，却有一颗如此歹毒的心肠！好在郡主福大命大才能逃此一劫……”

　　“虽然查出了物证，可是没有人证，章家一个个都是狡猾的狐狸，恐怕不能轻易定他们的罪……”夏侯曦叹了叹气道，“那名叫吴魏的刺客，目前还一心攀咬他是令公子的人……”

　　马氏闻言一滞，不觉咬了咬唇。

　　“咳咳咳咳……”夏侯曦又止不住地咳了起来。

　　知秋对马氏行了福礼，不卑不亢地道：“夫人，我们郡主需要静养，请您先回去吧。”

　　马氏点了点头，福身告辞。

　　夏侯曦翻了个白眼，装病真是个技术活。

　　不过……这场病装得很值得。

　　不出一日，外面又传出了这么个消息——“刺杀静阳郡主的背后主谋是章家的二公子章骞耀”！

　　竟然是章骞耀！

　　章骞耀虽然无官无爵，却是京城有名的才子，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现在不过是二十有几的年纪，还未成亲，不少年轻小姐为之倾心。

　　谁能想得到，那样一个优雅的公子竟是个歹毒之人，买.凶.杀人，还嫁祸于蔺家公子。

　　此前只道是章家人所为，不知具体是何人，现在却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不管真实与否，从王公贵族到老百姓，总是乐于把它当作饭后的谈资。

　　普通老百姓或许不知，但贵胄子弟却是一清二楚的，三年前静阳郡主执剑请章二公子一战，章二公子是只会墨画写诗的文人，哪里懂得舞刀弄剑，当时静阳郡主当众讽刺他不过一介文弱书生，他还特别大方有礼地发表长篇大论，说什么文人与武士各有千秋，郡主不该歧视文人之类的话。陛下当时还赞许二公子年轻有见识、深明大义……难道章公子自那时起便对静阳郡主怀恨在心？

　　静阳郡主前些日子在陛下面前替蔺家说了话，车骑将军一职才被蔺少衡拿了去，所以章家以为夏侯家已经倒向了蔺家，便视静阳郡主为眼中钉，如若静阳郡主被蔺家的人杀害了，那么……夏侯家与蔺家反目，又能除去蔺家的独子……真真是一举两得。

　　尽管最后的真相还没有出来，大家已经有一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了。

　　传出章二公子是真凶的第二日晚上，被关在大牢的吴魏被杀了……幸而京兆伊赶到，才没有让刺客得逞。

　　深夜潜入大牢欲图灭口的刺客被捕，当场便服毒自尽。消息传出去，又是一番沸腾。

　　消息经过好事的人们传播，有许多个绘声绘色的版本，最俱可靠性莫过于——刺客是章家派去的，章家害怕杀手吴魏翻供，招出元凶所以才要杀人灭口，可怜吴魏在严刑拷打之下也不肯出卖主人，章家此举真是令人心寒。

　　第二日，被主人“背叛”狠下毒手的吴魏招了——他是章骞耀的雇佣杀手，半个月之前他受命刺杀静阳郡主，再栽赃于蔺家公子蔺如斌，没想到自己一心护主忠心不二，主人却这般对他，竟然想欲除之而后快。

　　有了吴魏的供词，京兆伊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进宫面圣，毕竟章家权大势大，他不敢直接带兵去右相府拿人，只能先请示陛下。

　　陛下看了供词，龙颜大怒，即刻下旨命京兆伊去捉拿犯人章骞耀。

　　据说，京兆伊带兵进章府带走了二公子章骞耀时，章老夫人当场便晕了过去，章右相次日早朝便称病不去。

　　纵使章家平日再嚣张气焰，可这次的打击对他们实在太大，谋害皇室郡主，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一个不小心，章家这个二儿子可就没命了。证据确凿，又有陛下圣谕，章右相不得不乖乖地把儿子交出去，此事可大可小，稍有不慎便会牵连到整个家族。

　　自传出章骞耀是背后主使以来，章家自始自终都是按兵不动，十分沉得住气，似乎十分有把握没有留下什么把柄。章敕久经官场，深谙世道，为人沉稳，行事不紊，教儿子以不变应万变，自然不会做出派杀手去刺杀吴魏这种蠢事。可是偏偏监狱里的吴魏被刺杀，所有矛头都指向章骞耀，吴魏又翻供指认章骞耀，章家这才彻底慌了。

　　也只有他们才清楚，这是中了别人的圈套。谁会费这么大的力气对付章家……章敕想都不用想，自然是蔺国公那个老东西！

　　只是那名刺客已经服毒自尽，死无对证，章家愣是一点翻案的机会都没有。

　　章骞耀对自己买.凶.杀人的事供认不讳，可却拒不承认自己派了刺客杀人灭口，而吴魏偏偏承认认识那名刺客，与他一样都是章骞耀暗里培养的杀手。现在来看，无论是陛下还是朝臣，亦或是平民百姓，都愿意相信吴魏说的话。

　　风水轮流转，前几日蔺家被封禁、独子被拘捕，满朝没有几个人为他们说情——毕竟没有哪个世家愿意得罪夏侯家，更不敢得罪陛下和太后。现在，章家那位名扬四海的二公子被押进大牢等待判刑，谁知道章家其他人与郡主遇刺案有没有干系？而蔺家这次也成了受害者，就算蔺国公在朝堂上臭骂章家公子、后宫中的良妃委屈地为娘家哭一哭，给陛下吹吹枕边风，那也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章家眼下的情况要比蔺家当初好得许多，毕竟章家的权势还摆在那里——朝政上有右相，后宫里有皇后，军中还有个镇西大将军，因此才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再说章家公子，虽有杀人之心却未遂，毕竟静阳郡主没有真的死于他的刀下，如果夏侯家不追究的话，章骞耀的罪名顶多就是流放，不至于杀头。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都擦亮了眼睛看着夏侯家的态度，以及章家如何给夏侯家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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