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夏侯王府的家风与其他宗室贵胄家族不太一样，一般闺阁小姐每日不到辰时便要去给父母请安，服侍父母亲用早膳。

　　可夏侯家偏偏就没有这样的规矩，齐阳长公主虽出身皇室却也不在乎这些礼节。所以夏侯曦从来都是一觉睡到自然醒，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穿戴好，才去和母亲一道用膳。

　　一桌子佳肴，唯有母女俩人使用。夏侯曦尝了一口碗里的薏仁米羹，脸上立刻就抹上惊喜的笑容，迫不及待地又舀了两口，笑道：“好些日子没尝到母亲的手艺了！”

　　侍在一旁的老嬷嬷温颜笑着说道：“郡主好灵的舌头，这是王妃一早起来亲自给郡主准备的，旁人都插不上手。”

　　“谢谢母亲！”夏侯曦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齐阳长公主一脸慈爱的笑颜，看着女儿的眼眸尽是宠溺，夹了一筷搁在面前的清蒸翅子放进她的碗里，温声道：“喜欢就多吃点儿。”

　　夏侯曦嚼着食物，故意作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叹气道：“父亲最喜欢母亲的手艺，母亲来京城这么久，不晓得这些时日父亲消瘦了不少。”她偷偷觑着母亲的神色，清了清嗓子说道：“虽然父亲没有明说，但他的意思女儿明白，母亲也该明白，父亲很想念您呀，希望您早日回家呢。”

　　齐阳长公主秀丽的眉目微微扬起，女儿的话她自是信的，或许……她的心里亦渴望如此。做母亲的只能掩住心底那股哀伤，嗔笑道：“就会寻母亲开心。”

　　夏侯曦抿了抿唇，忽然敛起了嬉笑的表情，搁下了勺子站起来走到母亲的身旁，伸手握住了母亲空着的手，她的手很小，要两只手才能把母亲的手握全，紧紧地握住，目光倔强又疼惜地看着母亲。

　　齐阳长公主不解地看着女儿，听她说：“母亲，曦儿没有寻您开心。我明白这些年您为何甘陵京城的两地奔波，您总说是为了陪伴太后她老人家，这是作为女儿和侄媳妇应尽的孝心。可是我都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这样。陛下舅舅忌惮咱们家的势力，您留在京城是为了观察局势，也是为了能让陛下放心……”

　　齐阳长公主睁大了眼，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儿，不相信这番话竟是任性贪玩的女儿讲得出来的。

　　这样的话……在她面前说说也便罢了，万不能让陛下知道了去。齐阳长公主定了定神，叹道：“这不该是你操心的……”

　　“母亲，曦儿长大了，可以为您和父亲分忧的。”夏侯曦打断母亲的话，说道，“女儿不想再看到母亲和父亲总是常年两地分隔，所以女儿这次来京城也是替母亲来的，您就回家吧，甘陵才是您的家。”

　　“……”齐阳长公主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觉喉中似被梗了东西，眼眶一下就热了，别开脸去不让女儿看见。

　　她没想到，单纯娇纵只知玩乐的女儿竟把一切都看得那么透。

　　甘陵……才是她的家。那儿有她的夫君，有她的儿子，还有女儿。可是，这儿又何尝不是她的家？她除了是甘陵的王妃，还是南赵的长公主。

　　很快她便收拾起了情绪，悄悄用衣袖抹去了脸上的泪，再看向女儿的时候，唇边已挂着笑意，双手反握住女儿两只小手，怜爱之情溢于言表，抬眸看女儿，“母亲还不能回去，如今你长大了，母亲要在京城替你留意着，在诸家贵公子里为你选个才貌双全的夫婿。”

　　“我不要！那些公子哥有什么好的！”夏侯曦撅了撅嘴唇，低低道：“再说曦儿还小呢，不想那么早嫁人！”

　　“母亲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你外祖父已经为母亲定了驸马了。”齐阳长公主说到这儿，神色有些恍惚，转而抿唇一笑，说：“姑娘家总要嫁人的，母亲会为你选个家世清白的婆家，与夫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母亲便可算了了个心愿。”

　　“只是不知道哪家的公子才配得上咱们郡主。”一旁的秦姑姑笑着道。

　　齐阳长公主却是叹了口气，无奈又嗔笑道：“也不知谁能忍受她这个脾气。”

　　夏侯曦乖巴巴地看着母亲，眸子清亮纯净，烂漫极了，撅着小嘴说：“女儿的脾气不好麽？”

　　“好好好……”齐阳长公主和秦姑姑相视而笑。

　　不多时有下人来报，蔺国公夫人求见。

　　皇帝已经下旨由霍祁亲自押送常建浚回京，等候发落，又赏赐蔺国公的堂侄蔺少衡不少金银珠宝，晋封其为车骑将军，接任常建浚一职。

　　此前章右相与蔺国公为了这个位子争得不可开交，如今这个位子让蔺家的人得了去，皇帝也遂了夏侯曦的“心愿”，让蔺家知道她在御前为他们说过话。

　　所以……这是送了谢礼来了？

　　“瞧瞧你做的好事，陛下下的旨，却是因为听了你之言，蔺夫人来谢恩，章夫人又该如何啊？”齐阳长公主嗔瞪了眼女儿。

　　夏侯曦可不管，章家人不痛快她就痛快，但是她也不想让蔺家那么痛快。

　　“去告诉蔺夫人，王妃还在用膳，不便见她，让她等着。”

　　齐阳长公主：“……”

　　她顿时觉得，还是先别给女儿择婆家为好。她这般的性子，除了她这个亲娘，还有谁人能受得了。

　　随后，母亲去正殿迎客，夏侯曦便携了知秋知夏两人出了府。

　　夏侯曦出门，若不是骑着陛下御赐的红马便是以郡主仪仗的六头骏马拉着的马车，高调十分地出去。

　　知夏姑娘特别不能理解郡主的行为，在甘陵的时候，郡主似乎不是那么……喜欢摆架子的人啊？在甘陵没有那么多大家小姐，郡主可谓第一人。可是京城是何许地也，贵女芸芸，佳人遍地，难道郡主摆架子意在压她们一等？

　　坐在华贵十足的马车里，她讪讪地问道：“郡主，咱们如此高调出行，万一惹来杀身之祸可怎么好？”

　　“杀身？”夏侯曦挑挑眉，“谁要杀本郡主？”

　　知夏斗胆闷哼道：“想杀您的人可不少呢，不过没有几个人敢罢！”

　　夏侯曦怒目瞪她，身子挪到她的旁边戳了戳她的额头，尖声骂道：“臭丫头，会不会说话呢……”

　　她语音未落，突然一支利箭携着疾风准确无误地射在了她方才的位置上，穿破了那赭红色的布帘，可见其箭术之高。

　　车内三人均被吓了一大跳，知夏甚至尖叫了起来，夏侯曦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愤然跳起来：“……还真有人杀本郡主！”

　　若不是她突然移到知夏那头，想必此刻她便已血溅马车，一丝还魂的机会都没有。

　　外头已经混乱，驾驭马车的车夫已停下来，不敢轻易有所举动，几名侍卫已手疾眼快地包围住了马车，呼道：“有刺客，保护郡主！”

　　“郡主小心！趴下！”知秋见又一支箭飞进来，惊喝道。

　　夏侯曦本能反应地按着知夏的脑袋一道趴下，那支箭飞过她们的头顶，钉在了车壁上。

　　知秋已拔剑跃出马车，尽管有她与几名高手侍卫在外拼死截断从暗处飞来的箭支，但车内仍不断有箭射入，好几次都与夏侯曦擦身而过。

　　夏侯曦自小是练过功夫的人，一般将士都近不了身，剑法尤其不错，只是可惜今日她并未带剑出门。她从腰间上抽出一条烫金色的麻鞭子，眸色微冷，嘴唇被抿成一条线，整张脸脸紧绷着。

　　“叫，大声叫，让外面知道我不好了！”夏侯曦低声吩咐道。

　　知夏平时虽然单纯胆小，却不是愚蠢怕死之辈，立即明白郡主的意思，便放声大哭大叫道：“郡主！郡主你醒醒！血……好多血……来人啊，快救郡主！郡主受伤了……”

　　小姑娘竟是真的哭了出来，许是太害怕了。眼前的情景是她们都不曾经历过的。这里是郊外林子里，郡主突发奇想要去别庄转转，哪里晓得路上竟遇到了这种事！

　　外头的知秋和侍卫并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听知夏那嚎啕大哭当真以为郡主受伤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刺客暗藏在林子里，他们奈他们无何，而他们射来的箭却足以令他们一不小心便丧命。

　　“郡主！孙伯，快，带郡主离开！”知秋一边应付如雨般的箭一边吩咐那两个车夫。

　　孙伯还未来得及行动，便有大量黑衣刺客从林子里涌出来，个个蒙着面手执刀剑，冲上来。

　　那几个侍卫都是跟随在夏侯曦身边多年的高手，虽然敌众我寡，对方亦个个都是死士高手，但也从他们这儿讨不到多少好处。

　　此时夏侯曦和知夏也飞身出来，一个执着长鞭，一个握着箭支，加入了这场厮杀。

　　知秋和侍卫一看郡主没事，心中暗叫好，没时间欣喜，只是拼命般的杀敌。

　　夏侯曦和知夏的加入加大了己方的力量，她本人的功夫了得，而知夏自小是跟着她学功夫的，也有两下子。对方十个人讨不到便宜。

　　显然他们是失了算，以为能够一举得手，只需放箭便可成功射杀她，所以那背后主使没有派出多少人，亦是为了掩人耳目。

　　然对方个个亦都是高手，他们也讨不了好，知秋和侍卫均有受伤。

　　双方僵持之时，忽然从背面又来了一群人，夏侯曦暗道不好，原以为刺客来了帮手，却是帮着他们来的。

　　刺客因此更加棘手了，顾不上其他人，只一心朝夏侯曦刺来，目标非常明确。

　　就是为了要她的命。

　　一道剑刺来，夏侯曦轻巧避开，却不知背后又来一剑，直到“哐当”的一声，那名刺客的剑被人劈断，并且被剑锋割破了喉，当场致命。

　　夏侯曦回头瞪大了眼，只见一名白衫男子执着一把沾了血迹的长剑，面色微白，眸子清冷，透着肃杀。

　　“……惠王殿下？”夏侯曦惊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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