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驯化进度20%
在招呼沈初雪睡着之后,沈灼唤了宫婢提着灯笼往孟知蕴所在的平阳殿去,此时正是月上中天,天空漆黑如墨,庭院寂静无声。
这是一个适合作行凶作恶的夜晚。
沈灼曾经在这样一个夜晚,亲眼目睹孟知蕴嫡姐孟知芄的死亡,那年沈灼十五岁,刚刚从藏雪山上下来不久,游医天下之时,沈灼途经到郑王城,当时孟知蕴的父亲身患重病,知道城中来了一位名医之后,邀她进府诊病。
孟府是郑国的百年世族,门楣很高,规矩众多,像她这样的乡野游医,是登不上台面的江湖骗子,因此刚给孟老爷诊病但他的病情还未有什么起色的时候,孟府对沈灼态度极差。
要不是看中了他们给出来的诊金可以接济城郊那群难民渡过荒年,沈灼才懒得在这里和这群丧尽天良的贵族虚与委蛇,在这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之中,沈灼最讨厌的人就是孟知芄。
这个贵族少女刷新了沈灼对于人性的认知,她喜欢玩一种叫做人猎的游戏。
所谓人猎,就是将人作为猎物去捕杀,居住在孟府的日子,沈灼总能够听见有婢子奴隶死在孟知芄的手中。
孟知蕴是孟知芄的另一面,她虽然是个庶女,但是相较于这个残暴的嫡女而言,温和知礼的样子,颇有古淑女之风。
孟知芄厌恶孟知蕴装腔作势的样子。
经常性的,沈灼可以看见孟知芄摆着嫡女的派头对她这个庶妹颐指气使,孟知芄虽是嫡女,但是无论是才华还是样貌都不如孟知蕴,这使得她对孟知蕴极为嫉恨。
在藏雪山上,沈灼是年纪最小的那一个,因为她一直想要一个师弟师妹能够让她照顾,孟知蕴年纪比她要小上一点,与此同时,她们俩同样在孟知芄的心中出身卑贱,因而都听过来自不少孟知芄的污言秽语。
同病相怜加上怜惜,沈灼和孟知蕴的关系自然而然变得不错起来。
治好孟老爷子的病后,沈灼成了孟府的贵客,知她不喜这些暴虐的游戏,孟知芄被当做靶子教训了一顿。
欺负不了身价水涨船高的沈灼,又因为孟知蕴和沈灼关系甚好,孟知蕴就彻底成了孟知芄的出气筒。
沈灼对此十分歉疚,但是孟知蕴总说没有关系,她喜欢医术,为了让孟知蕴开心一点,沈灼教了孟知蕴不少东西。
沈灼当时没有想到那个口口声声说对治病救人感兴趣的孟知蕴会将这些东西拿去行凶。
医人与杀人,向来只在一念之间。
提着灯笼,沈灼在平阳殿门口停了下来,驻守殿门的宫婢苒兰看到沈灼来了,连忙将她引入殿内。
苒兰是孟知蕴在入宫后收的婢女,那些曾经在孟府伺候过孟知蕴的人,除了对她忠心耿耿的马奴孟戟,在孟知蕴成为郑庄公的夫人之后,都成了孟知蕴手底下的亡魂。
她处死这些奴仆的方式是曾经孟知芄喜欢的游戏。
人猎。
如果说在第一次知道孟知蕴杀了人,沈灼的心中还会闪过不敢置信和震惊,可时至今日,在平阳殿内的囚室看到孟戟的尸体血肉模糊的躺在血泊里时,沈灼的心中已经没有半分波澜。
早在沈初雪说出姬咎不是郑庄公的儿子,他身上有一个马奴身上的气息时,沈灼就知道孟戟是非死不可的了。
然而沈灼没有想过,孟知蕴会让宫人先领她来到孟戟受困的囚室。
“芄兰不可入药,孟知芄有哮疾,两相结合会要了她的命,孟知蕴,孟知芄究竟是不是你杀死的?”
“不是,沈灼姐姐,我没有,我没有对嫡姐做过那样的事情!”
“你还在撒谎!如果孟知芄只是误食芄兰也就罢了,可是阳关穴的回魂针你要作何解释!孟知蕴!这套针法,不可能再有别人知道!”
“沈灼姐姐,真的不是我,是孟戟,孟戟总是见我被嫡姐欺负,气不过才会用这个方法折磨她,我骂过他了,沈灼姐姐你不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好不好?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孟戟,我不能没有他,只有他是属于我的。”
哭跪着,孟知蕴涕泪俱下,她声嘶力竭的诉说自己的无奈和委屈:“而且嫡姐做了那么多坏事!她是死有余辜!凭什么她只是从正妻的肚子里爬出来,就可以享尽荣华富贵,而我分明处处都比她强,却什么都要低她一头!”
“我不服气,我不想再被欺负!她本来就该死!”
“沈灼姐姐,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真的,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敢了。”
有因有果的报复,涕泪俱下的恳求,让沈灼对这个自己曾经当做过妹妹照看的女孩心生了恻隐,她那时见的坏人太少,并不知道有的人天生嗜血,本性难移。
在孟知蕴代替孟知芄成为郑庄公的夫人后,看到那些曾经对孟知蕴不敬的婢子奴仆成为她手底下的猎物时,沈灼才知道自己多么愚蠢。
她企图去阻止,可是沈灼高估了自己,她只是一个医者,既没有审判孟知蕴的权力,也没有阻止孟知蕴暴行的能力。
已经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孟知蕴愿意对她这种不合时宜的正义做几句解释,已经是给她天大的面子。
毕竟那时,沈灼已经不只是孟府的贵客,还是郑国王室的贵客,可是后来,因不识抬举,得罪王室,沈灼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上几脚的贱奴。
恢复的记忆里面,孟知蕴来到冷宫侮辱她的次数,甚至于要比贺若水多得多。
她憎恨孟戟对她的背叛,一个卑贱的奴隶,既然也敢生出对他人的向往,孟知蕴对沈灼的恨,孟戟的移情要担一份不折不扣的功。
高高在上,孟知蕴曾经对沈灼讲过一句虚情假意的忠告,她依旧唤她沈灼姐姐。
孟知蕴说:“沈灼姐姐,你本不应该下山。”
藏雪山门人不得离开藏雪山,是沈灼曾经对孟知蕴说过的门规。
那是一个仙境般的地方,里面每一个人的医术,都要比她高明。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灼是藏雪山来客的身份之所以暴露,孟知蕴堪称罪魁祸首。
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欺骗一次是单纯,欺骗两次就是愚蠢。
沈灼曾经是一个愚蠢的人,她自以为是自己秉承一颗医者仁心可以匡扶天下,事实告诉她她错得离谱,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倘若用笔墨写出来,是字字泣泪的血书,可是沈灼没有多少心情自怜,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移行数百步,沈灼离开囚室,来到孟知蕴的寝殿。
珠帘翠绕之下,那个孟府曾经卑怯的庶女已经全然褪去了那身寒酸的皮,举手抬足之中,孟知蕴端的是高贵优雅,端庄大方。
这是一份由皑皑白骨所堆积起来的荣华富贵,这些贵族,每往前走一步,脚底下踩着的都是千万人无辜的生命。
奴隶,百姓,儿女,姐妹,兄弟,为了往上爬,任何人都是可以用作牺牲的工具。
在杏花岭恳请沈灼下山的时候,郑庄公允诺会给沈初雪至高无上的公主地位,与此同时,他也将给到她夫人该有的待遇。
多可笑啊,沈灼如果想要这些东西,在年轻的时候,根本不会吃那么多难以启齿的苦头,然而硬碰硬的推拒,是沈灼不会再做的事情了。
苦难让她变得清醒,在强大的权势面前,沈灼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一只没有力量的蝼蚁。
孤身一人的时候,她光脚不怕穿鞋,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沈灼如今要走的每一步,都要去替沈初雪多想成千上万步。
如今天下大乱,周天子仍旧企图在她身上找到去藏雪山的方法,郑庄公作为周天子最好用的一条狗,他说的话,沈灼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与此同时,今天在姬咎看向沈初雪的眼神中,沈灼看到了孟知蕴曾经对孟知芄的恨,所以,她怎么可能放心让沈初雪在郑王宫长大,更何况,作为她沈灼的女儿,沈初雪的存在就是一种错。
在她死后,所有她曾经经历的,都将会变成沈初雪的未来,所以她必须送沈初雪离开郑国!
从沈初雪那里得知姬咎不是郑庄公的孩子,无疑是孟氏一族主动将一个致命的把柄亲手送到她的手上。
要离开郑国,除了借孟氏一族的力,沈灼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是一个在天下人心中已经死了的人,如今,她被囚困在这暗无天日的郑国,除非死,她无法脱身。
派人去监视沈灼的时候,孟知蕴绝对想不到她搬起石头砸到的,首先是自己的脚。
说来好笑,在以往,沈灼最反感这些贵族拿腔作势捧高踩低的计俩,可是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
在郑王宫,沈灼只能够拿着郑庄公给到她的权势,借着从孟知蕴这里学来的手段让孟知蕴知道怕这个字怎么写。
悠悠然饮下宫婢端上来的茶,沈灼抬眼看向孟知蕴,说:“你去想一个办法,让你父亲找个僻静的地方来见我,我想,你不希望姬咎是你跟一个马奴无媒苟合所生的事情传的满城风雨。”
她的话说的肯定,用的是通知的语气。
“你没有与我相争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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