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他们的故事(2)
“呵。”郑显靠在房门上,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显现出他尖锐的下颌,“说吧,你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安文静比郑显低两个头,她仰着脑袋,目光担忧地说道:“温易尘进门的时候,不是哭了嘛。我很少见到他会那样子哭,他好像在心疼某一个人。”
“你把以前的事情告诉他了?”
郑显神色平淡,“我不打算把以前的事情告诉他。”
安文静耸肩。
确实,有些事情温易尘想不起来挺好的,比如某个人曾经逼着他穿女仆装,再比如他被曾经最亲密的队友背叛
“那他为什么哭?你又欺负他了?”
“”
看来郑显也不知道到底温易尘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安文静后退把背靠在墙上,嘴边话题一转,“那你应该也没有拆穿他在装npc的事情吧?”
“没有”
郑显眸光闪烁,他突兀地说道:“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见到温易尘的时候吗?”
听郑显提起,安文静想起了某些好玩的事情,她笑道:“记得啊,我们第一次见温易尘是在一个人鱼副本里,说起来他当时也在装npc来着。”
人鱼从古至今都是人类的终极幻想之一。
深幽的海底,宽大的鱼尾带着浮动的鳞光慢慢舒展,掀起厚重的海尘和零星的贝壳,一片朦胧之间,美丽优雅的面孔在透明的水泡后静默。
那时冒险者们的身份都是被人鱼从海岸上购买回去的戏子,温易尘装成中间商的拍卖师,穿着一身高档的西装站在拍卖台上面。
接着,他带上白色手套,捏着郑显的下颚,冷漠地说道:“男人,扭起你那轻浮的胯。”
这就是温易尘和郑显孽缘的开始。
“呀,早该意识到的,能顶着一副乖巧正经的壳子,到处混迹撒谎的人也只有温易尘了。”
安文静歪头,对郑显嘲笑道:“怎么,想起你那悲惨的追人经历了?”
温易尘他爱玩,随口撒谎骗人都是刻进骨子里的习性,几乎没有人能治得住他。
当初郑显追他的时候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上一秒在城市里找到人,下一秒就不知道他到哪一个副本里浪去了,而且每次都会拐带回那么一两个让郑显吃醋的“好朋友”,“好队友”。
从郑显的视角来看,温易尘就是个十成十让人又爱又恨的混蛋。
郑显摇头,“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安文静,我们最后是怎么通过那个副本来着?”
安文静皱眉回忆,犹疑地说道:“温易尘在剧情线快结束的那天骗走人鱼公主的眼泪,我们完成任务,钥匙到手。”
“然,然后我们进了怪物房间打塞壬,有什么问题吗?”
“他怎么骗的?”
“额”
郑显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茶烟,温易尘不让他抽烟,所以每次抽烟都得偷摸着来。后面被人绑着强制戒烟,不抽了好久,也就温易尘死后这些年忍不住烟瘾,重新换了温和一点的茶烟,但抽茶烟的频率也很低。
他从中抽出一根叼在嘴边,随手把整包茶烟丢到安文静怀里,“帮我处理一下。”
劣质的烟雾在鼻腔里滚了一圈,绕着火光蔓延。
郑显低声说道:“温易尘装作人鱼公主的初恋,靠近她,对她告白。”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刻。
泡沫点缀在温易尘纤细的睫毛上,睫毛微微抖动,像极了温驯的蝴蝶扬起柔软的翅膀,他清澈的眼睛映照出海底难以寻见的光。
他轻揽着人鱼公主,白色的缎带飘扬,象征着皇室的勋章温柔坠落。
“你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开出永不凋零的花朵,它陪伴着我思念你的每一个早晨,每一个夜晚,我从来没有感觉过孤独。”
“但我还是想见你。”
人鱼公主的鱼尾无力地摆动,挥散一小片浮光。
细碎的圆珠串成长长的银色链条,连接着两人。
而郑显困在水泡里,望着童话里的人鱼公主和王子迎来幸福的结局,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中有什么东西在碰撞,剧烈的火花燃烧,绽放,然后迸发出模糊的血肉。
你完了郑显。
他对自己说道。
你为什么在嫉妒?
郑显猛吸一口茶烟,烟气从他的鼻腔逃逸,“温易尘能轻而易举地装成副本里的npc,而且这还不是他的技能。”
“在这个副本里,温易尘装作林朗靠近王小萌,这和人鱼本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温易尘和这些npc、鬼怪之间肯定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联系。”
“你知不知道,今天下午温易尘还主动抱了王小萌?”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安文静语气拖长,瞅见郑显脸色严肃的表情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合着这人破天荒地讲这么多,原来是被温易尘和王小萌的互动刺激到了。
不愧是醋王。
温易尘和郑显这两人在他们这群人中间都是出了名的双面人。
一个在外无耻地装骗子骗人,回到家纯情得跟白纸一样;另一个在对象面前装高手,装大度,可但凡吃了点醋就向朋友吐苦水,又不肯直接跟对象说,背地里拼命咬紧牙关守住自己莫名其妙的自尊心。
安文静咂嘴,伸手推了推郑显,“嗯,做得好,既然你知道问题在哪,这件事就交给你解决了。”
郑显挑眉,“安文静,找死?”
安文静猛地侧身,摸着脑袋向客厅走,“啊,都已经十点了,赶紧休息,你记得把课表给我们。”
郑显:“”
-
和男朋友大被同眠都不知道是哪个世纪的事情了。
郑显和熟睡的林汝安面对面躺着。
林汝安身上的衣服没有换,但郑显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薰衣草洗衣液的味道,沉静却又隐约地勾人。
小混蛋。
郑显起身用薄被轻轻裹住林汝安,隔着一层被子,从背后抱住了他。
“咚,咚,咚。”
郑显听到自己平稳的心跳,却再也没有一切孑然一身的感觉,他把他找回来了。
他自顾自地笑起来,凑近林汝安的颈脖,在心里默念了一句,“晚安。”
寂静在房间里随着两道缓和的呼吸声舒展,但寂静之下阴影涌动,一个紫黑色的小婴儿从角落的影子里爬了出来。
“嘻嘻。”
小鬼光着屁股蛋在空中飘荡,欢脱地朝着郑显的脸踩了一脚,一个鲜红的脚印显现在他的小丑白面上。
“爸爸,看!”
林汝安顿时睁开眼睛,他迅速坐起身,看着脚丫子踩在郑显脸上的小鬼。
完蛋,这只小鬼又出来搞事了!
按照安文静第一天分析的逻辑,小鬼一定是看见郑显对他拷上了脚链,认为郑显在欺负他,所以今晚出手要杀了郑显。
就像昨天踩碎钟琪的鼻骨一样,小鬼抬起左脚,准备重重地踩向郑显高挺的鼻子,“欺负爸爸的坏人,要死,死!”
林汝安呼吸一滞,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郑显去死。
“听话!过来到爸爸这里。”林汝安喉结不安地滚动,他不确定小鬼是否会听他的话。
小鬼眨了眨黝黑的眼睛,重新飘回空中,脸上露出一丝疑惑。
有效!
林汝安见话语奏效,继续放缓声音哄道:“不要踩这个叔叔好不好?我,我给你讲故事听?”
“故事!讲故事!”小鬼鼓掌,清脆的掌声响彻整个房间。
林汝安余光扫向躺在一旁的郑显,这个白面小丑的呼吸仍旧平稳。
靠,这货关键时刻和安文静一样派不上用场!
小鬼咧开嘴巴,整个脑袋如同被人切开了一样,它伸出莲藕般的手臂从自己一半漆黑的脑袋中掏出一本b5大小的本子。
林汝安肩膀一重,冰凉的触感从脖子上传来。
这只小鬼飞到了他的肩头,扒着他的脖子,露出一脸期待的表情,“我想听上面的故事。”
林汝安哆嗦着打开本子。
鬼怪小朋友喜欢听的故事,该不会是恐怖故事吧?
林汝安一字一句念出本子上面的内容,“每一个小红帽的生命里必然会出现那么一头狼,诱惑着她走上另一条道路”
他仔细看了一眼页面的右上角,那里标记了日期和天气,下面的事情是以第一视角描述的。
等一下,这,这是林朗的日记。
——每一个小红帽的生命里必然会出现那么一头狼,诱惑着她走上另一条道路。
在那条道路上,小红帽见不到盛放的鲜花,见不到飞舞的蝴蝶。路的尽头只有一栋破烂的房子。
她会死在那里。
我梦到过很多次小红帽死亡的场景,或者说,现实中小红帽曾经被我吃掉过很多次。我甚至清楚地记得自己的哪一颗牙齿先咬破她的脖子,一切都历历在目。
我从出生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一头狼,只为吃掉小红帽而存在的狼。
——我对世界上的一切都缺乏兴致,应该是乖乖仔装太久了。后来爸因为工作原因,我转学到了黄昏港,见到了这个世界里的小红帽。
黄昏的光落在她的红色头巾上,她笑得很美。
我的脑袋好像有点糊涂了。
——我带王小萌去了游乐场玩。鬼屋里的那个彩蛋其实很愚蠢,那枚戒指其实是一个诅咒,它诅咒着每一任主人永远不能获得真正的爱情,只会和爱着的人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不幸而又难过。
王小萌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世界上除了亲人,哪有人会无条件地对一个人好?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我有点想笑。
我只好祝她快乐,被我吃掉的时候,也会像今天一样快乐。
——我装上瘾了。王小萌怀孕以后,她的父母抛弃了她,断绝掉所有的关系。
我带着她回到家里。我爸妈人都很好,他们是正常的父母,打过我一顿之后,他们心甘情愿地帮我照顾王小萌。
看来我以后也得不停地帮王小萌肚子里的那玩意擦屁股,各种意义上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王小萌会有另一种死法。直到她永远地闭上眼睛,医生抱歉地对我说只能保住小孩,我才清楚地意识到,王小萌死了。
护士抱着那个紫红色的玩意到了保温室,我乘着所有人都忙碌的空档见到了王小萌的尸体,那张漂亮的脸上隐隐露出某种平静的,满足的神情。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这就是我悲哀而又灿烂的爱情。
——早产的孩子没有活多久就死了,爸妈为了准备她们母子俩的葬礼多了好多白头发。周围人见我一脸不在乎的模样,都在骂我没良心。
我只是不懂,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故事里的狼吃掉小红帽之后,就该乖乖待在床上等着被猎人杀死。
现在王小萌死了,我躺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那个挨千刀的猎人却迟迟不肯出现。
妈的,都是些吃干饭的王八蛋。
我只能看着手里的枚戒指发呆。这是我的求婚戒指,果然是一个晦气的东西。
——这个戒指是个有用的东西。
愿望,我的愿望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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