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一滴水、一段梦
袁亮今晚的功课做完了。
他平躺在床上，表情平静，这说明他还没有入睡。虽然说没人能知道自己的梦开始的确切时间，但是对与袁亮来说，就是在他入睡的那一瞬间。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切断了和这个世界的链接。除了这里以外的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一旦他入睡，他的意识就会离开那个地方，来到这里。今晚会如何，他的人就在这里，如果他现在入梦，会发生什么？
他也不清楚，他想要知道，可是，他越想知道就越难以入睡。他努力了很久，都没有作用，他又一次把眼睛睁开。
天花板上的那幅画竟然有了变化。布局变得更加复杂，有些线条也变得更粗，而且，它还一直再变化。
是有水从裂缝里渗了过来。
不是袁亮的反映有多快，而是有一滴水，挣脱了天花板的吸附，被地心引力捕获，正在向下滴。
那滴水就在袁亮的额头上，虽然水滴下坠的速度，还在遵守着牛顿给它订的规矩，但在袁亮眼里，它却很叛逆，落得很慢，很慢，好像是在给袁亮逃跑的时间，可是他的身体却无法动弹，让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就算再慢十倍，它也有落到地下的时候，更何况它的下落速度，并没有真的减慢。
它没有落到地上，也没有落到床上，而是正好落在了袁亮的眉心。这水滴里包裹了很多沙粒，破碎之后，沙粒在袁亮的额头上散开，直到沙粒迷了眼，他才知道这不是梦。
他猛地坐起，揉了揉眼睛。
他赶紧跑到门旁，打开灯，这时他发现，天花板上一片光洁如新，根本没有水渍，更没有裂痕。
又被幻想骗了。
袁亮暗暗恨自己分辨能力太差，可是这些幻象太过逼真了，任谁也无法分辨。即便是这样的道理，袁亮还是有些愤愤不平。他忽然想到自己的睡前功课，难道自己胡编的事真的发生了，或者真的又类似的事情发生过。
如果真是这样，就算被幻象欺骗，也值了。可是，他无法验证，二十年前的事，即便孙明同意他调查，也没那么容易查出什么，更何况孙明的态度是那么的强硬。
他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孙明。袁亮想不通，为什么孙明会不同意，难道真的像他解释的那样，怕惹麻烦吗？不太可能，他不是怕麻烦的人，如果怕麻烦干嘛要和自己合作。
那又是为什么，难道是产权人有要求，如果是这样，他完全可以直接讲明，没必要说谎啊。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袁亮也想不出什么震惊四座的结论，唯一能得到的结论就是，他一定知道点什么。这个结论一点用都没有。
他有些失望地躺回床上，一条腿还挂在床边。他刚才酝酿好的睡意，已经被幻象给破坏了。
现在该干点什么呢？
去楼上看看！
他自己都被这个想法惊住了，惊得他的脑海里又跳出一个声音。
你疯了吗，白天在一楼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么多恐怖的幻象，而且刚才又看到一个，你现在还想要去楼上？现在可是晚上，楼上可是所有惨剧发生的地方啊。你不要命了，我还不想死呢。
我知道，可是不都是幻象吗？又没有什么真正的危险，楼上应该也一样，都是纸老虎，没关系的。
你不知道楼上什么样，万一楼上能给我们造成伤害怎么办，到时候你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能有什么伤害，这么多年，我不都过来了吗？我每天晚上都从他们手底下逃脱一次，今天晚上也一样。
那是在梦里
梦的就是这个地方。
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我也要去。
袁亮已经搞不清楚他自己真实的想法了，但是他的腿好像知道该听谁的。他下了床，走到门口，手臂却迟迟抬不起来。
你确定吗？
门锁被拧开了，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决心。他尽量不要门发出太大的声音，其实也不用太担心，门的声音应该不会改过孙明的呼噜声。
他出来了。
走廊里很暗，只有门缝里透过来的灯光。他在梦里的时候，曾把这些光当作希望，但每次换来的都是失望，这次一定不会了，因为有一个房间是属于他自己的。
楼梯口那里相对明亮，这是月光在给他指路，同时也在为他壮胆。
他转向了右边。
他站在楼梯前，看着面前的台阶。这些台阶虽然是向上的，但很可能，那恰巧正是地狱的方向。
他强迫自己踩了上去。他不太在乎会不会发出声音，他也不是很害怕别人听见，实际上他希望有人听见，那样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还有个人可以求救。
他转了个弯，看到了楼上的景象。
一道门，一面墙壁，在金色的月光照耀下，依旧灰白。
没什么好怕的，我来了，我来面对自己的恐惧了。
恐惧，你在哪？你可以出来了。
袁亮走完了所有的台阶，站在了二楼的走廊上。他还要继续向前走，他没有目的，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更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他只知道，要往前走。
走到201门口，他没有停下；走到202门口，他依然没有停下；走到了203的门口，他停了下来。
转身，走了进去。
他听见洗手间里有声音，他顺着声音走了过来。
洗手间的门在轻轻的摇晃，一会儿在里面，一会儿在外面，这是一道两面都可以开的门，他用肩膀轻轻一抵，就走进了洗手间里。
他一直低着头，注意着地下，所以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装着半浴缸的泥水。这泥水，就是滴到他额头上的泥水，他记得这个味道。
这么浑的水，不该有倒影。可是，他确实看见了倒影，是一个女人的倒影。女人只有后背贴在天花板上，才会形成这样的倒影。
袁亮像是想通了一样，慢慢地抬起头。
那个女人像蜘蛛一样，手脚撑在墙壁上，就在袁亮抬头的那一瞬间，她瞪圆眼睛，张开血红的嘴，扑向袁亮。
两个人一同栽进了浴缸里，袁亮的头全部扎进了泥水里，他的鼻子嘴里，都有泥土的臭味。
慢慢地，他闻不到气味了，他也不再挣扎了，他死在了浴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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