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静夜思

　　月光渐渐暗下去的时候，虽然袁亮就站在窗口，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他的眼睛里虽然倒映的是院里的景色，可是他却并没有真的看见。

　　他的行为经常这么令人捉摸不透。他把房间里所有的灯都打开，是为了消灭房间里的每一寸阴影，但是，此时他却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墙角与树下的阴影，表情充满着对未知的好奇与恐惧。

　　很少有人能体会，他内心的这种纠结。他也不能和任何人分享，他也不能告诉别人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其实这里对他来说，就是他此时注视着的那片阴影。那下面到底藏着什么，是几片枯萎的树叶，还是以黑暗为家以恐惧为食的怪物，在那里静静地等着他。这些阴影让袁亮不禁好奇，这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孙明突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想什么呢，这么认真，”孙明笑嘻嘻地问，“是不是在构思剧情呢？”

　　袁亮微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是撒谎，但是能让孙明开心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反正也不说只要构思，就一定能想到满意的。

　　“刚才黄师傅来送姜汤水的时候，你就站在着发呆，我就没打扰你，”孙明端着一碗姜汤水，“现在汤都快凉了，你赶紧喝了吧，要不然浪费了黄师傅的一番好意。”

　　袁亮接过碗，尝了一口，“恩，不错。”

　　孙明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应该和他刚刚的谎言有关，无论如何，这都是个机会，“那些病人为什么都自杀，你就一点也不好奇？”

　　“说了，不提这件事的，”孙明的脸色当即就变了，“你要是没有原创故事，非要从这个传言入手的话，我随便找个人来就能拍你知道嘛？”

　　袁亮知道他会生气，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生气，“我明白，你别生气嘛，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

　　“好奇是好事，但不要太好奇了，”孙明说，“尤其是现在那个院长的突然死亡，如果太好奇，真的可能会惹麻烦，到时候有可能影响你现在要拍的电影，你一定也不愿意见到那样的事发生吧。”

　　“行，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提了。”袁亮端着碗，还是做出来举手投降的姿势，然后他把剩下的半碗姜汤水放到了桌子上。

　　“这些话也要告诉他们，”孙明非常认真地嘱咐袁亮，“无论这里埋藏了什么秘密，都要记住我们的任务是拍电影，不是探秘。”

　　就算孙明不提醒，他也会和同事没说这个问题的。他自己可以好奇，但是他不能允许别人好奇，“行，我会跟他们说的。”

　　孙明的情绪这才缓和了下来，他这样的反映，甚至让袁亮觉得他知道点什么，而且如果他知道的秘密不再是秘密之后，一定会影响电影的拍摄。

　　但他知道的到底是什么呢？

　　袁亮把语气调整到轻松的模式，希望能让孙明放松点警惕，透**信息出来，“你一直没告诉我，到底怎么搞定这里的。”

　　孙明的身体语言已经呈现出逃离的含义。他好像嗅到了什么，因为他再尽可能不露痕迹地远离袁亮。但是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放松了警惕，他回过头来笑着说：“那个产权人喜欢你的作品。”

　　袁亮不太买账，虽然他的作品还是有一些忠实簇拥的，但这么巧其中之一就是这位产权人，这不太可能，但孙明既然这样说了，他就算怀疑也不能表现出来，“那真是太幸运了。”

　　“是，太幸运了。”

　　很明显他再撒谎，但是袁亮不能拆穿他，要考虑制片人的面子问题。这时，他忽然想起来，还有一半的手稿在孙明那里，最好赶快拿回来，要不然如果自己没有构思好剧情，万一他再把那个故事拿出来就不好拒绝了，“今天再车上时，我给你的那份手稿呢，我想把它和后面的放在一起。”

　　“我忘记自己把它放在哪里了，可能还在车上，”孙明挠了挠头，“今天太晚了，明天再去拿吧。”

　　袁亮指了指放在孙明床上的黑色皮包，“你找找那里边。”

　　孙明走到床边，拿起皮包，在里面随便地翻找了一下，露出了略显僵硬的笑容，“在这放着呢，我都不记得了。”

　　袁亮接过孙明递过来的手稿，很明显的感觉到他有些不舍，“这个真的不能用。”

　　“我没说能用。”孙明这才松了手，“我有点困了，你要愿意发呆，就在去窗前发会儿呆，我可先睡了。”

　　“你先睡吧，”袁亮说，“我还不困。”

　　孙明准备了一下之后，就躺在了床上。

　　袁亮打开窗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暴雨过后，山顶的空气变得更加清爽、更加有活力，窗子刚打开就让屋里的空气焕然一新。

　　不一会儿，孙明便开始了夜间口技表演。如果是在平时，袁亮一定讨厌的要命，可是今晚，袁亮竟然不觉赞叹，他的嘴里竟然能发出那么多种奇怪的声音，但无论声音有多奇怪，也比荒山的寂静更能抚慰人心。

　　袁亮抬起头，望向天空，这时他才发现，月亮的光芒已经所剩无几了。院子里也已经没有了阴影，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黑暗。

　　空气渐凉，袁亮关上了窗户。走到门口，关上了灯，仅剩的哪一点光，还不足以让他在这陌生的房间里畅行无阻，他摸索着回到了床上。

　　这时，月光却渐渐恢复了，可是，他却不愿意再起来了。他盯着天花板，终于找到了孙明工作中的瑕疵，天花板没有重新粉刷。上面的水渍和裂缝交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一副抽象画。

　　这幅画不但不漂亮，反而极其恐怖。

　　他注视着这幅画，不自禁地猜测，它是如何形成的。他把这当成睡前功课，有人睡前喝被牛奶，也有人读一篇暖心小故事，而他，则是在脑海里编排恐怖片段。

　　二十年前，楼上的一位老人，吃了安眠药之后，泡在浴缸里。忘记关掉水龙头，很可能是故意的。

　　水漫过浴缸，流到地板上。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发现，水一点点地渗透过来，在楼下的天花板上，留下了这副传世之作。

　　不要去想这些，袁亮训斥自己，好不容易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噩梦，又开始编造这些故事，你真让人火大。

　　只可惜，他控制不了自己，这就是他的使命。他大脑的出厂设置，就是要永远编织恐怖。这对于一个恐怖片导演来说，既可以称之为是天赋，也可以说是一种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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