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番外:幼年趣记
晏平八年三月初七,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
徐妙今晨归来时,金陵城内尚有几分未消的寒意,晌午时便见暖阳初升,寒意尽去,心下琢磨着,如此大好春光,倒不失为一个与女儿一块儿出游的好时日。
徐妙的宝贝女儿宁佳人今年不过八岁,却已是江南的熟客,常在江南与金陵之间往返。
按理说这江南与金陵相隔千里,本没有必要要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舟车劳顿,不远千里的往返,这其中的缘由有二。
一来,是徐妙这个家中幼女远嫁金陵,不能侍奉父母于膝下,想多让父母见见外孙女,聊慰二老相思之苦。
二来,也是因着宁佳人体弱多病,且极为畏寒,金陵属北地,一到冬日便天寒地冻,小姑娘一到冬日便小病不断,药不离口的。
江南那地界却是四季如春,对宁佳人这般畏寒的小人儿来说,是个极好的去处,且大夫也说了,在江南那地段呆久了,说不得还能养回一二分元气来。
故而每逢冬日,徐妙便带着女儿去往江南老家过冬,初春方归。
这回去得时日略长了些,仔细算算,竟与老爷、哥儿数月未见,徐妙心底里极为思念,回府不到两个时辰,便起了带女儿去国子监接老爷哥儿回府的心思。
徐妙是个想做就做的性子,兴致来了,当即命平素给府里头的管事捎个信,要底下人立即备辆马车来,车倒用不着多好的,只一点,要够宽敞,她们娘俩要出去转转。
平素含笑领命去了。
平素出门不过一刻,徐妙便见自家小姑娘,迈着那胖乎乎的小短腿儿,一步一摇的进了屋,手里头还捧着几枝犹带着露珠儿的娇艳杏花。
小姑娘好不容易护着杏花儿过了门槛,抬眸见徐妙也在,一把扑倒在她的怀里,笑嘻嘻的用那软糯甜美的嗓音叫娘。
徐妙被自家这越发圆滚滚的雪团子硬生生撞退了几步,好不容易才靠着身后的黄花梨香几稳住身形。
徐妙忍不住掐了掐女儿玉雪可爱的小脸蛋,坏心眼道:“哎呦,平秋你过来瞅瞅,蕊蕊是不是又胖了呀!”
徐妙的声音甚是美妙,还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叫小姑娘一听就从心里头发酥,可再好听动人的声音,也架不住这直往小姑娘心窝子里去的“胖”字。
这话一出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方才还笑眯眯要徐妙抱的小姑娘,这会儿便眯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瞧她,一副你不给我个解释我就哭给你看的模样,叫徐妙愈发乐不可支起来。
小姑娘最是忌讳旁人说她胖,胖这个和美几近对立的字眼,怎么可以出现在立志要做天枢第一美人的她身上呢?
况且,前几日外祖父与外祖母方与她说了,她在小姑娘当中是顶好看的,略有些小肉肉是有福气,才不是什么胖呢!
就算是亲亲娘亲,这样乱说话她也是要生气的。
徐妙最是知道自家小姑娘的,心肠软乎的不像话,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啊,气不过一刻,扭头就把这事给忘了,这样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哪里会真的生气呢?
这不,徐妙略有些费力的将很有些份量的小姑娘抱起,到就近的黄花梨香几旁的掐丝珐琅凤纹绣墩上坐下,投喂了几个小姑娘平日最喜欢的枣泥糕,小姑娘气呼呼的脸上便有了笑,自个儿腾出手去抓糕点吃。
徐妙拿出怀里的锦帕给小姑娘拭汗,婉婉打趣道:“蕊蕊才刚回来便跑出去摘花玩,真真是个闲不住的小丫头。”
小姑娘伸出那藕节似得白嫩小手儿,自怀中抽出一枝开得甚为娇美鲜艳的杏花儿,插在徐妙只嵌了一支金镶玉步摇的盘桓髻间,咯咯笑道:“蕊蕊才不是闲不住呢!”
徐妙见小姑娘笑得开心,也乐得逗她,佯装奇道:“那蕊蕊是为何往外跑呢?”
小姑娘一本正经的用那甜腻软糯的嗓音回道:“蕊蕊前几日偶然翻阅了杨贵妃羞花的典故,私心想着,娘亲亦有倾城之色,想来也能羞煞这知情识趣的花儿,果不其然,连花儿在娘亲的美貌下都失了颜色呢!”
徐妙闻言,心里头好似吃了蜜一般的甜,天枢国以美为尚,夸奖人没有比美之一字更为美好的,便是最受读书人尊崇的文之一字也要向后靠些。
这会儿被小姑娘用那软糯的不行的嗓音这么一夸,饶是徐妙这个素来没脸没皮的也有些招架不住,颊间晕开一抹红霞,愈发娇艳欲滴起来。
徐妙想着,这亏得自个儿生的是个闺女不是个小子,否则小小年纪的就这般会嘴甜会哄人,将来还不知要祸害多少良家女子呢?
笑捏了捏小姑娘小巧挺立的鼻子,徐妙嗔道:“你这小促狭鬼,明明是自个儿爱美,要折这花儿来簪,这会儿倒编排起娘亲来了。”
小姑娘扭了扭自个儿圆滚滚的身子,努力自徐妙手中抢救自个儿那被捏得红彤彤的小鼻子,徐妙见状忍不住又捏了捏小姑娘的鼻子,笑道:“蕊蕊想不想爹爹和哥哥啊?”
正滚出趣来的小姑娘闻言,也不顾自个儿那小鼻子了,一把儿揽住徐妙白皙的脖颈,乌溜溜的眼珠儿睁得大大的,娇娇朝徐妙道:“古人有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蕊蕊对爹爹和哥哥的思念……”
小姑娘低头掰扯着手指头,比划来比划去的,好半响方伸出十个胖乎乎的手指头,笑眯眯道:“大概……有如十秋吧!”
徐妙见小姑娘说得认真,笑得直不起腰,扶着桌子直叫哎呦。
周遭的小丫鬟们也抿着嘴儿偷笑,有几个忍不住笑出了声,一时屋里便充满了少女们银铃般清脆的欢笑声。
一旁的大丫鬟平秋倒是稳当,恐徐妙笑岔了气,上前给徐妙顺气,只那双笑意盈盈的眸子却是出卖了她。
怀抱鲜花的小姑娘瞅瞅笑得毫不含蓄的徐妙,又瞅瞅周遭笑得毫无形象的丫鬟婆子们,也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
“太太,楼肆家的回话了,说是都已经妥当,只等太太和姑娘了。”平素远远便听见屋子里的笑声,知道太太这会儿高兴,便也加快脚步,想着要乐上加乐才好。
徐妙闻言略止了止止了笑,揉了半晌的肚子方起来,施施然用锦帕拭去眼角因笑溢出的几滴泪珠儿,牵着小姑娘的手儿就往外走。
小姑娘腿短,不仅走得慢,还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叫徐妙忍不住去逗弄:“蕊蕊走得这么慢,怕是赶不及去接你爹爹和哥哥了,还是娘亲自个儿去好了,蕊蕊就乖乖在家里等着,免得误了时辰。”
小姑娘的眼睛倏地一亮,一手怀抱着花儿,一手拽着徐妙宽大的衣袖就往外跑,口中还不住的念叨:“蕊蕊不慢,蕊蕊要接爹爹和哥哥。”
如此不过片刻便到了大门前,徐妙踩着杌凳上了车,又从平素手里稳当的接过小姑娘,待小姑娘坐稳了方命车夫驾车。
徐妙做事素来仔细,来前便命府里的小厮给丈夫捎了信,故而宁裕早早便候在了国子监大门前,等待妻女的到来。
这会儿若是哪个国子监的学生路过此地,便可见素日里最是玉树兰芝的国子祭酒,此刻正焦急的在国子监大门前来来回回的踱步,脸上还时不时的露出一副略有些傻气的笑容。
无论是那四十五度扬起的嘴角,还是那笑弯了的眼眸,哪里都不像传闻中那引得金陵万千少女非君不嫁的神仙人物。
那模样啊,活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
十足的傻气。
宁国府距国子监本就算不得远,中间不过隔了两条街,马车的脚程又快,不多时,徐妙与小姑娘便到了国子监正门前的大马路上。
马车刚刚停下,便见一双葱白却不失力道的大手,轻柔的将帘子拂开,徐妙抬眸,只见宁裕一席白衣翩翩,含笑向她伸出了手。
徐妙涩然,满怀柔情道:“夫君。”
气氛正好,宁裕正欲再说一二情话,与自家多时不见的娘子温存几分,一诉相思之苦,不想臂上却是一沉,只见一个白团子不知何时挂了上去,此刻正睁着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白团子顺着宁裕的手臂向上爬,吭哧吭哧的爬了好一会儿,才搂到了自家亲亲爹爹的脖颈,稳稳落了户。
“蕊蕊可想爹爹了!”白团子给了自家亲亲爹爹一个湿哒哒的香吻,睁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撒娇道:“爹爹,蕊蕊要骑大马!”
脸上湿哒哒的挨了一下,还带着一股子藕粉桂花糖糕独有的甘甜味,宁裕瞧了瞧颇为明亮的天色,应该还不到吃点心的时辰才是。
不用说了,定是这白团子又歪缠着加餐了。
宁裕无语望苍天,亏得徐妙还镇日笑话白团子胖得没边了,这白团子能胖成这样,还不是她给纵得。
徐妙瞧见小姑娘糊了她爹一脸的口水,还一副求包养的模样,也顾不得自家夫君那骤然变得十足委屈的俊脸了,抿着嘴儿直笑,颇有些促狭道:“夫君,蕊蕊说要骑大马呢!”
“爹爹,蕊蕊要骑大马!”小姑娘见自家爹爹呆呆的,怕是没听到,用自个儿那颇有些分量的小身子使劲摇晃着爹爹的脖子,一字一顿的在宁裕耳边重复道。
宁裕揉揉脖子,这回是真委屈了,只是见自家娘子不仅不心疼,还一副看笑话的促狭样,宁裕也就收回了那副委屈的模样,学着话本里豪气云天的侠客道:“爹爹这就让蕊蕊骑大马。”
宁裕轻柔的将小姑娘托到自个儿脖子上,其动作之潇洒,行动之蹁跹,落点之精确,唯有“熟能生巧”四字可堪形容。
宁裕一手扶着小姑娘那扭来扭曲的小胖腰,一手拉着徐妙纤细白嫩的柔夷,在小姑娘软糯的“驾”字声中,一家三口亲亲密密的往国子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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