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读书迟
佟氏睁着眼无神地望着纱窗，一阵一阵的眩晕席卷而来，上上下下起伏不停的胸口，紧蹙的双眉，以及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颊无一不在显示着她此刻身体的难受，房间里很安静，唯有几个贴身伺候的嬷嬷宫女陪在身边。
桂嬷嬷跪坐在床沿边，不停的用手里浸湿的绢帕小心翼翼的擦干她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苍老的面容上透着哀伤，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沙哑和哽咽。
“娘娘，让太医来瞧瞧吧”
“不必了，不过是老毛病，本宫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用过药的佟氏渐渐恢复了些气力，对着桂嬷嬷摇了摇头，她的身体她自己再清楚不过，就像她一直以来的生活，表面上看着光鲜华丽，其实内里早已经衰败不堪，想要看着她死的人不少，又何必让那些女人白白瞧了笑话。
自从生了八公主之后，佟氏的身体就虚弱了下来，之后八公主的夭折更是让佟氏原本就不好的身体雪上加霜，纵然之后有佟婉仪细心调养，但是她心底毕竟是存了私心，所以到底没有去了病根，何况这些年佟氏总领六宫事务积劳成疾，到了今日终于难以支撑下去。
“娘娘——”
桂嬷嬷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她可怜的主子，看着躺在床上脸色灰败的佟氏，桂嬷嬷的心底终于生出了恨意。
佟氏虚弱地笑了笑，眼神却极为淡漠，这些年她无时不在生死线上徘徊，这生死早就已经看开了，对于这偌大的宫廷，她眷恋的东西早已经所剩无几，等到禛儿成婚建府，她所有的事情就都可以放下了。
年少入宫，一晃也就过去了几十年，到如今竟是一无所有，佟氏心里不由觉得讽刺。八旗出身的贵女，她的一生本来可以放肆张扬的，可是为了家族她在这深宫里消磨了一辈子，皇贵妃又如何，说到底也不过是皇家的妾，比一般的妾尊贵了几分而已，可即便是这样，她连她唯一的女儿也没有留下。
她的夫君，也是别人的夫君，是万人敬仰的皇帝，只有她时时谨慎小意讨好的份，而他的宠爱也不过就是赏赐和位分罢了，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的任何一晚，她都从未真正安寝，因为她必须每时每刻都要伺候他，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再多的情谊也禁不住消耗，从最初的夫君到现在她也只能把他当成主子了。
这一辈子磕磕绊绊就这样过来了，除了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她倒真的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东西了，想到哪一天她或许就再也醒不过来，已经心如止水的佟氏竟然也会觉得松了一口气，她在这宫里挣扎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放手了，下辈子她要实实在在为自己活着。
“扶本宫起来”
佟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旁边的宫女们赶紧过来扶着她靠坐在床边的软枕上，然后退到了一边，不敢打扰两人的对话。
“禛儿也不小了，该到了娶亲的年纪了，等到看到他娶了福晋，本宫也就能放心了”
明年又是选秀之年，宫里的几位阿哥也到了成婚的年纪，皇上有意在这一届的秀女里挑选出几位贵女赐婚，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佟氏也就愈发上心了，她的身体愈发不好了，所以要在她闭眼之前将一切都安排好才能放心离开。
这些年她从来不觉得亏欠乌雅氏，却觉得自己亏欠了胤禛，是她将他从生母身边带开，让他从小没有办法在生母身边长大，所以她才想加倍疼爱他，只是没想到后来出了许多事，佟氏再想起来只觉得黯然。
她这些年身体愈发不好，只怕哪一天……到时候胤禛只怕在这后宫里孤立无援，所以这些年她尽管心有不满却还是尽心提拔乌雅氏，无非就是想要乌雅氏在她死后能够好好照顾胤禛，毕竟他们是亲生的母子，只是佟氏不知道她的这番苦心到最后还是付诸流水。
“娘娘！您难道不想看看四阿哥的嫡子吗？小皇孙一定很可爱的，您一定会很喜欢的”
听出了佟氏话里似乎含有死志，桂嬷嬷眼眶湿润，连忙急切地说道。
“是啊……真想看看”
听了桂嬷嬷的话，佟氏似乎眼前一亮，眼神里多了些期待，整个人竟也精神了几分，让一边的人看着也松了一口气，只希望这真的能让娘娘撑过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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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渐深沉，四周悄然无声，书房里的烛火还亮着，守夜的宫女相互靠着，头时不时的向下一点一点的，神情里透着疲倦，等到值班的大太监向她们走来，整个人打了一个冷颤，瞬间清醒过来，陆嫚今夜正好当值，提着宫灯站在门房外。
“……烦请公公通传”
陆嫚迷迷糊糊听见了女子轻柔的声音，一阵嘈杂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安静。
“四阿哥，贵妃娘娘特意让奴婢送来了一些小食，您尝尝吧”
女子娇媚的声音在胤禛的耳边响起，承乾宫里的贵妃娘娘担心养子的身体，每每遣人来送些事物已经是寻常的事了，只是今夜这宫女打扮地似乎有为的娇美，羞羞怯怯的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痒。
胤禛手下的笔顿了一下，瞥了宫女一眼，复又专注起手上的事情来，宫女见胤禛似乎并无不悦，眼里的忐忑害怕少了些，多了几分跃跃欲试，站起来以后，如柳的身姿大胆的朝着胤禛的书桌走了过去。
宫女放下托盘，烛火下胤禛的侧脸愈发显得清俊，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淡漠更让人觉得心痒无比，不知想到了什么，宫女的脸上渐渐浮现出绯色，眼里光芒闪现，见胤禛对她的亲近并无反感，宫女的眼神中透着隐隐的激动。
“四阿哥，让奴婢服侍您用膳吧”
纤细白嫩的指尖擦过白玉碗，宫女莲步轻摇，嘴角的笑容里参杂了几分暧昧，捧着将碗送到了胤禛的面前。
她的笑容是志得意满的，她对自己的容貌相当地有自信，凭她的相貌做个受宠的皇子嫔妾最是恰当，这宫里但凡有些姿色的，有谁不想过人上人的日子，所以好不容易等到这次机会，宫女也是万分珍惜。
一缕一缕充满诱惑的香气从身边这个不断靠近他的女子身上传来，刚刚粗粗的一眼也让胤禛看清楚了宫女的容貌，确实是个不错的长相，不过也就仅此而已，后宫里如花美眷不可胜数，胤禛自小在宫里长大，这些美丽的女子见得多了也就不过如此了。
面对着越来越接近他的宫女，胤禛身子瞬间绷紧了，清亮的眼眸里突然间阴沉起来，他最是厌恶有人这样靠近他。
“滚——”
就在宫女将要贴近他的时候，胤禛眼里冷光一闪，脸色瞬间变化，用力将人推倒在地上，嘴角勾勒起一丝冷笑。
本来他还想看看她有什么不一样的手段，原来也不过如此，竟然敢在身上涂抹诱人动情的香料来算计皇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宫里面想攀龙附凤的不少，但是真的成功了的人却是极少数，这样不入流的手段他见多了。
“主子——”
一听到房间里的动静，苏培盛就带人冲了进来，看见狼藉的地面和面色惊慌却难掩丽色的宫女，心念直转立刻就明白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四阿哥、四阿哥，奴婢是贵妃娘娘派来的人啊——”
从胤禛推开她的一瞬间，宫女就慌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只想着一步登天，当结果摆在她面前的时候却成了万丈深渊，她不想死，她怎么舍得死！
“放肆！大胆贱婢，以下犯上竟然还敢攀扯贵妃娘娘，还不赶快把人拖出去！”
宫女的哭喊声让苏培盛脸色一变，他小心的看了一眼胤禛愈发森冷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吩咐太监堵了嘴将人拉出去。
“奴才失职，让主子受惊了”
解决了这件事，苏培盛赶紧向胤禛请罪，出了这样的事，他或多或少也有责任。
“算了，以后这些人一律不准放进来”
眼不见为净，胤禛心情平复下来，告诫了苏培盛就让他出去了，既然打着额娘的名义，他也是不好相阻的，不过以额娘的性情，胤禛相信今晚的事情定然是那贱婢自作主张，不过他也想趁此机会警告一些人，马上他就要选福晋了，到了这个关头他可不想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
陆嫚被这些动静惊地没有了睡意，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太监们将人拉出来然后在夜色里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这宫里的手段她再清楚不过，这宫女即便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在这皇宫里激不起半点水花，谁让她们这些做奴才的命贱了，陆嫚觉得心寒又讽刺。
虽然这样的事情她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这种人命如草芥的的人生无法不让陆嫚感到害怕，这也是她从来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所以还是早早出宫是为上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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