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重新回到霍尔小姐的卧室，佩妮对等在侯客厅的伯爵大人做了同一番解释，并反复道歉。

        宽和的伯爵大人虽然接受了佩妮的道歉，但对佩妮的能力却起了疑心，要求佩妮当着他的面进行治疗。

        再一次走进霍尔小姐的闺房时，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侯客厅里的亚当。

        亚当对她笑了笑，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

        佩妮转头走进卧室，嘴角同样勾起一丝冷笑。

        这个蠢货，居然想以此威胁她，当真把她当做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丫头了。

        佩妮固然憎恨女公爵，一秒钟也不愿待在海伦的身边，否则刚才也不会突然被情绪冲昏了头脑——她相信对一个奇迹般死而复生的人而言，这种程度的情绪时失控完全是可以理解的。

        但现在她已经冷静了下来，意识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她已经回到了二十年前，而现在在病床上需要她伸出援手的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不是二十年后那个阴郁、冷漠而残忍的女公爵。

        而她佩妮，也早已不是那个被关在笼子里等待贩售的小奴隶。

        佩妮停下脚步，对面前的人欠身行礼：“很抱歉，霍尔小姐，刚才因为我的失误，导致魔力紊乱，为避免伤害到小姐，我仓促地离开了房间，还请小姐宽恕我的无礼。”

        霍尔小姐——也就是未来的海伦女伯爵已经下了床，正坐在躺椅上，见佩妮进来，她立马站起身，连身旁的贴身女仆都没反应过来，低呼了一声“小姐”，海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止不太合适，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

        正在鞠躬的佩妮并没有留意到。

        面对佩妮郑重的道歉，海伦小姐清了清嗓子，道：“虽然你刚才的举止确实十分无礼，但是我原谅你了。”

        “感谢您的宽容。”佩妮直起身，对着海伦微微一笑。

        海伦原本正直直地盯着她，此时却突然移开了视线：“那，请开始你的治疗吧。”

        “是。”佩妮对女仆说，“请打开两扇窗，并挪走房间内的熏香。”

        不等女仆应声，海伦便抢话道：“但是之前的医生说我不能吹风，而且熏香可以舒缓神经。”

        此话一出，莫说贴身女仆，连伯爵大人都不禁讶异地看了海伦一眼——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位矜娇的女儿可从未对前来治疗的医师们说过这么多话。

        佩妮可不清楚海伦小姐“金口难开”的性格，她把冲到嘴边的一句“所以他们的治疗并不起效”憋了回去，用温和但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既然伯爵大人准许我为小姐进行治疗，那么还请理解我的手法，还请照做。”

        如果之前佩妮对治疗还只有八成把握，那此时她已完全没有担忧——她的疗愈魔法本就是为海伦女公爵量身打造的，既然对成年的女公爵有效，那对海伦小姐自然可以手到擒来。

        见佩妮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伯爵便示意女仆一一照做了。

        接着，佩妮请海伦小姐躺到了躺椅上，自己则站到躺椅前，将两只手虚虚地笼在了海伦小姐的太阳穴两端——其实双手贴合脑部的效果会更好，但佩妮并不想这么做，她甚至把眼睛闭上了。

        她曾经无数次在用这个角度描摹过女公爵的模样，一开始是因为喜欢，后来是因为憎恨。但现在，她完全失去了这个兴致。

        也因此，她没有注意到躺着的海伦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和下午时一样，一阵绿光自佩妮的指尖涌出，渐渐包裹住了海伦的头部。

        刚才亚当特意嘱咐佩妮不要完全治好海伦的头疼，他其实完全多虑了。以佩妮多年的尝试来看，女公爵的头痛病完全是无法治愈的，从来都只能缓解。

        正因如此，不必亚当多嘴，她也决定利用这个机会让伯爵大人将她留下。

        留在讨厌的人身边固然让人不适，但相比之下，受人挟制的滋味更让她憎恶，既然亚当已经丢出他的底牌，那么她绝不能再回到救济院去。

        从佩妮以往的经验看，一刻钟的魔法疗愈可以让女公爵的头痛大大缓解，维持两天左右的时间。佩妮打算让海伦小姐的头痛维持在一个“好了但没完全好”的状态，因此短短五分钟后，她便缓缓停下了魔力释放。

        一睁眼，那双银灰色的眼睛就撞进了佩妮的视野里。

        海伦小姐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虽然已经做好了想尽办法也要留下的决定，但突然对上那双眼睛，佩妮还是不由心头一紧，倏得移开了目光。

        因此，她并未注意到海伦小姐脸上徒然冒起的红晕。

        佩妮退开两步，盯着自己的脚尖道：“治疗结束了，还请霍尔小姐感受一下，头痛是否有所缓解。”

        霍尔伯爵已经走到海伦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

        海伦靠在躺椅上，用一只手撑着额头，借着这只手的掩饰，那双大而圆的灰眼睛先是快速瞭了佩妮一眼，然后一转，她顿时靠到在了伯爵大人的怀里，娇气地哼道：“哦，爸爸，还是好痛！”

        “这不可能！”

        “什么？！”

        佩妮的惊呼和伯爵的怒喝同时响起，出于对亚当子爵的信任，虽然佩妮刚才做出失礼之举，但伯爵还是信任着她，此刻见女儿这样说，伯爵顿时发怒了，对女仆狠狠一挥手：“把她赶出去！”

        闻言，守在外间的男仆立刻走向佩妮，外间的亚当子爵也连忙地站起了身。

        佩妮实在难以置信，她震惊地看向海伦，却见海伦也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娇嫩的手连忙抱住了父亲的胳膊：“不、不！爸爸，我的意思是，我好多了！”

        伯爵大人皱着眉看向自己的女儿：“小丫头，你都把我弄糊涂了。你究竟是还痛不痛呢？”

        “我、我是好多了，但是，还是有点痛。”海伦那浓密的睫毛蝴蝶似的飞速扇了扇，但很快，她就坚定起来，定定地看向已经被男仆抓住的佩妮，娇声娇气地说，“佩妮小姐的疗愈魔法确实很有用，我好了很多，但脑袋里还是隐隐作痛。所以，爸爸，可以请佩妮小姐暂时留下，多为我做几次治疗吗？”

        佩妮瞪着海伦，很艰难地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流露出一种“你是不是真的有病”的神情。

        经过这场乌龙，伯爵大人自觉对佩妮有些无礼，在将她请回客厅后，态度温和了许多。

        “我的这位小女儿自幼便失去母亲，没有体会过温和而安抚人心的母爱，性情向来如此古怪，还请佩妮小姐体谅。”

        佩妮口头上十分客气地回应着伯爵大人，心里却十分不满：“看来这位女公爵不论是几岁，都有一种玩弄别人的爱好。”

        她不仅对自己差点被人丢出去这件事颇有怨词，更反感自己的能力差点遭到轻视和质疑——只有天神知道，在修习疗愈魔法的过程里，她遭受到女公爵多少折磨。

        但这点生气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佩妮答允了伯爵大人暂时留下为小姐进行疗愈，伯爵大人便让管家去为她安排房间。

        由于天色已晚，亚当子爵也起身告辞，在走之前，趁着伯爵大人没有注意，他向佩妮抛出一个眼神，佩妮只是含笑看着他，不言不语。

        亚当走后，伯爵大人自然不便再与佩妮多言，客套几句后便让女仆引着佩妮去管家给她安排的房间。

        而在看到那间装修华丽的卧室后，欢愉和喜悦瞬间塞满了佩妮的心，将那点不值一提的生气完全挤走了。她克制着情绪送走女仆，然后立刻纵身一跃扑进了轻薄绵软的羽绒床褥里，嗅着被褥上高级的熏香和微妙的羽绒气息，佩妮感觉自己都快落泪了。

        她翻了个身，看着天花板上垂下的双层绣花丝绸床幔，几乎毫不犹豫地便做下了决定：在找到下一个更好的栖身之地前，她一定要留在霍尔伯爵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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