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报，报......报仇！”
离开风和医院，莫小离的心里像是刮着台风。
她从来就不愿相信爸爸会自杀，但怀疑是一回事，亲耳听到欣姨说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外人看来，欣姨是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可在刚刚那一刻，她竟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欣姨说的每一个字。
欣姨是跟着爸爸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极强。即便她是在爸爸的事情上受到了打击，也不至于精神错乱到发疯。
莫小离看着她迫切又狠戾的眼神，似是想通了什么。
仇，必须要报！
可是该找谁报？要怎么报？
路旁的树枝哗哗摇摆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起风了，九月初的第一场雨就要落下来。
莫小离急急忙忙赶到幼儿园的时候，俞可正撑着一把小黄伞兴奋地朝她招着手。看到那张天真无邪的小胖脸，莫小离终是松开了紧绷一整天的心弦。
她遭受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还好，她的孩子还在。
这是她最大的幸事。
俞致远回到家的时候，大包子仍全神贯注地玩着拼图，莫小离也看似全神贯注地做着糖醋鱼。
俞致远脱下外套，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浓郁醋味，不由得皱了眉。虽然眉头皱着，但他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惬意。
他走进厨房，首先看到的是垃圾桶里躺着的一堆鲫鱼，有的焦掉了，有的糊掉了，有的断成了好几段......
总之是面目全非。
再看莫小离，手拿着水果刀，有一下没一下切着鱼肉，眼睛虽然盯着鱼，可思绪却不知飞去了哪里。
俞致远实在看不下去，夺下莫小离手里的刀，“你到底买了多少鱼？办法倒是挺聪明，知道自己做不好，多买些来练手？”
莫小离心里想着事，根本没注意到俞致远，直到手里的刀被抽走，才如梦初醒，“嗯......”
俞致远笑笑，“做菜得用心，你这样无心也无力的，怎么可能做得好？”
莫小离点点头，“哦......”
俞致远对着水果刀摇了摇头，“用水果刀来切鱼，你还真有创意！”
莫小离仍旧点点头，“奥......”
看到莫小离难得的温顺和不反驳，俞致远竟觉得有些不自在。
他对着莫小离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你今天去见谁了？”
没有等到回答，他低头抽出一把菜刀切起了鱼。
“我去见了欣姨，从小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她住院了，身体不大好，她跟我说了一些话，让我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莫小离低低的声音落到俞致远耳里，俞致远原以为她不愿意搭理他，可她似乎并没有那么排斥他，这个认知让他很高兴。但是莫小离的语气悲悲凉凉的，似乎有些伤心，这又让他高兴不起来。
“你有亲人在A市？我以前都不知道。改天我和你一起去看望她吧。”俞致远意识到自己对莫小离的亲戚几乎是一无所知，他只知道她的母亲早早过世，是跟着父亲长大的。
“不用了，欣姨脑子不清楚，谁都认不得。”莫小离摇头道。
俞致远看着有些落寞的莫小离，他知道她不愿意再让他介入她的生活，但此时的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想要了解她，了解跟她相关的一切，“那你爸呢？我想带可可去见见你爸，你爸一定会喜欢这个外孙的。”
莫小离抬起头，呆滞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俞致远见状，心里暗悔，是他冒进了。
两人存了五年的误会才刚刚解开，她现在肯站在他面前不过是因为儿子，她个性那样刚烈的一个人，哪有那么容易冰释前嫌？
作为男人，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是他失职；作为父亲，让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和母亲分开了五年，是他无能；作为儿子，他没能说服自己的母亲接受自己的爱人，反而让莫小离受尽伤痛，是他窝囊。
这样的他，还有着一个名义上的未婚妻，俞致远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人渣，“对不起，我没资格见你爸。”
莫小离像是终于听懂了他的话，她摇了摇头，淡淡道：“我爸死了。”
俞致远怔住了。
只四个字，莫小离说得轻松随意，他却知道，她淡定的表象背后是波涛汹涌的呐喊
他知道莫小离自小跟爸爸相依为命，她爸很疼她。
在美国的时候，莫小离只要一旦被他惹得不高兴了，就会说：“回国以后我一定要告诉我爸说你欺负我！他饶不了你！”
那神情像极了要去打小报告的小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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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致远看着专心洗鱼的莫小离，不知该说些什么，“对不起。”
莫小离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将鱼装进盘里，对他笑道，“我知道你手艺好，但我还是想亲手给可可做糖醋鱼，这是我答应儿子的，一定得办到。你教我吧！”
他看着她，道：“好。”
糖醋鱼终于在两人的协力合作之下上了桌，大包子满怀期待地尝了一口，眨巴着长长的睫毛看他爸。他爸一面悠闲得喝着茶，一面回了他一个眼神，大包子立刻将一张苦瓜脸变成了蜜枣脸，眯着眼睛道：“好吃！”
闻言，莫小离喜出望外，她亲昵地亲上大包子的脸颊，“不愧是我儿子，真给妈妈面子！来，好吃就多吃点！”
大块大块的鱼肉被夹进了大包子的碗里，大包子盯着自己小山高的饭碗，眼神有些幽怨，只听得他爸轻飘飘道：“都吃完，不能浪费。”
大包子心一横，眼一闭，大口大口地扒起饭来，不一会儿，一大碗白米饭就被吃了个底朝天。
莫小离见到大包子吃得香喷喷的模样，对自己的厨艺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她摸着他圆鼓鼓的小肚子，“可可，妈妈明天再给你做糖醋排骨吧！”
大包子幽怨的小眼神投向他爸。可后者却自顾自悠闲地喝着茶，根本没有再理会他的意思。
最终，大包子擦了擦油腻腻的小嘴，把脸埋进他妈怀里，“妈妈，我明天想吃水煮蛋。”
莫小离道：“水煮蛋，把蛋往水里一煮就好了，没问题！”
大包子在她怀里不住地点头。
莫小离看着点头点成拨浪鼓的儿子，犹豫地问道：“儿子，你是真的想吃水煮蛋？”
大包子的头点得更猛烈了，“真的，真的，真的是真的！”
俞致远十分满意自家儿子的表现，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叮咚......”一家三口其乐融融，门铃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从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间按他家的门铃，俞致远有些不高兴。
在看到来人之后，俞致远更加不高兴了。
“你怎么来了？”语气中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欢迎。
丁洁穿着一套无袖V领的紫色短裙，高贵中带着性感，优雅中带着俏皮。
她提起手中的袋子，甜甜地笑着，“致远，我路过奇米西点屋，买了些可可喜欢吃的蛋糕上来。”
俞致远没有接话，顾自坐到了沙发上。
“原来莫小姐也在啊。”见到莫小离抱着俞可有说有笑的，丁洁似乎很意外地说道。
莫小离抬眼看她，“莫小姐？丁小姐这么叫我真是让我不大习惯啊！”
丁洁有些紧张，她确实是第一次这么喊莫小离，因为在俞致远面前，她们并不熟。
莫小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道：“我无父无母，也不是丁小姐这样的名门千金，丁小姐直接喊我名字就好了。”
俞致远对她们的谈话并没什么兴趣，只管自己在沙发上打开笔记本看起资料。
“可可，看，小洁阿姨买了什么？”丁洁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蛋糕盒，“这可是你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
大包子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感受到搭在自己肚子上的那只手轻轻按了按，他的眼睛又暗了下去，礼貌地对着丁洁道：“谢谢小洁阿姨，可是妈妈说晚上吃甜食会长蛀牙的。”
“妈妈？......”丁洁吃惊地重复这个称呼。
“怎么？丁小姐不知道可可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吗？”莫小离看着她。
“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丁洁避开她探究的眼神道。
“最近？”莫小离笑了笑，“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是最近才知道的呢，原来丁小姐是和我一样被瞒了五年啊！”
之前莫小离误以为俞可是俞致远和丁洁生的孩子，而丁洁对这个误会乐见其成。
可如今，纸终是包不住火。
她看起来很诚恳，“小离，这件事情，致远从来没提过，我也就没问。我真的是最近才知道可可是你的孩子，无论如何，你放心，我一定会像疼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疼爱可可的。”
对于这套说辞，莫小离只觉得讽刺，“我的儿子有我疼爱就够了，丁小姐大可不必操心。”
丁洁看了眼莫小离，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她眼波流转了一圈，在沙发上挨着俞致远坐了下来。她稍稍靠向俞致远，搀住他的手臂，对莫小离道：“小离，我和致远的订婚宴没有请到你，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你可一定要来。”
莫小离眯眼看着附在俞致远身上的丁洁，这算是挑衅了吗？
在莫小离印象里，丁洁的口才并不好，从小到大两人在一起也干了不少混账事，每每东窗事发，丁洁都是委委屈屈缩着脖子等着挨骂。
一般来说，如果能够扭转乾坤转危为安，那都是靠莫小离的指鹿为马，能言善辩。
而如今，丁小姐说话一针见血，见血封喉，逼得莫小离无言以对。
莫小离沉默了，倒不是在思考他们结婚时她去还是不去的问题，她只是在感慨，五年的时间，改变的，原来不只是自己。
莫小离的感慨还未结束，俞致远早已不着痕迹地挣开丁洁的手，“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丁洁早已习惯了俞致远的冷漠，在她眼里，俞致远对谁都是冷的，这和莫小离从前和她讲过的暖萌王子的形象截然不同。但没关系，只要他是她的就好了。
丁洁听话地拎起自己的包包，起身要走，走之前又回头，看似无心并且好意地问了一句：“小离，我们一起走吧。司机在楼下，你去哪儿？我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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