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答案几乎在他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心如刀割。
五年前,他母亲告诉他,莫小离收了她的支票,抛弃了刚出世的孩子。
五年后,他却在医院查到了当年莫小离被他的母亲设计,抱着停尸房的一个死婴哭了整整一个晚上。
他从来不曾相信过莫小离会为了钱放弃他和孩子,但五年来,她像从地球上蒸发了一样,他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的信念被一点一点侵蚀,一点一点瓦解,他想,与其爱着一个虚无缥缈不知所踪的人,不如给自己找个理由恨一个让自己痛心的人。
直到再次见到她,他才发现,原来,他根本恨不起她。
“莫小离,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他指节分明的手用力地摇着她瘦弱的双肩。
他恨,他恨他们错过了五年,他恨他让她受伤却一无所知,他恨她明明受了委屈却闭口不言。
莫小离舔着棒棒糖,白皙的脸庞浮出一丝虚无的笑,“你要我说什么?”
俞致远看着她,“说你被我妈逼着离开我,说你早产差点死在手术台上,说你......说你以为我们的孩子夭折了......”
莫小离静静听着,仿佛在听一个跟她无关的故事,末了,她道:“五年前,我一直想说,可我找不到你。现在,我已经不想说了。”
俞致远的心一痛,手也跟着松了。
莫小离挣开俞致远的手,望向俞致远的眼睛,“最重要的是,我的孩子没有死,这是老天爷可怜我给我的补偿。所有的过往,我都不会和可可说,但我一定会要回我的孩子。”
“小离......”俞致远叫着她的名字,似在哀求,似在自责,却无法让莫小离动容。
他转向阳台外吹了会儿冷风,又倒了杯红酒,一口气灌了下去。他的眼睛有些发红,声音沉沉的,“已经很晚了,你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客房已经准备好了,床单和被子都是早上刚换的,熏了你喜欢的檀香,有助睡眠。”
“你知道我要来?”莫小离有些意外,很快,她又道,“叶俊华告诉你的?”
俞致远没有回答,只道:“可可一直吵着要妈妈送他去幼儿园,早点睡吧,明天早上我叫你。”
莫小离本不想住在这里,可是一提到可可,她的心就软了,她也想像别的妈妈一样送自己的孩子上学,给自己的孩子做菜,每天晚上哄自己的孩子睡觉。
“等一下!”莫小离喊住了正要回卧室的俞致远,他立刻回头,原先死灰似的眼神正闪着光,牢牢盯着她。
接到这目光,莫小离踌躇了几秒,一时竟忘了想说什么。她瞥见自己手上的棒棒糖,便顺口道:“你给可可买的棒棒糖太甜了,对牙齿不好。”
俞致远顿了顿,目光仍旧灼灼的,柔声道:“以后你给他挑。”
客房布置得很温馨,一开门,就能闻到淡淡的紫檀香,沁人心脾,让人不觉想要美美地睡上一觉。被子是她偏好的淡粉色,还印有她最爱的卡通图案,莫小离不免想笑,她这房间,可比她儿子的房间更像儿童房。但是她喜欢。
靠窗处是一张白色的小书桌,桌上放着一只玻璃瓶,盒盖打开着。莫小离捧起瓶子,只一眼,她的心便被触动了。
玻璃瓶里装满了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纸星星,星星看起来有些粗笨,棱角不够分明,模样也不够精致。一看就是不擅长手工的人折出来的。
莫小离看着这些算不上十分漂亮的星星,落下了一滴泪。
在她少女怀春的时候,她曾要求过许多当初看起来浪漫唯美,现在看起来却是无理取闹的事情。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俞致远是寡言少语的,即便她不高兴,他也不会哄她,所以她时常生闷气。有一回,她实在是闷得受不了,便硬拉着他去商店,她指着一瓶装满纸星星的玻璃瓶道:“我要那个!”
俞致远当即点头要买单,却被她拉住,听她道:“我不是要那个!”
俞致远不解。
莫小离嘟着嘴道:“这叫‘’,每一颗星星都代表一分歉意。”
俞致远更加不解,“?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莫小离气呼呼道:“很多!你昨天来学校接我的时候看了一眼Candy,前天做的晚餐放了太多香菜,大前天出门的时候没有跟我说再见!”
俞致远哭笑不得,“你可真够刁蛮啊……”
莫小离理直气壮道:“总之我不高兴了!”
俞致远认命地点头,“那我买那瓶星星给你?”
莫小离摇头,“我不要你买,我要你折。你亲手折满那样一瓶纸星星,我才会消气。”
俞致远拒绝:“只有女生才折这种东西,我不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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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俞致远见到睡眼惺忪的莫小离,问:“昨晚睡得好吗?”
莫小离揉揉眼睛,“昨晚做了一夜的梦。”
俞致远问:“梦到什么了?”
莫小离:“星星……”
都怪那只装满星星的玻璃瓶,害她梦了一夜的星星,醒来的时候还眼冒金星。
俞致远看着她迷迷糊糊没睡醒的模样,嘴角轻轻勾起,有些疼惜地摸上她稍显杂乱的长发。
莫小离这才清醒,打死也不折星星的俞致远折了满满一玻璃瓶的星星,折星星的那只手如今正按在自己头上。她退后两步,避开他的手,道:“可可起床了没有?我要送他上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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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俞家小少爷特别开心,他左手拉着俞致远,右手牵着莫小离,欢欢喜喜朝幼儿园门口走去,脊背还挺得特别直,仿佛在告诉旁边偷偷瞄着他们的人,我也是有妈妈的人!
到了门口,大包子依依不舍和妈妈告了别,接到爸爸的一个眼神,忙喊道:“妈妈,放学来接我哦!”
大包子喊得中气十足,一旁的老师和一些送孩子的家长认出俞致远,纷纷对这个自带钻石气场的男人和站在他一旁的女人投去好奇的目光。他们一直认为能让俞家小少爷喊“妈妈”的只能是丁氏的小姐,可眼前的这位又好像和时尚杂志上的丁洁小姐长得不太一样,别说长相了,光这身低调得看不出来是哪个牌子的衣裳,也和丁小姐的品味相差甚远。
对于大包子的要求,莫小离当然欢喜,根本顾不上旁人寻味的眼神,笑得合不拢嘴,“妈妈当然来接你,嗯,晚饭想吃什么,妈妈做给你吃!”
大包子摸摸下巴思考了会儿,报出一道菜名:“糖醋鱼。”
莫小离对儿子有求必应,一面亲吻着他肉乎乎的脸颊,一面点头喊着好。
俞致远安静地站在母子俩身旁,一脸享受地看着他们。见到这场景,周遭老师和家长的八卦心受到了猛烈的召唤,俞家和丁家的订婚当初可是占了好几天头条的,这让俞家小少爷喊“妈妈”的人究竟是原配呢,还是后来者居上?
终于把大包子送进了学校,俞致远问仍依依不舍张望着儿子的莫小离,“你去哪儿?我送你。”
闻言,莫小离立刻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不用了,我去找个熟人叙叙旧。”
俞致远有些意外,“你在A市还有熟人?”
莫小离没有再理他。
对于有可可在没可可在截然不同的两副面孔,俞致远还是不大习惯。
又听莫小离道:“让钟点阿姨下午不用来了,晚饭我会做的。”
俞致远的眉毛扬了扬,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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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仁医院,有人给它起了个别名,叫做“疯人院”,因为这里住着的大多都是疯子。
这是A市最高规模的精神病院,不同于其他医院的忙碌熙攘,风仁医院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坪,安静而空旷,让人心旷神怡。草坪上停着一群白鸽,正肆无忌惮地觅着食物,偶尔走过几个行人,也没有把它们惊起。
一个穿着病服的女人从木碗里捞出一把石子撒向鸽子,模样有些痴傻,只听她嘴里喊着:“吃,吃......”
几只鸽子飞了起来,女人随手把碗丢到地上,手指着鸽子,哈哈笑着:“飞,飞......”
莫小离心情复杂地走到那女人身边,捡起碗,道:“欣姨,起风了,我们回去吧。”
女人回头,一把夺过碗护在自己怀里,警惕地瞪着莫小离,“抢,抢......”
莫小离笑着,无奈摇摇头,“好好,欣姨,我不抢你的碗。”
在莫小离记忆里,欣姨是她见过的最优雅的女人,举手投足间都在告诉别人什么叫做气质。欣姨爱美,不施粉黛不见外人,她说那是礼貌;欣姨爱名牌,不是当季的衣服不会穿,她说,那是态度。
可再见眼前的女人,素面朝天,头发蓬乱,松松垮垮的病号服套在身上,显得有些邋遢。明明才五十出头的年纪,可她头顶的白发却多过了黑发,一张脸松弛得满是皱纹。
刚找到她时,莫小离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五年的时间,竟然把一个绝代芳华的女子变成了一个老妪。她曾经是那样完美,莫小离站在她跟前,仍是觉得,欣姨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呀!
回VIP病房没多久,一个护士拿了药过来,“韩欣,到时间吃药了。”
莫小离接过药,对护士道了声:“谢谢。”
可护士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韩欣目光呆滞地从莫小离手里拿过药,小小的十几粒药片被她一把塞进嘴巴里,然后她又拿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水。
护士这才心满意足地走出了房间。
莫小离的心里有些酸楚,拿起纸巾想要去擦韩欣嘴角流下的口水,可韩欣却一把推开她跑进了厕所,对着马桶吐了起来。一粒粒的白色药片竟然被她吐出来,末了,她将水一冲,皎洁地笑着。
莫小离愣住了,难道欣姨一直都是这么吃药的?
她刚想质问,却听韩欣指手画脚道:“毒,毒......”
毒?什么毒?莫小离心惊,难道是这些药有问题?
可随即她推翻了自己的猜测,欣姨的精神不正常,对药有所抵触也是在所难免的。
莫小离扶韩欣坐回床上,“欣姨,你这样不乖哦,病了得吃药,吃了药病才会好呢!”
莫小离像哄小孩子一样哄着韩欣,可韩欣却忽然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抓得生疼。莫小离惊了一跳,只见韩欣方才一直呆滞着的目光变得炯炯有神,正紧紧锁着莫小离,眼里甚至还夹杂着血丝。韩欣摇着头,下颚猛烈地颤抖着,“他,他......”
莫小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欣姨,你怎么了?”
韩欣的情绪仍旧十分激动,“他,他......他杀!”
莫小离停住了所有动作,惊恐地看着韩欣。
韩欣说得不清不楚,可莫小离却听得明明白白,她压制住内心的狂风巨浪,问道:“欣姨,你是要告诉我,爸爸的死,不是自杀,是他杀!对吗?”
韩欣重重地点着头,眼里满是狠戾,“报,报......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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