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空座位
袁导开了句玩笑，即便不是很好笑，所有人也还是都笑了。
虽然，袁亮在平时很没有架子，也努力地和所有人做朋友，但他毕竟是这张桌子上权利最大的人，即便谈不上决生定死，但至少可以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不人滚蛋。
同事们在他面前多少还是有点拘谨的，他的笑话大家会笑，他没有说开动，没有好意思去碰筷子。
这些都是很浅显的道理，袁亮自然看得出来，但也不会戳破这种相亲相爱的假象。
这种桌子真的很长，袁亮关怀的目光移到最后，居然用了一个笑话的时间，“怎么少个人呢？”这样坐着有一点好处，那就是一眼就能看出少人。只不过袁亮不能很快的反映没来的这个人是谁。
袁亮目光落在了那个空座的对面，筷子刚伸出一半的峰子身上，继而所有人目光都落到了峰子的身上。
峰子在这个剧组，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的存在感，这么多双眼睛一起盯着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他在睡觉。”
“这什么时候啊，在睡觉。”小邱插嘴道。
面对小邱的质问，峰子甚至有点紧张了，好想感冒的是他自己一眼，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小了很多，“他好想有些感冒了，有点发烧，吃过药就睡下了。”
“那你不早点说，害得我们大家担心。”
“不好意思。”峰子很尴尬的笑了笑，“他让我说来着，我给忘记了。”
“行了，没事就好，”袁亮说。他这句话其实是在安慰自己，目前为止他都仅仅是看到一些东西而已，既没有实质的危险，也没有对他在心理上造成什么伤害，毕竟他经历这种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万一这些东西影响到其他人，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淡定了。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袁亮不自觉地擦了擦额头。“一会儿吃过饭，都到小邱那里拿点感冒药什么的，预防一下。”袁亮转过头看着小邱说，“一些常用药都带了吧。”
“都带了，跌打损伤、感冒发烧，这些小病小灾我都能治，”小邱得意地说，“你放心吧。”
“就你厉害。”袁亮说。
就在他转回头的那一瞬间，眼神的余光发现刚才空着的那个位置上，好像坐着一个人。他忽然想起来，自己到现在还是不知道，那位没有来吃晚饭的人到底是谁呢。
你这导演当得太不合格了，他对自己说，还口口声声说拿所有同事都当朋友呢，就这么关心朋友的？也许他觉得好点了，所以就过来了。现在就是你该嘘寒问暖的时候。
袁亮带着笑容抬起头，望向那边，刚要开口，突然停住了。
就算他在粗心，也认得出来，那个不是他们剧组里的人。那个人起码有七十岁了，他就坐在峰子对面，浑身泛着惨白的光。
他端着一个托盘，里面只有一团白饭，还有几片菜叶。他好像没看见袁亮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在那里吃饭。
一口米饭，一片菜叶，然后喝上一口水。
袁亮仔细地在记忆里搜索，结果发现这个老人好像在他的噩梦里出现过，那时候，他也是坐在这里，两耳不闻窗外鬼事，一心只饮杯中清水。
袁导的目光开始移动，餐厅里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他们好像在找位子，那些老人好像迷路的孩子，在餐厅里面徘徊，半天也找不到可以落座的地方。
还有四张桌子没有被移动过。他们都挤在了那里，看上去身体好一些的就站在了一旁，有轮椅的本来也用不着椅子，就在桌子旁边凑合了。
袁亮闭上眼睛，心理默念：没事的，没事的，你在睁开眼睛他们就都消失了；没事的，没事的，你在睁开眼睛他们就都消失了……
他谨慎地把眼睛打开了一条缝隙，他甚至可以看见自己的眼睫毛，但是，他们真的不见了。
他长舒了一口气。
突然，一只瘦骨嶙顺的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他感觉到了力量，这次绝对不是幻象。
他这次感受到了一股冰冷的力量。
这股寒冷从他的脚踝，传到了腿上，然后是胸口。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慢了一些，那股力量还在继续。
他却不敢叫喊。
他只能尽最大努力地保持平静，任由那只手一点点地向上爬。可是他的忍耐力在一点点得减少。他的腿开始发抖，小腿的肌肉也变得紧绷，紧绷得可以把那只手弹开。
那只手突然向下一拉。
袁亮从没有感受过这种力量，甚至与刚才感受到的力量都不相同。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失重了一样，置身于除了黑色之外什么都没有的空间。
他感受不到一点浮力。
他就是浮力本身，他脱着自己的身体，一只飘在那里，直到永恒的终结。
“袁导，袁导，”小邱轻轻地拍着袁亮的肩膀。
袁亮猛然惊醒。
“你怎么睡着了，”小邱说，“你看你这额头上还粘着菜叶呢，”小邱帮袁亮把额头上的一小块菜叶摘了下来，“你是不是也感冒了，要不要我现在就是去给你拿点药？”
袁亮还没有特别清醒，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而且话也还说不清楚，只知道摇头。
“那好吧。”小邱说。
袁亮歪着头，小声地问小邱，“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都不到一分钟，”小邱说，“我们都不知道你睡着了，以为你在低头想什么呢。”
袁亮听到这个才放下心来。看来这次也没有引起什么怀疑，真是万幸啊。但是他开始有些担心了，这股力量在强化，它对自己的影响越来越大，以后一定要更加小心才好。
这时，徐哲出现在了餐厅门口。他看上去状态确实不是很好，脸色有些白，也很没有精神。
“你没事吧？”小邱问。
“好点了，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徐哲说。
“没事的，快坐下一起吃饭吧。”小邱说。
徐哲点了点头，走向了那个空着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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