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破晓
又一夜过去。
江随派出去的弟子回禀,据不完全统计,死在太子爷轩辕青瑞手中的男弟子共有七人。
这个数目与谢琅连夜审问出来的结果吻合,遗憾的是,这七人都死无全尸,早就化为灰烬。
想走验尸这条路已经不行了。
但江随又带来一个好消息,通过家属回访,弟子们打听到有人失踪,失踪的弟子和那已逝七人年龄相仿,同样出身寒门,同样生得眉清目秀。
甚至是最好看的那个。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罪证司抓住这条线索,一方面拿着搜查令在轩辕宗排查,一方面继续审问可能知情的门中弟子。
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三天上午,他们找到了那名失踪弟子。
在祖师爷轩辕敬的殿内。
漂亮的少年已经形销骨立,皮肤是不见天日的苍白,即便如此,也能看出他眉眼秀气,神情甚至带着天然的无辜。
这样的美人很容易被蹂躏。
司空昱过来给少年治伤,也发现了他身上被侵犯的痕迹。
证据已经充足,罪证甚至形成闭环,直指轩辕宗。宗门表面的平静被撕开,露出内里血肉,无法再粉饰太平。
然而更有意思的来了。
轩辕青瑞被押过来时,矢口否认,扬言这名弟子与他无关。
还隐隐约约指向轩辕敬。
若非长老们给他施了禁言诀,轩辕青瑞恐怕会说出更多。
狗咬狗,一嘴毛。
不远处,轩辕青城默默看着这一切,若非她暗中动手脚,罪证司的人哪能闻着味儿来得这么快。
轩辕青城敛去眸底的笑意,为了等祖孙两互相推卸,互相指责这一天,她隐忍了无数个日夜。
既然轩辕敬最喜欢这个取向跟他相同的孙儿,那么在自己的清誉和轩辕青瑞的性命之间,轩辕敬总要选一个。
轩辕青城按了按腰侧的刀。
答案毋庸置疑。
为了自己,轩辕敬什么都做的出。
轩辕青城瞧不起他。
如果祖父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喜欢男子,不借女子的腹留下后代,那么无可厚非。
他又喜欢男子,又要儿子。
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
风渐起,吹落殿前的梅花,轩辕青城抬手挡在眼前,对身后的阿九道:“走吧。”
“去接我祖父出关。”
这池浑水越乱越好。
三天的时间并不长。
对轩辕敬而言却是一生煎熬,他收到消息后,不得不提前出关,甚至于内息不稳,气血翻涌。
轩辕敬没想到,在他闭关的功夫,轩辕宗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玩弄在鼓掌中。
他虽然老了,但还没糊涂。
看见轩辕青城的第一眼,轩辕敬的眼底就现了杀意,祖孙之间也没有以往的表面功夫。
轩辕敬抬袖,一巴掌狠狠打在轩辕青城脸上,怒道:“畜生,毁了宗门对你有什么好处?”
轩辕青城捂着发红的面颊,抹去唇角血迹笑道:“祖父,旧的不毁,如何迎新?”
“就算轩辕宗在修真界名声尽毁,未来会遇到诸多困难,我也有信心带领它重建。”
“祖父,您老了。”
轩辕青城漆黑的眸底仿佛有光,她第一次显露野心,说:“你坐不了的位置,我来替你坐。”
轩辕敬气得手都发颤,可眼下的当务之急,是稳住他殿内那桩丑闻,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他好男风,以至于晚节不保。
为此,轩辕敬可以牺牲任何人。
包括最疼爱的孙子。
他火急火燎往大殿赶去,轩辕青城松开手,望着祖父的背影。
“真的是老了。”
“连御刀都不稳了。”
轩辕青城淡笑,她拒绝了阿九递来的帕子,用手摸了摸唇角,说:“我很高兴。”
“因为很快就能见到阿娘了。”
自从轩辕敬霸占儿媳后,为了名声,他对外宣称儿媳已经为情殉葬,实际上却囚在密室,不让任何人见她一面。
真是可笑。
轩辕青城放肆地笑了起来。
她明明有阿娘,却因为轩辕敬的一己之私,与活着的亲人生生不见。
少女的笑声张狂,细听却全是悲伤,阿九默默守护着,他抬了抬手,终究没能递出掌中的糖。
轩辕青城已经过了吃糖的年纪,哪怕在死训营里,她跟阿九相依为命,那时候最想要的就是一颗糖。
可等她出了死训营,就明白,糖这个东西,不适合她轩辕青城。
她要权势,要地位,哪怕踩着白骨往上爬也无所谓。
她要比任何人都狠。
才可以不受欺负。
赵意的案件告一段落。
连同轩辕青瑞在内,共五名参与霸凌的弟子都受到了罪罚司审判,没有因为年龄而侥幸逃脱。
裴如影掌量刑司,对此一视同仁,他仔细看过卷宗,见过证人后,判处了这五个还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死罪,半月后执行。
判决出来那日,北地迎来了破天荒的大太阳,明光摇晃,几乎灼人眼。
赵叔在屋里一直哭。
郁岁和贺兰安守在门外,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变多了,还讨价还价道:“今天能不能多吃一个烤橘子?”
“就一个?”
贺兰安理了理她的鬓发,温柔道:“我亲自给你烤,别再偷偷的,好吗?”
郁岁低头,看着脚边融化的雪,她的心里也好像迎来春天。
未多时,司空昱等人也走了过来,郁岁抬眼,看到江随和谢琅身披斗篷,似要远行。他们先前已派弟子把证据和证人送回昀天宗,现在是要亲自押送轩辕青瑞等人。
江随摇着折扇掩住苍白唇色,轻笑道:“师侄,跟不跟师叔走?”
郁岁摇头:“我还要继续北上,去一趟英雄冢。”
去拜祭一下长眠的亡魂。
江随没再强求,谢琅也没说话,他额间朱砂灼灼,看着郁岁终究是欲言又止。
郁岁对他们也没多余的话。
她也很矛盾。
如果只是郁岁,和师叔们之间算不得亲近,但如果她真的是妘妙,和师弟们之间就如亲人。
郁岁很难调整这种反差。
幸好她没有恢复从前的记忆,也可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正如庙里的小和尚所说:难得糊涂。郁岁目送着师叔们离开,终究还是扬起手道:“路上保重。”
江随轻咳一声,没有回头。
谢琅垂眼,在心里回道:好,菩萨保右。
他注定是她的过路人。
隔天,郁岁就往阴山去。
司空昱和轩辕青城担心她一个人,北地以北尤其苦寒,阴山下更是危险重重,时有妖兽出没。
郁岁扯了扯贺兰安的胳膊:“这不有他在吗?”
再说御剑的话,来回也只用两天,等她回来,就去挑战轩辕敬。
轩辕青城道:“我不是为了这个,郁岁,不管你相信与否,我视你为朋友多过盟友。”
郁岁没有说话,她伸了伸手:“抱一个吧。”
贺兰安立马就急了,想扯开轩辕青城这个“少年”,这下司空昱也急了,差点就用手中的竹节去打贺兰安的手。
幸好轩辕青城自爆身份。
贺兰安和司空昱才消停,能怎么办呢,哪怕互相看不顺眼,但喜欢的姑娘是好朋友,他们就算是装也得装的相亲相爱。
贺兰安咧嘴,露出假笑。
司空昱也不遑多让,甚至伸出双手道:“来,我们也抱一个。”
贺兰安:“……”
你可以杀我。
但别恶心我。
阴山在千里之外。
御剑也是风雪重重,不过贺兰安一直飞在前方,替郁岁掌灯。
他吃醋时幼稚归幼稚,但不说话认真办事的时候,又特别俊俏。
郁岁掸了掸斗篷上的风雪,看准时机,同贺兰安道:“我们下落吧。”
英雄冢并不在阴山上。
而是与其相邻的一座,地势稍微平坦,温度稍高的山脉。
这座山附近还能看到村子的痕迹,不像阴山,从天上望去,只有看不清的雾。
这些雾气来自阴山里的迷雾森林,戍边修士就驻扎在迷雾森林外,他们扎的营帐里透着光,远远望去就像起伏的城墙。
血肉城墙最初来源于此。
郁岁停在了隔壁山脉的山脚下,又从村民手里买了些祭奠的元宝香烛,还有一种白色的永生花。
小小一束,没什么香味。
但却是北地唯一不凋零的花束。
郁岁垂眼,同身旁为他撑伞的少年道:“贺兰,收起来吧。”
在英雄面前,她不能这么娇气。
少年照做,陪郁岁绕过蜿蜒的雪路,又一步一步走上台阶,这一次,贺兰安始终走在郁岁身后,慢她一步。
如果她滑下来,他就能最快的接住她。
不过郁岁很稳,她眸光坚定,行至山门后,在守灵人的带领下,找到了赵叔战友的墓碑。
帮赵叔献上了小白花。
守灵人说:“好多英雄没有尸骸,都被吞到妖兽肚子里了,只能建个衣冠冢。”
郁岁点头,拿出了昀天宗出具的书信,问道:“我可以替赵英雄一家立衣冠冢吗?”
守灵人微愣,而后红了眼眶,这里虽然落后,但消息也传了过来,所有戍边修士都知道,赵意一家是被轩辕宗迫害致死的。
修真界如今还了他们清白。
他们应该也必须有安息的地方。
守灵人道:“请跟我来。”
郁岁点头,跟随着提灯的老人走到一处空地,这里留了三处墓穴,分别留给赵意,赵意的父亲,赵意的祖父。
一门三杰,俱是惨烈而亡。
连个骨灰渣都不剩。
郁岁的眼睛被风雪吹得有些刺痛,她弯腰,取出储物袋里代表戍边修士的身份令牌,分别放进墓穴里,又把他们生前常穿的衣服一一摆好,这才合棺。
郁岁重重鞠躬。
守灵人也点燃了香火,替这祖孙三代摆上贡品,这里条件艰苦,瓜果和点心也都生硬,并不绵软。
郁岁越看越心酸。
这时,她身后的少年蹲下身,从储物袋里取出许多精致点心,还有色泽鲜艳的桂花红糖,通通摆在了赵意的衣冠冢前。
郁岁微愣:“哪来的?”
贺兰安老实道:“本来是为你备着的。”
郁岁:……
这话有歧义,她故意抬杠:“好呀,贺兰安。”
“我还没死你就想吃我的席。”
少年抿了抿唇角,他说不过,只好转过身,轻轻摩挲着赵意的墓碑,说:“我只是觉得……”
“他死的时候也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少年,可能会喜欢吃糖。”
这是贺兰安难得的温柔。
不仅仅对郁岁。
而是对她之外的众生。
因为郁岁,他怜悯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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