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里梳头恨发长4

　　每个夏日的清晨，明秀珍都会一早起来提着洒水壶浇花，她最爱带着露的花儿。在度过漫漫长夜之后花儿需要人的呵护，明秀珍每天都要温柔的摸摸那些还没有开放的花骨朵儿，像祖母抚摸自己的孙儿似的。她常常融化在那份柔软的情怀里，而含苞待放的花蕾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爱。

　　庭院中绿草如茵，每一棵小草，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鲜活可爱的生命。凡是美丽的地方总是有丰富的生命和明亮的色彩，举头是蓝蓝的天空，低头是绿绿的大地，一个人如果能够学会欣赏自然之美，那么他的人生会感受到多少幸福快乐啊。

　　康庄开始清扫庭院了，康洪波已经起床洗漱了……

　　清晨拉开了一天新的序幕，初醒的大地沉浸在清透的晨曦里，仿佛沐浴在一汪纯净的清水里。

　　明峻峰拉开卧室的窗帘深深呼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像一个囚徒似的默默望着窗外。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对于他来说非常漫长，他被困顿在内心的不安里辗转反侧、难以解脱。

　　奇怪的是他觉得自己本不应该这么烦恼，因为他从没有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迷失过方向，他一直很清楚自己该走的路，可不知为什么这次他却好像身不由己的走进了一个陌生的感情领域里，独自在其中踟蹰、徘徊、试图去探寻却又茫然无绪。

　　这似乎不是他人生旅途中的必经之地，他也不喜欢这种恶作剧似的命运岔口，不愿意被轻率和无知引诱着走进去像玩捉迷藏似的去浪费自己宝贵的人生。

　　属于他的路应该是光明大道，他要走的也是坦坦荡荡的光明大道。虽说人生的未来都是不可预测的，但是他几乎可以看到自己人生道路的尽头，也许他会像父亲一样成为一名老刑警，也许等不到那一天他就会以身殉职。

　　但不管怎样他也会和别人一样娶妻生子，虽然现在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会是谁，但是他知道她一定是山海市的某一个和他的家庭条件、学历工作以及样貌个性都比较般配的女人，这就是他的人生目标，简单光明而坦荡。

　　他应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这条路也许并不浪漫，但非常符合他的实际情况。

　　他实在不适合当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的男主角，他始终是一个理性主义者，不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谈恋爱是为了结婚，结婚是为了更完整的生活。

　　如果姿薇不了解这一点，那么她会永远误解他，而误解又何尝不是一个囚笼呢？它会使人永远活在阴暗里，由于不明真相而毫无意义的痛苦。因此他应该去向姿薇解释清楚，也许在坦诚相见、加深了解的情况下他们的感情会比以前更好。

　　卧室门忽然开了，明峻峰扭头一看，江若华走了进来。

　　“你起床了，”她走到儿子身边爱怜的为他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问：“你今天还去上班吗？”

　　“不去了。下午我去俱乐部练拳击，我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去了。”

　　“哦，”江若华犹豫了一下有些无奈的说，“昨天晚上姿薇她妈给我来电话了，说姿薇自从早上和你出去了以后就不停的哭，不吃不喝的整整哭了一天，从出生开始从没这么伤心过呢。她说姿薇早上出去时还高高兴兴的，可回家的时候却像被流氓欺负了一样……”

　　那个“流氓”指的大概就是他吧？明峻峰自嘲地扭头看了看窗外。

　　“要不你还是去向姿薇道个歉吧？”江若华以一种大度者的姿态劝着明峻峰，“姿薇年龄小，你是她哥哥呀，哥哥就应该让着妹妹。”

　　明峻峰点点头说：“行，我一会儿就去。”

　　“千万别再和姿薇吵架了！”江若华不放心的叮嘱道，“你只要说几句好话哄她高兴就行了。姿薇那么小，她还不懂事呢，你没必要和她钉是钉铆是铆的较真儿。姿薇她妈的意思无非就是让你去道个歉，给她个面子，让她有个台阶下也就行了。难道姿薇还能老是记恨你吗？以后你们还是好兄妹。”

　　“我知道。”明峻峰像保证似的说，“以后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好吧，你去之前先给你奶奶打个电话，和奶奶说一声。”

　　明秀珍浇完了花就去准备早餐了，每过半个月她总会让王凤卿回家住上两天。这些农村的打工者为了挣钱不得不离开家和亲人，除了工作的辛苦还要承受着想家的辛苦。

　　将心比心，明秀珍认为应该让王凤卿经常回家看看，这样对她和她的家人都有好处，对康家也没有什么损失，除了姿薇的房间会凌乱一些，因为没有人为她整理房间了。

　　哭了一天，睡了一夜，现在姿薇的心情应该好点儿吧？如果真像明峻峰说的那样，姿薇根本不应该闹这场别扭，因为她的要求太过分了，已经超出了明峻峰可以接受的范围。

　　在小事上他当然可以忍让迁就姿薇，可是在原则问题上他是绝对不可能退让的。明秀珍很清楚这一点，可是姿薇太幼稚任性了，她还没有学会尊重别人，她甚至还没学会尊重自己。

　　虽然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可是每一次姿薇拿完衣服之后都不关衣柜门，今天又是。如果没人替她关，那么衣柜门就要一直开到王凤卿回来。

　　明秀珍生气的看着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姿薇，那连眼珠都不转一下的样子就像需要人烙张大饼挂在她的脖子上似的。

　　“薇薇，不要老是躺着了，去吃早饭吧。”明秀珍走过去坐在姿薇身边耐心地劝说着，“吃完饭以后你把你的房间收拾一下，一个姑娘家不能这么邋遢。你已经考完试了，又不上学了，现在有的是时间，就应该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你不管别人，最起码得管好自己吧。像整理房间、洗衣服这些最基本的家务活你都得学着干，不能全都指望别人，难道等你上了大学以后还能带着保姆吗？到那时候你就得依靠自己了。奶奶不是对你说过吗，拿完衣服要关上橱门，学完习要关上台灯，上完厕所要冲水，吃完饭后要擦嘴。你一定要养成这些好习惯，将来在公共场合和别人相处的时候才能受到尊重。否则，如果你连该做的事都做不好，别人会讨厌和嘲笑你的。”

　　“让他们笑好了！”姿薇突然像触电似的坐起来大叫道，“这是我的房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管不着！”

　　明秀珍的心脏吓的都房颤了，她终于忍不住发怒道：“姿薇，你年龄也不小了，也该懂点事儿了！一个姑娘家，说话做事这么随便轻率……”

　　“妈，别管她了。”何美雅突然走进来尖刻地说，“反正我们说什么她也不听，您犯不着和她生气。让她自己随便吧，想吃就吃，不吃就饿着，反正她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人也管不着她！”

　　姿薇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梆”地躺到床上侧过身去不理她们了。

　　明秀珍叹了口气，她看到何美雅手里拿着珍珠手包，从头到脚打扮得光彩照人，就问：“你要出去呀？”

　　“我去美容院。”何美雅看着姿薇娇小的背影又忍不住柔声心疼地问，“薇薇，你跟我一起去吧，做完美容以后咱们两个去逛商场买东西好吗？”

　　“不去！”姿薇冷冰冰的头也不回地说。

　　“行，那你就躺着吧，我看你能躺到什么时候！”

　　说完何美雅咬着牙恨恨地走出了姿薇的卧室。当她开着银灰色的公爵夫人轿车刚驶出家门的时候，正好碰上明峻峰开车进门。

　　“婶婶，您要出门啊？”明峻峰从车窗里探出头殷勤地问。

　　“我出去一下。”何美雅高傲地点点头说，“姿薇在家里呢，你好好劝劝她，昨天她一天都没吃饭。”

　　“好。”明峻峰的脸微微发红了。

　　做贼心虚！何美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开车走了。

　　明峻峰以为明秀珍在客厅里，可当他走进房子里后却一个人影也没看到。屋里静悄悄的有些吓人，连王阿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姿薇一定在她的卧室里。明峻峰站在楼梯口向上看着，一种说不出的尴尬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正在做傻事？他真想打退堂鼓。

　　怀着非常不祥的预感，明峻峰登上楼梯来到二楼。二楼一共有五间房间，所有的房门都关着，而且同楼下一样寂静。他走到姿薇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大声说：“姿薇，是我，我能进去吗？”

　　姿薇没想到明峻峰会来，一听到他的声音她马上惊喜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可是紧接着她就想起了昨天自己受的委屈，不由得就生气地叫道：“不行！你别进来，我不想见你！”

　　“让我进去吧！我有话对你说。”

　　“那就这样说吧，反正我也听的到！”姿薇气呼呼地说。

　　这样怎么说呢？明峻峰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和姿薇斗嘴，他直接拧开房门走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给我出去！”姿薇生气的抓起枕边的毛毛熊冲着他砸过去。

　　毛毛熊从明峻峰胸前飞过，直接飞进了姿薇的衣柜里。明峻峰随手关上大敞着的柜门问：“你为什么不关衣柜的门？”

　　“用不着你管！”姿薇坐在床上气势汹汹地嚷道，“这是我的房间，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真是个孩子！明峻峰无奈的心想。他走过去坐在床边用柔和的语气说：“姿薇，别再生气了，把昨天的事都忘了吧，让我们还和从前一样做好兄妹，好吗？”

　　姿薇倔强的闭着嘴，冷冷的看着别的地方。她的眼睛肿了，脸上被泪痕弄的花里胡哨的，头发也乱蓬蓬的好像几天都没有梳理了。

　　“你看你，哭的跟个小花猫一样。”明峻峰打趣地笑着说，“好了，别生气了，我向你道歉。昨天我的态度太恶劣了，都是我不好，请你原谅我，好吗？”

　　姿薇撅了撅嘴，又委屈的哭起来。

　　“好了，别哭了。”明峻峰用讨好的口气说，“如果你觉得光道歉不够的话，那我再给你买个娃娃好吗？”

　　“我不要娃娃，峻峰哥……”姿薇抽泣着看着他说，“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明峻峰的脸不自在地红起来，这就是他最害怕面对的——年轻人做荒谬的事，往往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是荒谬的，否则他们就不会做了。

　　明峻峰收起笑容非常诚恳的说：“姿薇，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好好谈一谈。我希望你别再那么想了，那太不切实际了。姿薇，不要说我们是表兄妹了，就算我们不是表兄妹，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我们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的年龄相差太大了，你现在才刚上大学，而我已经到了结婚的年龄，我怎么可能一直等到你大学毕业呢？除非是根本不想结婚的人，才能和你一边恋爱一边等你长大。我有一个同学就是那样的人，一个花花公子，换女朋友就像换衣服一样勤力。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谈恋爱不是为了玩，我要结婚，我要成家，我要对我的家庭负责任。所以……”

　　“峻峰哥，我不是要和你玩儿，”姿薇急急的打断明峻峰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我知道，姿薇，我也喜欢你呀。”明峻峰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姿薇说，“所以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误会。我想把话说清楚，让你知道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姿薇，我们的关系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父母生的，可是我们依然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妹。就算将来我和别人结了婚，你也嫁给了别人，可我们的感情还会那么好，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我会永远喜欢你的。”

　　“你撒谎！”姿薇红着眼睛激动的说，“要是你娶了别人，你还会喜欢我吗？你的心里全是她，还会有我存在的空间吗？你认为我年龄小就什么也不懂吗？你结了婚就是别人的人了，就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结了婚我还是我呀！”明峻峰苦笑着说，“人又不是一件东西，就算结婚我也不可能变成别人的私有财产，我还是我，还是一个独立的人。姿薇，异性之间除了爱情之外还有亲情、友情，这些感情对于人来说都是美好的、珍贵的。有时候亲情甚至比爱情更可靠，你看看现在的高离婚率，一对夫妻离婚之后就毫无关系了，可是亲戚还是亲戚。所以说不管将来我和谁结婚，我们永远是兄妹。哪怕你去美国留学了，甚至毕业以后就留在美国不回来了，我们依然是兄妹，会互相关心，保持联络，彼此祝福。这样不是很好吗？”

　　“可那样我就永远见不到你了，”姿薇伤心的拼命摇着头说。

　　“就算是父母和孩子也不能永远在一起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一个正常的人应该沿着自己的人生道路往下走，而不应该为了别人改变自己，那样你就成了别人的附属品。你想想，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只被天性的欲望所控制而不去寻找人生意义的人，和吃饱喝足了就心满意足的动物有什么区别？”

　　明峻峰向前坐了坐，他掏出自己的手绢为姿薇擦着眼泪好言相劝道：“姿薇，不要被爱情蒙蔽了眼睛，你还太小，现在谈恋爱对你不合适。你应该去学习知识充实自己，去发现这个世界的广阔和神奇。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也和爱情一样美好，甚至比爱情更有意义。俗话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姿薇，去美国留学吧！如果你去留学，一定会不虚此行的。”

　　“不，我不会出国的，我不会离开你的，只要你不结婚，我就不会死心的。”姿薇泪眼朦胧的看着明峻峰，突然扑进他的怀里放声痛哭道：“峻峰哥，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喜欢我吗？你就不能试着爱我一次吗？哪怕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哪怕你能爱我一次，我都会觉得我的生命没有白活。”

　　明峻峰紧紧搂着姿薇，他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心里充满了伤感和内疚。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太冷酷无情了？姿薇只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这不是什么天大的错误，为什么他非要让她这么伤心呢？

　　明峻峰俯首安慰地亲了亲姿薇的额头，当他再抬起头来时明秀珍竟然无声无息的站在旁边。明峻峰吓得“腾”地站起来，窘迫得满脸通红。

　　明秀珍什么都明白了，她狠狠地瞪着他们俩，心中除了震惊就是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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