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修长的手缓缓拂过瓷白的脸颊,似乎感应到触碰,还沉浸在甜梦中的人不自觉地用脸颊蹭了蹭那只冰凉的手,殷红的唇微微张开,呢喃着:“主人”
但下一秒,冰凉的温度渗透进了梦中,紧闭的眼睛瞬间睁开了。在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那双翠绿的眼眸闪过无数情绪:惊惧、害怕、憎恨如小石头在湖水中溅起层层波纹,当一切平复,那双眼里只剩下刻意的谄媚。
“早安,大人。”
佩妮说着,缓缓坐起身,描绘着繁复浓艳花纹的被褥从她的肩头滑下,露出一段白皙的肌肤,数道红肿的痕迹自她的锁骨往下延伸,在奶白色肌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女公爵坐在床边,晦暗的光笼罩在她的身上,银色的盔甲泛出摄人的光芒。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佩妮身上的痕迹,残暴的情绪在那双银灰色的眼眸中渐渐腾盛。
佩妮察觉到了女公爵的情绪,藏在被褥下的手立刻死死抓住了床单,她克制着不自觉的颤抖,脸上露出面具一般美丽柔和的微笑:“大人,您怎么穿上了盔甲,是有急事吗?”
少女轻柔的声音像春风一般,驱散了正在酝酿的风暴。女公爵冰凉的视线移到了佩妮的脸上,冻得佩妮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想起了不久前听说的消息。
果不其然,女公爵开口了:“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尤金公主即将抵达庄园,等我回来,便会与她举行婚礼。”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的音调让人感到深重的压迫力,“注意你的举止言行,我不想听到你冒犯了公主的消息。”
她一边说,一边将手放到佩妮的肩头,品味着掌下那难以自制的微微颤抖。
闻言,佩妮脸上柔美的“面具”裂开了一条缝,她略带嘲讽地说:“尤金公主出身高贵,我不过是一个低贱的使女,怎么会有资格到公主面前去冒犯她?”
话音未落,她的腰被一把勒住,整个人被带到了女公爵的眼下。
纤细的腰肢不过盈盈一握,仿佛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将之折断。这种无力和柔弱足以让人腾盛出一种掌握万物、肆意妄为的冲动。
女公爵微微眯起了眼,那眼神让佩妮忍不住绷紧了背。
女公爵说:“收起你的獠牙,否则你知道后果。”
恨意在佩妮的眼里一闪而过,她垂下了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是,大人。我会谨遵自己的身份,绝不会对公主殿下不敬。”
女公爵的视线在那抹雪白上停留了片刻,没有说什么,起身走出了佩妮的卧室。不一会儿,楼下响起激烈的马蹄声,表明女公爵已经带着亲卫队离开了庄园。
佩妮拢着宽松的晨衣扑到窗前,只看见女公爵骑在马上的背影,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开,那抹银光反射出微弱的光,渐行渐远。
在佩妮快要死去时,这个画面再次闪现在她的眼前。
尤金公主的叱骂嘲笑渐渐消失了,一切声光色影都远离了,佩妮眼前只有那个人骑在马上的画面。
“都快死了”她气息奄奄地想,“还要看见这个家伙晦气下辈子绝不要再见到”
“佩妮,佩妮,嘿!你发什么呆呢?”
一只浑厚的手掌拍了佩妮瘦削的肩上,吓了佩妮一跳。她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着一位身穿灰麻长裙的修女。
佩妮在脑袋里搜刮了半晌,才想起这位形容彪悍的修女名叫林恩。
林恩见她回过头,便马上挥手催促道:“快挪一下你高贵的双腿吧,小姐,玛丽修女请你去帮病人安定一下心神呢。那可怜的女人都快把舌尖咬破了”
佩妮心不在焉地答应着,起身向外走去。
上一世——或者说死去之前——佩妮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表述她此时面临的情况。毕竟她只死过一次,尚不清楚是否每一个人在死去后都能重新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二十年前,并且还飘在水里——要不是恰好路过的玛丽修女将她救了起来,或许她会死第二次。
玛丽修女将救起来的佩妮带回了救济院,因为无处可去,在养好身体后,佩妮便暂时留在了救济院里,利用自己的疗愈魔法为救济院里的穷人们疗伤。
虽然已经来到这间救济院三个礼拜,但佩妮还是没能记住每个修女的名字。在她看来,这些穿着灰麻长群、带着面纱的女人只有一个名字:穷人。
而她自己现在也成为了穷人之一——这让她尤其的无法忍受。
由于不记得玛丽修女是谁,佩妮在黑乎乎的修道院里逛了半晌,才跟随着穿透力十足的哀嚎声找到了玛丽修女所在的病房。
在穿过长廊时,她遇到了这段时间中她最渴望遇到的那个人——亚当子爵。
亚当子爵是这间救济院的出资人之一,偶尔会来此探视。
佩妮无法形容出子爵大人的模样,因为自从她得知这位年轻的大人拥有一座庄园、在城里还有一座宅邸,宅邸里还有数十个仆人后,她就完全忽略了子爵大人的模样,而全心地去向对方展现自己的容貌了
——自从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后,她便计划着通过勾引子爵来离开这间贫苦的救济院。
曾经奴隶的身份让佩妮立誓要不惜一切手段脱离贫苦低贱的境地,否则她也不会受尽折磨还甘愿留在女公爵的身边。既然现在回到了二十年前,有了新的机会,她自然要牢牢把握住。
正值午后,明亮的阳光从修道院低矮的窗里透进来,佩妮立在窗前,对着子爵大人微微地垂下了头。她带着黑色的帽子,穿着一身庄重的黑裙,浓郁的黑仿佛把光都吸尽,只为衬出她垂下头时露出的那一节雪白脖颈,金色的阳光落在上面就像落在了雪地里,闪得人挪不开眼。
“午安,子爵大人。”
佩妮抬起头,看向子爵大人,金色的光在她翠色的眼里一转,恰如一湾湖水中溅起波澜,无数情意荡漾出来。但当你凝神想要细看时,那湾湖水却又归于平静,好似深潭,只剩下与那身黑裙相称的安静与古寂。
子爵大人的呼吸声明显滞了一瞬。
他说:“佩妮小姐大病初愈,怎么不多休息几天呢?”
玛丽修女救回佩妮时,见佩妮穿着一身华服,又长得细皮嫩肉,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哪位贵族家的小姐遭遇了意外,因此特意请来了亚当子爵,让他辨认佩妮的身份。
自然,没有任何人认识来自二十年前的佩妮,而佩妮在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时,马上毫无心理压力地宣称自己在水里撞到了头,失忆了。
此刻面对子爵大人的询问,佩妮柔声道:“托大人的福,我已经没有大碍了。玛丽修女与各位修女每天都在为救济穷苦人们奔走劳累,虽然我身无长物,能做的十分有限,但还是希望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见她如此谦卑,子爵大人连忙说:“何必妄自菲薄,我听玛丽修女说,你擅长使用疗愈魔法,为病人舒缓痛苦,这是一件多么高尚的事。虽然你失去了记忆,只能暂居于此,但却能如此体恤玛丽修女和那些可怜人,实在令我——”
他还没说完,佩妮突然咬住唇,飞快地看了子爵大人一眼,脸颊倏得红了。
那两抹绯红让子爵大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实在太过热情了,他顿时也有些羞赧。但不等他再找补,佩妮丢下一句“玛丽修女需要我的帮助”,便连忙离开了。
看着那身本该沉稳庄重的黑裙翻起波涛,小鹿一般轻盈地消失在走廊尽头,子爵大人不禁扬起了笑脸。
他身旁的男仆十分能体会主人的想法,马上搭腔道:“真是一位可爱的小姐啊。”
“是啊,”子爵大人回过身继续下楼,“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可惜了。”
男仆垂着眼睛走在后面,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点狎昵的意味:“或许这样才正好呢?”
“你这家伙,”他的主人玩味地笑道,“比起这个,我更在意她的魔力究竟能不能总之,先去霍尔伯爵府上拜访一番再说。”
佩妮到达玛丽修女的病房时,那个正在生育的女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天神护佑,你总算来了,可怜可怜她吧,不要吝啬天神赐予你的能力。”玛丽阿姨对佩妮说。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气息,佩妮捂着口鼻,睇着那个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的女人。
黑红粗糙的面容和粗壮的手臂交代了女人低下的身份——当然,也只有低贱劳力才会到救济院里寻求帮助,稍有身份的人都会去找受过教育的医师出诊。
佩妮很讨厌这些女人,她们并不会因为自己身份低贱、一贫如洗就不生育,相反,她们一个接一个、一个接一个地生孩子。若是生出男孩儿,便指望那个捡着煤核儿、穿着破衣烂衫的孩子某天会突然发大财;若是女孩儿,那就更好了,无论是将女孩儿嫁出去的“一次性买卖”,还是那种不便明说而众所周知的“长期买卖”,除了生育时的这一点痛楚,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一本万利的。
佩妮比上面两种还不如。
她是奴隶,一根肉干便能换走的奴隶,曾经多少次,她怨恨着自己不知身份的母亲,想要大声质问她为何要将自己送到这个残酷的世界。所以在她的眼中,怀孕的女人并不是“伟大的母亲”,而是“奴隶制造机”。
但即使再讨厌这些人,佩妮还是将另一只手放在了“奴隶制造机”的头上。一点绿光倏得自她的掌中冒出,渐渐蔓延为一个光圈,将女人的头笼罩其中。
女人的哀嚎很快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孩子惊天动地的哭嚎。
“是女孩儿!天神护佑——”
佩妮并没有停下手——虽然她很想这么做,但此前玛丽修女告诉了她,女人生育的痛苦会残留很多年,所以“为感谢天神的眷顾,还请你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地减少她们的痛苦吧”。
考虑到自己现在寄人篱下,佩妮自然只能遵照寄居之人的旨意,不断地释放魔力,为那些病人缓解痛苦。
她正专心释放着魔法,不料一只手突然拽住了她。
刚生育完的女人气若游丝,她的胸脯激烈地起伏着,汗水冲开了她脸上的污秽,留下一道道泛着光的痕迹。那张黑红的脸上微微笑着,对佩妮连声说道:“谢谢谢谢你们”
佩妮眉头一皱,转开了脸,心想:“谢什么?谢玛丽修女把那个小东西拿出来,送进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界么?”
在送走“伟大的母亲”和她的孩子后,佩妮又跟着玛丽修女接连照顾了好几个伤患,他们有的患了伤寒,有的断胳膊断腿,无论什么病,佩妮的疗愈魔法都能给他们带去很多的安慰。
这让玛丽修女不住口地称赞她:“真是天神护佑你,佩妮小姐。我从未见过哪一个具备魔力的人能施展像你这样充满爱与力量的魔法,那些具备魔力的人,大多只想着利用魔法去征伐和攫取利益,而你却具备如此宽厚的胸怀,将这份天神的眷顾用来疗愈同伴”
佩妮对玛丽修女夸张的说辞完全免疫,天知道,如果曾经的她有能力利用魔力去攫取利益,那说不一定今天在王都城堡里戴着王冠的人便是她了。
晚间,整个救济院里的二十四名修女和佩妮一起在餐厅用晚餐。
由于亚当子爵的慷慨资助,修女们得以吃到腌鱼和蔬菜,加上裸麦面包和茶。
相比起衣不蔽体的穷人而言,这样的饮食已经让修女们感到十分满足,但对于佩妮来说,她简直食不下咽。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强烈地怀念女公爵——主要是怀念女公爵的餐桌上的小牛排骨和什锦蛋糕。
“这不是裸麦面包,这不是裸麦面包,这是松露鸡腿卷,这是松露鸡腿卷”正当佩妮在自我催眠着往嘴里塞东西时,一个人“呯”一声推开了救济院的大门,闯进了餐厅里。
惊慌失措的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亚当子爵身边的男仆。玛丽修女连忙迎上去,只见男仆匆匆在玛丽修女身边耳语了几句,玛丽修女的目光马上落在了佩妮身上。
想到亚当子爵,佩妮心头一动,马上站起身走到玛丽修女面前,带着几分关切道:“玛丽修女,是有什么急事吗?”
和男仆对视一眼,玛丽修女叹了口气,对佩妮道:“霍尔伯爵家的大小姐病了很久,亚当子爵知道你能够为人安定心神,便想请你过去看看,或许能够为霍尔小姐提供一些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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