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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时光机


  

  年末回国。

  陈织愉和苏芊一起先飞到了昆明,出了机场,穿上外套,她们把热带的温度暂时锁进了心里。

  两人都有人来接机,苏芊就在昆明市,回家分分钟;陈织愉家在安宁,那里到了季节会有大片的油菜花或者向日葵,想到达要费一些时间,所以两人在机场惜别了一阵,就分手了,好让陈织愉抓紧时间回家。

  陈织愉回家很兴奋,一路在车上和她爸妈谈天说地,什么都是很有趣,欢天喜地,把想吃什么重复了一遍又一遍,而最让她想念的竟是她爸爸调的有鱼腥草的火锅蘸酱。在新加坡有很多火锅店,是汇聚八方特色,可陈织愉自己调过很多蘸水,都调不出她爸爸的味道,可能有些东西不在特定的环境下吃,永远都是会变味的。

  车子真正进入安宁的时候,陈织愉放下车窗,就着寒风深呼吸一口气,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得不得了。陈织愉很难想象,如果有一天她决心要远离家乡,心里会是在想什么。

  那一晚到家,陈织愉在自己床上睡的很安稳很深。二月初,安宁的油菜花已经开始盛开,她就梦到了,然后她就在梦里笑出声,因为她在梦里自己笑自己说你一个本地人怎么和没见过油菜花田一样,土贼。

  第二天一早,陈织愉起来,她爸爸已经出去给她买米线,说给她做凉拌米线吃。陈织愉等吃早餐的时候喂完她的猫,下楼去散步了。

  陈织愉的猫是她高一的时候养的,折耳猫,取名叫冬瓜,很粘陈织愉,陪陈织愉度过了枯燥漫长的高中。

  高考结束,陈织愉有了去新加坡的打算之后,走之前的两个星期,陈织愉就每天和冬瓜说她要离开,但会回来,让冬瓜要听她爸妈的话。可能冬瓜听明白了,后来有几天它都没有搭理陈织愉,躲在陈织愉爸妈房间。

  然后,有一天,陈织愉的妈妈抱着冬瓜出来和陈织愉说冬瓜哭了,眼睛里都是泪水,她问陈织愉冬瓜是不是在努力适应没有她的日子。陈织愉闻言抱着冬瓜也哭了。

  这件事情,在当时是陈织愉觉得长那么大最痛苦的事。现在想想,好多了。

  陈织愉在楼下活动区伸手伸脚,享受冬日暖阳,然后她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人睡眼惺忪地在遛狗,一只金毛。

  “周企均!”陈织愉看到老同学很高兴地喊了一句。

  被喊的人被震得清醒地回过头来。

  陈织愉高兴地朝周企均挥手,说道:“好巧。”

  “陈织愉?”周企均终于清醒,看了会陈织愉拽着狗过去,有点意外。

  “是啊。”陈织愉笑点头。

  周企均笑了笑。

  陈织愉见周企均看上去有点不自在,她以为自己唐突了,后来打看了他一会,这人还是一样清俊,就是他的大衣里面还穿着睡衣。

  周企均见陈织愉笑着扭开头,不由也笑了,解释道:“我爸妈不在家,遛完狗还要回去睡觉的。”

  “那你快去吧,等下睡意就要没了。”陈织愉笑说道。

  周企均笑了声,和陈织愉挥了挥手,牵着狗走了。

  中午的时候,陈织愉在帮妈妈洗菜,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她才喂了一声,那边就自报家门说道:“陈织愉,我是周企均。”

  于是,两人约了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

  两人见面的时候,华灯已上,一路一起从小区里走出去,好像又回到了上学的时候。

  “高三那时候吃完晚饭去上晚自习,从这条路走过去,我每次都感觉自己要死了。”陈织愉说道。

  周企均闻言笑了声,说道:“嗯,苦大仇深。”

  后来两人聊起了很多同学和同窗的事,陈织愉和周企均说道:“你那时候刚转来的时候,其实引发了不小的骚动,你知道吗?隔壁班都有不少女生来看你。你来之前有人传说会转来一个新生,然后不知道谁看到了你入学的单寸照,就说的天花乱坠。”

  “难怪我去只热闹了一段时间,后来她们肯定看到我真人失望了。”周企均笑说道。

  陈织愉哈哈笑说道:“不是不是,是后来学习实在太忙了。”

  周企均嘴角噙着笑,一如既往地显得深沉。

  “你现在在哪读书?”陈织愉问周企均。

  “浙大。”周企均说道。

  “好羡慕。”陈织愉立马说道,她以前向往过浙大,“杭州美吗?”

  “挺美的。”周企均说道。

  “为什么我高考没考好呢?”陈织愉叹气说道。

  “我以为你不在意高考失利的事情。”周企均看了眼陈织愉说道。

  “怎么可能?”陈织愉好笑道。

  “你总是在笑。”周企均说道,“有次你英语考了八十分,还是很高兴。”

  “因为你不知道,我上一次才考了五十五分啊。”陈织愉记得那一次,她的英语口语可以,语法一塌糊涂,成绩起起落落,高三的英语老师脾气又生的古怪,从来不考虑学生的感受,每一次试卷批改完都不好好发,试卷都放在某一个同学的桌上让学生自己拿。

  于是每次都是腥风血雨,大家都抢着拿自己的试卷,怕自己的成绩走光。

  陈织愉抢了一两次真是抢累了,就不抢了。但总有好同学帮她抢。

  那次,陈织愉觉得自己考的很差,应该和上一次不相上下,所以没抱什么希望。结果,有好同学冲破艰难险阻,站在椅子上甩着陈织愉的试卷对她嚷嚷道:“陈织愉!你考了八十分!”

  “什么?八十分!真的吗?!我这次考的这么好?!”陈织愉惊喜不已,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说道。

  “是啊,恭喜你得了第一名!”那同学笑不已,他笑话陈织愉的激动,好像考出了全班第一。

  “滚!”陈织愉虽然凶别人,但还是很高兴地跑去接下了试卷。

  “陈织愉考第一名要请客啊!”有同学起哄笑说道。

  “等我考上浙大,流水宴摆起来请你们三天三夜。”陈织愉这个人就是不怎么爱生气,凡事能有一点乐趣,她就快乐,笑说道。

  回忆是生动的画面,陈织愉想着又笑了,她说道:“那次我真的觉得自己离浙大很近啊每次都进步十来分,浙大妥妥的。结果我高考只考了三本。”

  “听说你去了新加坡?学的什么?”周企均问道。

  “是啊,学的是广告学。因为考了三本,我爸说与其在国内读,不如出国,回来好歹有个说头,而且也见见世面,恰好新加坡那所学校有我喜欢的专业,不然只是酒店管理什么的,我是不要去的。”陈织愉说道,说的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周企均听着,然后笑了笑,问道:“你在新加坡习惯吗?开心吗?”

  陈织愉闻言,瞬间想起了屈衷,她笑说道:“开心的,很习惯,我很喜欢新加坡,我认识了很多朋友。我觉得当时我能决定去新加坡,很幸运啊。”

  周企均听着,笑而不语。

  陈织愉问了周企均很多她不知道的同学的去向,其实就为了问到文佳,她很好奇,问道:“哎,文佳高考好像考的很不错,她考到哪里了?”

  “云师大。”周企均说道。

  “那你们岂不是隔的很远——”陈织愉一下说漏嘴,说罢,她为自己的八卦不好意思红了红脸,然后她干脆笑了,等着周企均说话。

  “她和我隔的远有什么关系?”周企均好笑问道。

  陈织愉一听,可能两人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便识趣没有再问,说道:“不知道他们年末要不要同学聚会啊?”

  “你想聚可以组织起来。”周企均说道。

  “我像是那种会组织的人吗?我分明是被组织然后享受组织的人啊。”陈织愉笑道。

  这一晚上,两人坐着吃烧烤,陈织愉一直在说话,主要是周企均也来问她新加坡的事,她就说个不停。说了去新加坡之前怎么想,去了之后怎么想,明年过去要做什么。

  陈织愉说她要找房子,将会如何如何麻烦,毫无头绪;还要准备考试,明年下半年更要考雅思,她感觉困难险阻重重。

  “那你还那么开心?”周企均听完,说了一句,笑道。

  “是噢。”陈织愉还是笑,反正想起新加坡,她就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她感觉在那里,她成长得很快,感觉她自己很好。

  那天晚上回去之后,陈织愉就坐在电脑面前上网,这一天是个好日子,他们作业小组群里,大家都在,意思就是屈衷也在。

  屈衷被方义甲戏称老古董,不爱上网聊天,平时他们做作业的时候,方义甲老是说屈衷烦人,他在网上说过的事情,屈衷还会打电话问第二遍,他说屈衷是不是看不来群消息。屈衷笑说他不怎么上网。

  方义甲说屈衷和林灵真是绝配,一个不上网一个明明上网却不搭理人,年纪大和年纪小的都不好相处。大家总都觉得自己的年纪是正当年。

  “屈衷年纪不大啊。”陈织愉在键盘上默默敲出这句话。的确不老,她觉得他才是正当年,她要向他看齐。

  陈织愉正要发送,却见屈衷问了一句:“你们过年去拜年吗?”

  陈织愉忙删除了自己的话,去接屈衷的话:“克克克克!”她就是莫名开心。

  “你干嘛,克克克克,咳嗽啊?”这话是方义甲说的。

  屈衷发了一个笑脸,说道:“她在说方言吧。”

  陈织愉对着屏幕笑,她真的不觉得屈衷老,他是什么都知道而已。陈织愉高兴蹲坐到椅子上,好像她的冬瓜一样,敲着键盘说道:“是啊是啊。”

  “你们云南人真是霸气,难怪骑大象。去哪里都说克哪里,跟攻克什么战略要点一样。”方义甲发送了这一句话。

  陈织愉哈哈笑。

  然后就着这句话,屈衷和方义甲说起了曾经的南蛮史,说到被七擒的孟获,说了会三国,说到曹操。方义甲把曹操和日本历史上的枭雄“尾张的大傻瓜”织田信长拿来一起说。织田信长比之曹操少了防人之心,不似曹操疑心病重,后来被亲信反了。

  陈织愉这个年纪还不懂世事无奈,不懂曹操那种宁负天下人不愿被人负狂妄背后的不无道理,所以方义甲在不停吹捧曹操的时候,她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他到底哪里好,反正负人总是不好的,我只觉得曹操心理承受能力好。所以,曹操到底怎么笼络到人心的?”

  对此,屈衷发了一个呕吐的表情。

  陈织愉就明白了,哈哈笑,发送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太重口味了。”方义甲对这么个表情评价道。

  “其实,宁负天下人的话不能说明曹操的为人,只能说明他的处事原则。明万历年间有张居正,排除异己,不能说他狠,事实上同样的制度,在认同的人手下实行,效果是要比在持反对意见的人手下施行好几倍。所有的体制都不是完美的而是在趋善的,人不要觉得自己是站在历史前沿的,要有在历史中的觉悟。”屈衷说道。

  “打字很快嘛。”方义甲捣乱道。

  “意思是,反正没有百分百正确,所以人就要固执己见坚持自己认为对的就可以了?”陈织愉问道。

  “我的意思是,凡事都有阻力。”屈衷说道,带了个笑脸,感觉充满耐心。

  “请不要过早的把社会气息渲染给我们,像个老年人一样问我们拜年怎么安排比较符合你的气质。”方义甲说道。

  屈衷笑出声:“哈哈。”

  话题就彻底被转移了,方义甲和屈衷真说起了拜年的事,家长里短起来,方义甲还干脆问屈衷什么时候结婚,女朋友是不是在新加坡。

  “她在加拿大。”屈衷说了一句,带着笑脸。

  “什么时候结婚?”方义甲调侃笑问道,“学校可以请婚假吧?你可以巧妙避开考雅思的时间。”

  对于方义甲的这句话,很久都没有人接话。

  陈织愉是难免忽然有点低落,从椅子上下来,双脚落在了实地地板上,叹了口气,心想屈衷是真的有女朋友了,她召来冬瓜抱着求安慰。她和方义甲一样在等屈衷回答。她的感觉不是很难受,但就是失了快乐的感觉。陈织愉还不知道她对屈衷到底在期待什么。

  屈衷一直没有回答,好像下线了。

  “陈织愉,你在干嘛?”于是方义甲隔了会,问陈织愉。

  “我在给我的冬瓜梳毛。”陈织愉对于屈衷的忽然下线笑了笑,她很喜欢听屈衷说刚才那些事,关于历史关于人生关于世界,她不觉得无聊,她觉得很有意思,好像屈衷在说故事,她坐的离他很近,也坐上了时光机。所以屈衷下线了,陈织愉也没了什么聊天的兴致,慢吞吞找了个理由回复方义甲。

  “冬瓜你的狗?”方义甲问道。

  “猫猫猫,我的猫。”陈织愉强调道。

  “你还养猫?鼠养猫?”方义甲说道。

  “你才是老鼠。去洗澡,睡觉了,晚安。”陈织愉翻了个白眼,打了这行字也下了线。

  竟然话说出去了,陈织愉就抱了冬瓜去客厅给它梳了一会毛。

  她妈妈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嫌弃陈织愉给猫梳毛,说道:“我都是去阳台梳的,你出去梳。”

  “外面冷嘛。”陈织愉笑说道,贴到母亲身边去。母亲无奈,笑由了她。

  母亲由了她,陈织愉反而自己站起身去阳台,她关上门的时候,看到电视里正在放邓丽君的演唱会,画质老旧,华美依然。一曲《我只在乎你》,长盛不衰。

  陈织愉以前其实不能了解经典的魅力在那里,今晚当邓丽君唱了那句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的时候,她才有点了解,这首歌实在太浪漫和虔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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