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黑医洗白录
离京十五日后,孔仇与景安抵达江安城。
到达这日城中大雨滂沱,景安毫不拖沓,将孔仇安顿在城郊一间僻静的客栈里,另一边,让早就接到口信的云霞把温宁从天虹寺接出,带至孔仇的落脚之处。
等病人的间隙,孔仇颇为不满,心想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到了,连口气都不喘就被景安催着诊病,不免抱怨道,“我说景安啊,这病人到底什么来头?咱们不赶这一时半会儿吧。”
景安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孔仇的小眼滴溜溜地转向窗外,又说,“景安呐,你们江安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呀?”
景安看向窗外笑起来,“孔大夫想去大雨里吃喝玩乐?”
出钱的是大爷,孔仇拿了一大笔定金也不敢造次,只得蔫在那儿喝茶。突然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漂亮姑娘的脸蛋从外头伸了进来。
她的视线随乌黑的眼珠在房内打着转儿,终于落在了景安身上,欣喜地嚷起来,“宜卿果然没看错!少谷主,你回来啦!”
她还是一袭明黄衣裙,只是浑身湿漉漉的,像只激动万分的落汤鸡,一边甩着浑身雨水一边飞速朝景安奔去。
景安看了她一眼,表情倒没她那么开心,“你怎么找这儿来了?”
宜卿莞尔一笑,指尖玩起搭在肩侧的辫子,“还不是宜卿同少谷主之间有心灵感应。”
事实是这日大雨,一早出门闲逛的沈宜卿被困在城中,正站在屋檐下看着大雨发呆,两个披蓑衣牵骏马的身影出现在雨中。可能是好久没见,等二人远去,她才意识到刚才走过去那一脸疲态的高个子是景安,急忙借了把伞往雨里追去,费了老大劲才跟到这间客栈来。
景安懒得理会她的心灵感应,找了块干净帕子扔给她。
孔仇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这姑娘是你的相好?”
景安还没开口,沈宜卿抢先说,“宜卿哪能攀上平安谷少谷主这根高枝呀,再说了,少谷主口味奇特,相好们不是疯疯癫癫,就是满脸伤疤,是吧?”
她一阵揶揄,又笑嘻嘻地看了眼景安,心想,让你一次次冷落宜卿。
景安抽抽嘴角,“别听她瞎说。”
三人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客房门又被从外头推开,这回来的是云霞。
进屋后她也不管别人,一副平安谷优秀弟子的气派,径直走向景安说,“少谷主久等了,接人的时候耽误了一会儿,听说要见您,她非要特意打扮一番。”
景安起身朝云霞身后看去,可后脚进来的却是个蹦蹦跳跳的小丫头,一袭白衣的温宁随后被她拉进屋,头戴一顶斗笠,斗笠上垂下的纱挡住了她的脸。
云霞继续解释,“轻风吵着闹着要同我一道下山,我看今天雨大,心想多个人多个照应,就让她来了,你放心,轻风师妹口风紧。”
按道理说,带孔仇去天虹寺给温宁看诊更加方便直接,但景安此时还没有完全信任孔仇,对他仍有提防,为了避免暴露温宁的藏身之处,便派云霞将人接出。
孔仇打量着这群来人,云霞轻风和之前进来的沈宜卿都叽叽喳喳围在景安身边你一句我一句,而最后被拉进来的那个神秘女子则默默在桌边坐下,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默默打量起来,她坐姿端正,浑身裹得严严实实,面纱后边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那胜雪的肌肤,这就是景安请他前来的原因了吧。
想到这里孔仇猥琐地笑了,没想到平安谷谷主景泰来的儿子挥金如土就为一个女人。
景安说,“云霞,你们先到里屋去。”
云霞立刻会意,起身带着温宁进了客房最里头的隔间中。
那边,前来凑热闹的二人组正被景安遣走,轻风在临走前突然心事重重,“少谷主......”
“怎么?”
“我听云霞师姐说,少谷主这次还去了京城。”
“是啊。”
轻风轻轻叹了口气,“那,有没有我师妹的消息?”
突如其来的提及。
一想到晏晏,景安心中的某处突然被重击,却只能无力地摇头,轻风失望地垂下眼还想说什么,她少谷主已经从里头关上了客房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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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仇说景安算是同行,不能当面行医,否则独门绝技免不了要被偷学。他端了碗安神汤进到隔间中看诊,留景安和云霞在外头的客房中候着。
那白衣女子正襟危坐,孔仇想活络一下气氛便问,“我还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那女子还是一声不吭。
孔仇继续,“我叫孔仇,是景安特意请来为姑娘看病的。”
那女子还是一声不吭。
孔仇接连叹气,还没见过这么不配合的病人,“姑娘可否摘下斗笠,这层纱碍着我看诊了。”
女子依旧一声不吭。
“得罪了。”孔仇没办法,只得硬起头皮抓起女子的手放置好,伸出两根指头按在其手腕处。
一吸四至,闰以五至,他指肚间的跳动柔和有力,脉象从容又缓和。
奇怪,除了气血稍有些虚,其他没毛病啊?没毛病当然治不了啊!之前景安的确说过,她神志不清,意识混乱,什么原因都查不出来。
这年轻人果然是糊涂,就因为是个女子,便连准确的诊断都做不出了。
孔仇皱眉,下意识抬头想看女子的脸,可面纱隔断了他的视线,“姑娘,你......”
话没说完,那只手已经从孔仇手里脱开,对方突然掀开了纱。
眼前是个有些憔悴的绝世美女,孔仇怔怔看着,她伸出一个手指摆在唇边,迅速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用手指沾了安神汤在桌上飞快地写下两个字。
救我。
救我?孔仇大惊,那姑娘却抓起他的手,眼巴巴地看看他,又惊恐万分地看了眼紧闭的门,似乎在说,门外的那个人很危险。
隔着这扇门,能听见景安在外屋来来回回的焦急脚步声。
孔仇行医二十年有余,遇到过患者半路开溜,也遇到过家属提刀索命,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见了,可偏偏没遇到过眼下这种情形。
很快,木桌上“救我”的字迹蒸发得模糊不清,那姑娘依旧死死捏着他的手,一脸见到救星迫切求生的表情,孔仇惦记着景安还未支付的三百两黄金,犹犹豫豫进退两难。
见他还在犹豫,姑娘又从瓷碗中沾了些汤药,继续在桌上写起来,这回还是两个字,重谢。
一边是三百两金子,一边是我见犹怜的落难美人和她真心实意许下的重谢,孔仇咬咬牙,破天荒地决定站在心中正义的一方。他抬手覆上姑娘细软的手背,朝她点点头。
孔仇给温宁的首次看诊花了大约一个时辰,他推开隔间门走出来时,迎面撞上一脸焦急的景安。
“孔大夫,怎么样?”他问,又急急忙忙往里看了一眼,温宁的坐姿和刚进去时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孔仇丝毫不心虚,开口就说,“景公子,你这回找对人了,这位姑娘的病,我孔仇能治,不过,少说也要花上个把月的时间。”
景安的脸瞬间由阴转晴,眼睛放光,频频点头,“那就有劳孔大夫,后续一切听您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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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隔间中,孔仇拿出纸笔,温宁疾笔写下求救缘由。
小女京城温氏,翰林院大学士温溯之孙,太子李庚之妻,两年前九月初九于宫中遭歹人迫害流落至此,后被平安谷少谷主景安囚禁于江安城郊天虹寺后院西侧房中,四下多是歹人眼线,只得装疯卖傻不敢轻举妄动。这日苍天有眼,遇上恩人孔仇大夫,并托孔大夫将此信送至太子亲信京兆府少尹郭文君手中,还请郭大人务必亲手转交于太子。宁儿遇难两年之久,甚是思念亲人,更是每日以泪洗面,还盼早日与夫君团聚。
景安一行人送温宁离开后,孔仇又拿出这封亲笔信反反复复读了几遍,将信将疑之中,他回忆起两年前京中的一那起事件,当时太子妃在宫中失踪后不久便发现了烧焦的尸骨,大理寺在城中四处张贴通缉令缉拿凶手。
想到这,孔仇倒吸了一口冷气,一切都说通了!当时通缉的不就是他夫人极力要留下的晏姑娘么,这么说来,晏姑娘所言不假,她真是被人活埋后还诬上了那滔天罪名啊。
孔仇喝了杯茶压惊,想到晏晏跟着他夫妻二人两年间的诸事,她既机灵又能干,不但替常在外出诊的孔仇陪伴夫人,还踏踏实实跟着他学医,怎么想都不是丧心病狂的通缉犯。
天色渐暗,孔仇一番思索后决定先按兵不动,按约定继续给温宁治病,过些日子让她表现得好转些,博取到景安的信任后,再找个寻找药材之类的借口去京城送信。
这一晚,伴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孔仇睡得无比踏实,虽是大夫,他干过伤天害理的事也太多了,可这一回,他的心里却翻腾着异样的激动,比他拿到黑心巨款时还要满足。
恶人做久了,偶尔当回好人的感觉真是棒极了,仿佛瞬间就站在了道德的顶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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