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够爷们
于小北留在店里过年,沈秋和白杨踏上为期一天一夜的长途火车,赶在大年三十之前回老家。
火车上挤满了人,好在白杨提前半个月买票,不用一路站着。
视线中的男女老少非常疲惫,可眼神却是藏不住的欣喜,过年了,要和家人团圆了,再累都是值得的。
沈秋靠在男人怀里,目光锁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恍思。
小女孩绑着两个羊角辫,大眼睛扑灵扑灵的,衣服上满是油渍脏污,小脸很红,像是藏区的孩子。
这个小女孩……跟自己小时候好像啊。
那个时候爸爸一个月才回来一次,有时拿回些钱,有时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
为了生活,妈妈带着她在饭店后厨洗碗,赚取微薄的生活费。
后来爸爸的妻子找到她们,砸了饭店大闹一场,气得饭店老板当即把她们赶了出去,直言晦气。
那时没有钱买儿童霜,她的脸也像小女孩一样又红又干,有时候痒得厉害,挠破也是常事。
她做了小偷。
偷走幼儿园老师的护手霜,每天挤出一点点抹在脸上缓解刺痒。
至今仍记得,那盒护手霜是茉莉花的气味,涂在脸上第二天就被老师发现了。老师没生气,反而往她的小书包里塞了两瓶牛奶儿童霜,说女孩子爱漂亮是天生的,以后不许偷了。
沈秋特别感激那位幼儿园老师,她的温柔挽救了一个孩子的自尊心。
白杨发现怀里女人走神,顺着目光看过去,脸上荡起欣慰的笑意。
他悄悄问:“喜欢小孩子?”
沈秋没有回答,本就靠在男人肩上的脑袋轻拱几下,前额贴上脖子,像是量身定做的尺寸,舒服的刚刚好。
对面的老太太看着他们笑语:“小两口感情真好。”
两人都笑了,放在腿上的手十指紧握,没有一丝一毫空隙。
白杨把外套披在女人身上,搂着人闭目小憩,忽然车厢里发生一股骚动,将混沌的睡意搅散。
大家伸长脖子朝车厢连接处探看,七嘴八舌说着什么。
沈秋从他们的话语里听出些始末,有个小偷被抓包,情急之下往厕所跑,然后发现一个女人正往手臂上注射什么东西。
乘警随后赶到,把那个女人和小偷一并带走。
路过沈秋身边时,地上有两个大包袱,一行人便站在原处等待腾出空道。
那被抓女人长发散乱,将将遮住半张脸,剩下的半张脸枯瘦如骨,脖子和脸颊满是脓疮,十分可怖。
沈秋扫了一眼猛然定住,若不是看到那女人嘴角上的痣,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又肥又壮的富太太变成如今这幅鬼样子。
那个女人是爸爸的妻子。
沈秋认出了她,她却没有认出沈秋,路过身边时脚步虚浮面带痴笑,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
骚动停歇,沈秋心里冒出一句话——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坐在白杨对面的中年男人刚才恰好去接热水,回来后滔滔不绝跟一旁的老太太讲:
“那婆娘在厕所吸du,听警察说是惯犯,混在各列长途火车上好多年了,偷东西、卖身子,啥都干。”
老太太惊讶追问:“不会吧,卖身子为啥不当窑姐儿,跑到火车上干啥?”
那男人一副煞有介事地回答:“你没看她身上那疮,当窑姐儿谁要啊,我估计是看长途车上男人多,挣一笔是一笔。”
两人边说边摇头感叹世风日下,沈秋听了心里闷闷的,说不上什么感觉。
于公而言,是一个可怜人;
于私来讲,解气。
正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春运期间人太多,卖饭的小推车无法正常穿梭,只好用列车广播宣布:需要用餐的旅客请自行前往10号车厢用餐。
白杨拉着她艰难地往餐车方向走,几百米的路程硬是走了二十分钟,餐车座无虚席,很多买站票的人借吃饭的名义在这里休息。
白杨点了一份最贵的套餐,35块四菜一饭,份量少得可怜。
“为什么只点一份?你不吃吗?”沈秋不解。
“没空桌,我端着你先吃,等你吃完我再点。”
这个男人的爱或许不够伟大,可是沈秋知道,一点一滴全部渗透到心里,从来没有例外。
混杂了各种味道的套餐卖相奇差,可她却吃得很开心,仿佛山珍海味不过如此,抵不上男人手捧的一盒饭。
身后有个女声说:“看人家爷们多疼媳妇,我家那口子要有人家一半好,这辈子也算值了。”
沈秋朝人笑笑,一颗心装满了糖。
食量依旧很小,大约吃了三分之一便吃不下了,又心疼昂贵的饭价,纠结着要不要继续塞进去。
来回翻菜的筷子忽然被人夺走,白杨动作自然到根本没有犹豫,也根本不觉得这是剩饭。
看着他三下五除二吃完,沈秋正想再点一份,抬起的手被拉住了。
“这点饭肯定不够你吃,再点一份啊。”
“不用,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男人说完朝售卖零食的推车走去,回来时举着接好热水的泡面。
身后的女声又开始羡慕:“多好的男人啊,让媳妇吃正经饭,自己只吃方便面。唉,我咋遇不到呢……”
沈秋看着慢慢走近的男人,他个子高,站在人群中本就很显眼,现在手上的泡面桶比头还高,更为显眼。
这一幕,让她记住了泡面的牌子,也记住了一个狗男人怕她心疼,笑呵呵地说“今天突然想吃方便面”的傻样子。
情感一步步深陷,或者说已经不能自拔,在这拥挤的人群中,她看到一个周身光晕的天使朝她走来。
拯救她的天使——白杨。
人生海海,遗憾且且,没人知道人的一生将面临多少遗憾,唯一能做的只有珍惜此时,珍惜此刻。
火车到达目的地已是腊月二十九傍晚,县城的火车站很小,下车几步便是出站口。
走出站前广场,破旧的马路坑坑洼洼,各种私家黑车停在对面,穿着厚实的司机扯着嗓子喊叫拉客。
白杨的村子距离车站还有三十多公里路程,黑车要价40,白杨递给司机一根烟,几句家乡话把价格砍到30。
那司机很健谈,看白杨好几年没回来过,侃侃而谈家乡的变化。
司机说,白家沟现在生活好了,政府扶贫搞企业在村子里开了榨油厂,还帮村民搞网上销售,每天的快递一车一车拉,旁边村子都眼红。
他还说,以前的姑娘都不愿意嫁到白家沟,现在可是高攀,想嫁都成了落户不分地,得搁被窝里哭死。
沈秋借机调侃白杨:“不分地啊,那姑娘嫁进去岂不是一无所有。”
狗男人呵呵傻笑,拍着胸脯承诺:“如果是你嫁,村里不分地我给,连人带房子带地都给你。”
司机大哥“呦呵”一声,朝着白杨竖起大拇指,不吝夸道:“够爷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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