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似曾相识燕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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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蹉跎。
鸽子已经不记得过世的奶奶和爷爷到底叫什么名字了，可她永远记得小时候每个寒冬的早晨，当她从睡梦中醒来时，奶奶都会给她披上厚厚的棉袄让她坐在被窝里，然后端来一碗热热的、香甜的鸡蛋花喂她喝。喝了以后就感觉身上暖暖的。
不知道外面有多冷啊？鸽子悄悄的从被窝里爬到床边的桌子上，她已经变成一个农村小娃娃，身上穿着别人剩下的旧兜兜褂，有点发黄的头发乱蓬蓬的，可鸽子还不知道要好儿，她只会跪在桌子上向窗户外面好奇地看着。许多许多白色的小末末从天上掉下来，鸽子还不知道那就是雪花。可是她那圆圆的小脸儿透过玻璃笑了，雪花拼命地扑向窗户，仿佛想要亲吻她黑宝石一样的大眼睛和白的像雪一样的小脸蛋。
“哥哥，哥哥……”鸽子拍打着玻璃高兴地叫着。
徐铁柱背着书包满身雪花的跑进院子里，还没有进门，他就看到了窗户后面鸽子那天真可爱的小脸。他冲进屋子里，奶奶摘下他的书包扑打掉他身上的雪花说：“天儿太冷了，钻被窝里暖和暖和去。”
他跑到里屋，使着劲儿把鸽子从桌子上抱到床上的被窝里，然后他自己也钻进去，哇！被窝里还挺暖和的。
“哥哥，哥哥……”鸽子高兴地叫着他。
“哎。”徐铁柱答应着亲了亲妹妹的小脸蛋。他把冰冷的手放在鸽子穿着的厚棉袄外面的腋窝里，那里暖和。鸽子用自己的小手摸着他冻红的脸稚声稚气地问：“哥哥，你见妈妈了吗？”
“没见，我上学去了。”
“我想妈妈。”鸽子有些可怜地说。
“等到过年妈妈就回来了，一下雪就快过年了，妈妈就快回来了。”这是奶奶告诉徐铁柱的，他又告诉了鸽子。
鸽子只有三岁，她还不太懂什么是下雪。徐铁柱已经七岁了，在村子里上了小学一年级。他们俩平时都跟着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他们的父母出外打工了，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家里的地都是爷爷和奶奶种。除了种地，他们还养猪喂鸡。鸡下了蛋以后奶奶就把鸡蛋都留给他们吃，至于香香的炖猪肉，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够吃到。鸽子和徐铁柱都最喜欢过年了！过年不仅能见到自己的父母，还能吃好的。
鸽子平时都跟着奶奶睡，妈妈回来以后，鸽子就高兴的跟着妈妈睡了。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以后她把床尿湿了。
“死逼妮子！”李秀珠生气地骂着，狠狠的往鸽子的脸上拧了一下。
鸽子疼得大哭起来。后来奶奶看着鸽子被拧红的小脸气坏了，就火冒三丈地站在堂屋正中间大骂道：“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连个蛋都生不下来！我□□祖宗！”
“大过年的，您咋呼什么呀！”徐铁柱在里屋听到他的爸爸徐有财说，“这不把孩子给您弄来了吗！”
当鸽子慢慢长大以后才知道奶奶和妈妈的关系一直都不好，奶奶很疼鸽子和徐铁柱，但她非常讨厌李秀珠。虽然鸽子总是很想念自己的妈妈，可是在她的整个童年里都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几天。母爱对于鸽子来说就像过年才能吃的猪肉一样太稀少了。
虽然爷爷奶奶很疼鸽子，但是没有母爱的人生还是残缺不幸的，因为那种缺憾对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的伤害是无法抚平的。尤其是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给买好东西，而自己没有，只能看着别人眼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那种伤痛是永生难忘的。
转眼鸽子五岁了。她开始喜欢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儿了。冬天的一场雪过后奶奶带着鸽子出去玩儿。住在前面一条胡同里的芳芳也跟着她奶奶一起出来玩儿了。芳芳比鸽子稍微大一点儿，奶奶让鸽子叫她芳芳姐姐。芳芳长得又黑又胖，可是她有一个非常漂亮的洋娃娃，芳芳骄傲的把它抱在怀里。她炫耀的让鸽子看了看她的洋娃娃，哇，鸽子一下子被迷住了！那个洋娃娃好漂亮啊，她的眼睛大大的，樱桃小口红红的，头上长着金色的头发，身上穿着粉红色的纱裙。更神奇的是她竟然会闭眼睛！当芳芳把她立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睛就睁得大大的，好看极了！当芳芳把她躺倒搂在怀里时，她就合上眼睛像睡着了一样！鸽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的洋娃娃，她像着了魔一样跟着芳芳转。她还从兜里把甜甜的地瓜干拿出来喂给洋娃娃吃，把芳芳乐的“哈哈”地笑。
“芳芳姐姐，你吃。”鸽子讨好的把地瓜干送给芳芳吃。
“芳芳姐姐，让我抱抱你的娃娃行吗？”鸽子渴望地乞求说。
“不行。”芳芳紧紧地抱住自己的洋娃娃说。
“让我玩玩吧，芳芳姐姐。”
鸽子太喜欢这个洋娃娃了，她真想把她搂在怀里，像妈妈一样搂着她睡觉。
“不行。”芳芳生气了，“你会把我的娃娃弄坏的。”
“我不会把她弄坏的，芳芳姐姐，”鸽子不停地乞求着，“让我抱抱吧！”
可是芳芳说什么也不答应。鸽子有些着急了，她忍不住伸手抓住洋娃娃想把她抱过来。这个举动惹恼了芳芳，她使劲打了鸽子两拳，把她打得滑倒在雪地里。
“妈妈！”鸽子趴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她的眼泪流在冰冷的雪上，雪好像也伤心的融化了。
“你打我妹妹，我□□妈！”人高马大的徐铁柱气冲冲地挥拳向芳芳的脑门上打去。
芳芳一下子被打懵了，过了一会儿才拼命地哭起来，奶奶气得打了徐铁柱一顿。后来芳芳就不和鸽子玩了，她也不再把洋娃娃抱出来了，鸽子再也没有见过那个洋娃娃。
可是鸽子始终忘不了那个娃娃，她经常缠着奶奶要一个洋娃娃，奶奶说让她妈妈回家的时候给她买一个。从此鸽子就更加强烈的盼着妈妈爸爸回家了。可是让鸽子失望的是，李秀珠回家的时候没有给她买娃娃，而是给她买了一件大红色的面包服。虽然得到了新衣服，可是鸽子的心里还是忘不了洋娃娃。后来，爷爷去县城赶集的时候给她买了一个粉红色的不倒翁。那个娃娃也有大大的眼睛，红红的小嘴儿，可是它没有手和脚，没有漂亮的裙子，眼睛也不能闭上，也不能躺下睡觉。鸽子觉得它没有芳芳姐姐的洋娃娃好，可是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更好的娃娃了，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的懂得了“价值”这个东西，她想要的那种洋娃娃太贵了，妈妈永远不会给她买的。
徐铁柱也从没有过像大城市里的男孩子拥有的枪啊、小汽车之类的好玩具。他的玩具通常是春天可以做成口哨的柳枝，自己用木棍儿和皮筋做成的弹弓，随手从地上捡的小石头，还有用作业本折成的四角或小船儿、纸飞机什么的。
他们的游戏和乐趣也都在大自然里。夏天是孩子们最喜欢的黄金季节，大地上到处充满了生机，蚂蚱在绿油油的草丛里活蹦乱跳，蛐蛐在墙根的砖缝里不停地鸣唱，小蝴蝶翩翩的在蒲公英花上飞舞，引的孩子们情不自禁的想把它抓住。白天徐铁柱就领着鸽子在田野里挖野菜捉蚂蚱，晚上就拿着手电筒去树林里逮知了。鸽子最喜欢吹蒲公英了，只要使劲吹一口气，那圆圆的小白绒球瞬间就会变成许许多多的“小白伞”飞走了。
他们常常玩儿的浑身脏兮兮的回到家里，奶奶会让鸽子坐在一个大木盆里给她洗澡。徐铁柱把自己折的小纸船放在鸽子白白胖胖的小身体旁，把她逗的“咯咯”直笑。爷爷会把他们从地里带回来的野菜、蚂蚱、蚯蚓都喂给鸡吃，那是它们最喜爱的美味佳肴了，常常把它们激动的“咯咯”直叫、拼命乱抢……
在爷爷奶奶的爱护下，在哥哥的陪伴下，虽然鸽子的童年生活里没有什么母爱父爱，但是仍然有许多美好的记忆深深的留在了她的心中。可是到了奶奶和爷爷相继去世以后，鸽子的生活和从前相比有了很大的改变。
李秀珠和徐有财终于回家了，可是他们并没有挣到什么钱。其实他们常年在外不回家，主要是因为李秀珠和婆婆的关系已经到了水火不容、无法相处的地步。李秀珠和徐有财的文化水平都很低，虽然新中国把他们从旧社会中解放出来了，但是还没有把他们从愚昧低劣中解放出来。除了四肢俱全，精神正常之外他们几乎什么技能都没有。徐有财在外面打工也只能干那种收入微薄的力气活，而李秀珠基本上就是依靠着丈夫，稀里糊涂的过一天算一天。他们在外面混迹了十几年，最后除了把自己带回家里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带回来。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就像荒漠化了的土地似的把农民最擅长的养殖耕种的技巧都失去了。爷爷活着时养的大肥猪，到了徐有财手里都死掉了，最后连猪圈都倒塌了。
而鸽子最梦寐以求的母爱也没有随着李秀珠的回家降临到她的身上。因为感觉有了爸爸妈妈可以依靠，所以当爷爷和奶奶去世的时候，鸽子才没有过多的伤心和害怕。可是新的生活并不像她向往的那么美好，贫穷依然是他们家的主基调，不但生活艰难，而且从前爷爷奶奶所给予她的疼爱也都没有了，随着鸽子渐渐成长，她的烦恼和悲伤反而比从前更多了。
以前无论是地里的活还是家里的活，爷爷奶奶是不让徐铁柱和鸽子干的。因为他们年龄小，还上着学。可是在徐有财的眼里徐铁柱不再是一个孩子了，虽然他不过才上初中，但是一夜之间他就成了家里的主要劳动力，凡是大人干的活他都得干，如果他不愿意干，就会挨骂，甚至会挨打。
别人家的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好学习，将来能够上大学，出人头地，可是李秀珠和徐有财却从来没有替鸽子和徐铁柱的前途考虑过。他们从来不在乎鸽子和徐铁柱的学习成绩，而每当他们要交学费的时候，李秀珠的脸色总是很难看。除了能维持基本生存的吃穿之外，李秀珠和徐有财什么也不给鸽子和徐铁柱买。而鸽子最心爱的几本画书还是爷爷去原县赶集时给她买的。那些画书的页角都让她翻破了。有一天，鸽子的画书突然都不见了，原来李秀珠把她的书都当破烂卖了。
鸽子气坏了，她哭着对李秀珠说：“那是我的画书啊！你凭什么给我卖了？”
“你娘了个逼！”李秀珠破口大骂道，“什么是你的！连你的命都是阎王爷的！你个死逼妮子！”
看着李秀珠那凶恶憎恨的目光，鸽子的心都伤透了。她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即使是对待外边的人她都不会这么不讲理，可是她欺负自己的孩子却像吃家常便饭一样张口就骂。
童年的活泼开朗渐渐的从鸽子和徐铁柱的身上都消失了，他们虽然有父母，但是却比孤儿更可怜，因为孤儿在福利院里至少不会被随便践踏、奴役和侮辱，可是在家里遭受虐待的孩子却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像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有一天，上四年级的鸽子放学回家之后发现她放在自己桌子上的不倒翁娃娃没有了，她到处找也找不到就去问李秀珠：“妈妈，你见我的不倒翁娃娃了吗？”
李秀珠说：“刚才有人来串门，那个小孩儿把你的不倒翁抱走了。”
“什么？”鸽子大吃一惊，那是她唯一的娃娃呀！李秀珠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把它送人了！鸽子怒火中烧，她忍无可忍地大叫道，“那是爷爷给我买的娃娃，又不是你买的！你凭什么随便送人呢？你去给我要回来去！那是我的娃娃！”
“□□娘！你娘了个逼！”李秀珠凶神恶煞般地骂着鸽子，“一个破娃娃，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给谁就给谁，你个死逼妮子，你冲谁叫唤呢？”
“□□娘！你娘个逼！”鸽子快被逼疯了，她一边哭着一边不顾一切的冲着李秀珠叫起来，“你才是个死逼妮子呢！”
“妈了个逼！你敢骂我？”李秀珠怒不可遏的冲着鸽子劈头盖脸地就打下来，鸽子拼命地尖叫着······
“我□□妈！”徐铁柱怒吼着冲过来，虽然还是个少年，可是他的个头已经超过了李秀珠了。他看见李秀珠把鸽子打的“哇哇”直叫，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像火山一样爆发了！他想都没想就举起拳头照着李秀珠的脑袋就是一拳，把她一下子打倒在地。
“哥！”鸽子伤心地扑到徐铁柱的怀里惊恐地哭起来。
李秀珠没有想到徐铁柱竟然敢打她，她从地上坐起来后就开始哭爹喊娘的大闹起来。
徐有财知道以后不仅拿着棍子使劲往徐铁柱身上抡，而且还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往墙上撞！那凶狠的样子仿佛徐铁柱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一定要把他打死一样！
鸽子被这种残酷的画面吓坏了！而更大的悲哀是，第二天一早，徐铁柱就离家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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