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见月
殷容七是亲眼所见，莫清北被落无欢补刀而死，怎会还活着？
“闲前辈。”易归人倚着门，道：“三十年前，前武林盟主派师傅他老人家去追杀落仙儿时，为的便是知晓漠北传说中的生死转换之术吧？”
闻言，闲人何脸色难堪的点头。“漠北之术，着实诡邪。中原不得不防。”
易归人缓步走至容七身旁，道：“你既然知道漠北邪术，就该知道此邪术名为夺魄，它可以让莫清北寻到合适的人选，进而控制住思想，骆天水所中的不过是最基本的幻术。”
闲人何问道。“易少侠，你为何知晓这么多？”
“我倒是不想知道！”易归人忽然生气，他丢下手里的剑。
剑通体纯绿，刃卷有血迹，正是玉青子随身携带的配剑，亦是他身份的象征。
青鸾剑。
数日前，江南十里坊。
细雨绵绵，屋檐都被烟色染成青，屋檐下，有两人对坐。
棋落，茶满。
容七拈白棋，对面之人拈黑棋。
那人面有峻色，棋落时问他。“莫清北是否真的死了？”
“依照落无欢性情，该是没留活口。”棋盘形势不妙。“况，莫清北气绝之时，我与师弟也在场，他若是活着，我能察觉到。今江南之祸，我觉得是有人在模仿莫清北的杀人方式。”
那人皱眉。“你师弟也在？”
“他与闻人都在，还有……天香阁的大姑娘。”
“便是住此的落无宁姑娘？”
“是的。”
那人明了。“原来如此。”
“恕弟子不懂。”容七甚是正经的瞧向那人。“现下武林盛会即将举行，师傅你该在此主持大事，而不是随我们前去漠北调查莫清北之死，如此一来，十里坊将无人坐镇……”
“唉唉唉……此言差矣，我可没说让你去漠北。”
可落无欢答应带闲杂人等去漠北，就是因为他的缘由。
眼光淡瞥，殷容七忽然注意到眼前师傅有点异样，玉青子没穿素日里的邋遢衣裳，甚至脸上也干净不少，穿的衣裳却与殷容七一般无异。“师傅你不会是想……”
殷容七话还说完，玉青子弹指间，一枚黑棋便点住殷容七的穴道，顺带着哑穴。
二话不说，玉青子从怀里拿出两张□□，覆在自个儿脸上，又给殷容七覆一张。
殷容七眼看到的，是他自个儿的容貌。
“这张脸确实很俊俏。”摸摸自个儿的脸，玉青子学着他素日模样，朝他眨眨眼。“我都待在江南几十年，是时候去漠北看看仙儿姑娘的故居不是？”接着，他站起道。“你呢，就老实待在十里坊，装成师傅我，应付下闲人何他们吧。”
正是时，等候老久的易归人急匆匆的跑来，想要拽走动作慢的殷容七。
“哟，小师弟！”玉青子很是不正经。
易归人翻白眼，然后看到殷容七时，甚是惊愕。“帅大叔，你谁啊？”
被点住穴道的殷容七难以言语。
听到间接的称赞，玉青子嘻嘻的笑，勾着易归人的肩膀，就走。
“那是咱师傅。”
“咱师傅！有没有搞错？”
“欸咱师傅在我容七眼里最帅好吗？易归人，你真是不听话了！”
“师兄。”
“嗯？”
“你以前不是说师傅是糟老头吗？”
“……”
他师傅与归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而慢慢的……易归人在正殿内的身影却是越发清晰。
剑是剑客的命，他师傅极爱惜青鸾剑，不会随意将青鸾剑交予易归人。
即便是他，师傅也不可能交给他。
除非，殷容七沉着话。“归人，师傅呢？”
师傅……易归人缓抬手，以手遮住眼睛，道：“师兄，是我无能……”
无能？！这便是意味着……殷容七不相信，气也冲了些。
“我问你，师傅呢？”他不信这默许的答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江南十里坊是他第二个家，未进岭南前，他拜玉青子门前，成为玉青子的首徒。
易容术是师傅所教，喝酒也是师傅所教，许多好的差的习惯，都是他师傅在直接或间接的引导，甚至他师傅拿他勾搭酿酒姑娘，他都置于笑之。
可易归人的话，着实教容七后怕。
师兄，是我无能……这话的意思是，他师傅没能活下来吗？
不止殷容七，闲人何也都知晓，遂问道：“漠北，玉老发生何事了？”
“是莫清北。”易归人攒紧衣袖，沉道：“我们去生死禁地拜访前任圣女时，莫清北控制了落无欢，禁地崩塌后，师傅为了救我与大姑娘，葬送在禁地了……而大姑娘，为了让我把此事告知诸位，亦死于落无欢手下，我临走时，莫清北教我告诉中原侠士，说有天……会为落仙儿报仇！”
说罢，易归人体力不支，幸而殷容七在旁，扶住易归人。
“师兄，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想到落无欢竟也叛变了……”易归人说的好费力。
前几日还把酒言欢的有友人叛变？还是落无欢……殷容七不免心底起疑，见易归人伤势不轻，便教桫椤子把易归人先行送下歇息片刻。
“照顾好他。”细心吩咐粗心的桫椤子。
桫椤、娑罗自是点头。“属下遵命。”
而殿上早已讨论火热。
“落仙儿已死数年，这莫清北倒是用情颇深。”
“管他用情深不深，咱中原势必与那魔头做个了断！”
“闲老，你说该如何处置？玉老的仇，我们势必要报的！”
落仙儿？那位死了三十年的漠北邪女？……闲人何皱紧眉，心绪复杂。
真要与莫清北动手吗？可莫清北他都活了五十年，功力必是凌驾众人之上。
这一仗，有必要吗？
闲人何正犹豫着，一道暗流直直穿过殿门，直接袭向高位之上的闲人何。
“盟主小心！”
众人惊呼着，而更强大的气流直冲破前殿，狠厉的杀气直接扑向殿内众人脸面之上。
一道阴柔的男声响遍殿内——
“闲盟主，别来无恙，不知身子骨可还好呢？”
话虽客气，可揶揄之意甚是浓烈。
闲人何略整身。“即是莫掌门前来，为何不现身呢？”
暗处的人笑了笑，那笑声却是讽刺的紧，接着他道：“想和我见面，你也不看自个儿几斤几两？不如，先打倒我最得意的手下吧。无暇，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吧……”
传音渐失，可殷容七没听错，莫清北嘴里喊得是落无暇，落无暇？她早死了啊。
殷容七愈发想不透，可整个若台林却瞬间躁乱起来，又瞬间沉静下来。
“盟主，若台林南门受袭！”
“盟主，若台林的前殿受不住了！”
“是生死门的大护法，带人杀进来了！”
大护法？殷容七捕捉到信息，便问道：“那护法是不是八岁孩童？”
守卫点头。
听是八岁孩童，殷容七有些侥幸又有些不解，无论是无暇抑或是无欢，他也应该见一面，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莫清北到底是怎么死的？
“闲老，我曾去过漠北，了解过生死门，不如我先去望望形势？”
他这话一出，无疑是把自个儿置于最危险的境地，谁也不会阻止他去的。
谁不乐意有个炮灰先过去探探风呢？
闲人何暗衬道：“那拜托殷相公了，老夫这就派人去后殿请其余世家过来商议对策。”
“那便请盟主动作快些了。”容七道。
他离开殿内，在空荡的斗武场里，便望见了所谓的生死门大护法。
白底红裳，八岁的脸容不苟言笑，眼底深处也尽是杀意，红发红眸，像极当初的落无暇。
瞧他身后背负的两把刀剑，殷容七认出来是“割雪”“见月”。
虽不知割雪是如何重铸，但眼前大护法，无疑是落无欢。
他问。“落无欢，你怎么了？”因家姐之仇，落无欢绝不可与莫清北合作的。
而攻取江南，也绝非落无欢之意。
听到殷容七的话，落无欢没半点动摇，只是略僵硬的看向他，“割雪”“见月”两把名器瞬间被抽出，握在他手里。
他目极冷。“取你性命！”
几乎是瞬间，握刀的落无欢贴近他身前，作势便砍，殷容七不想伤他，便只得躲着。
他着实不明白，怎落无欢回到漠北，性情便大变？
其实，也不能说是大变，性情应当是当初在雁沙城时的情势……
为什么？
他正奇怪落无欢的举措，可落无欢却看准他弱点，举剑便刺。
这一刺，来势极猛，根本来不及躲。
既然躲不了，殷容七也只得迎战，他探出折扇，薄扇变刃，想要挡住落无欢的攻势，却发现他功力也只三成，完全抵不了落无欢全力的攻势。
就在此间，一串风铃声响起。
落无欢忽然动不了。
循声望去，殷容七便看到拿着碧色风铃的青年，立于远处。
见落无欢不懂，青年了然的笑。“我道是什么，原不过是傀儡。”
辽东的人……殷容七瞧着那张平淡的脸，沉道：“吕风陵。”
辽东大少爷，吕风陵。
传说擅八卦之术，通天理，是不可多见的玄学之才，在辽东备受推崇。
辽东向来不与江南交好，而此次盛会，吕风陵前来此……
“大抵是因他失踪十四年的姐姐吧。”没去漠北之前，那位喜欢抽水烟的大姑娘对参与的世家子弟做了详细介绍。“他与姐姐相依为命，可他姐姐却在十四年前神秘失踪，同是失踪十四年，百里优完整如初的回来，他来江南，想必也是想打探他姐姐吕红衣的下落。”
殷容七想着，那吕风陵却像没事人似的，来到无法动弹的落无欢面前。
伸手聚气，便向落无欢空无防备的后颈砍去。
他亦伸手阻止住吕风陵。
吕风陵瞧向他，惯然的笑。“他可是要杀你的，就算你不想杀他，可你后面的那些人会放过他吗？还不如让他痛快死去。”
经他说来，殷容七发觉，不知何时，这斗武场早已聚集许多江湖侠士。
他们对于殷容七的阻止很是愤怒。
“容七，你为何不让吕少爷杀了生死门的大护法？还是说你方才只是演戏给我们看，实际则是和生死门联手想要一举灭了江南武林？”
决意无视众人，殷容七示意吕风陵放开落无欢。“后果，我来承担。”
“有趣。”吕风陵勾出笑容，接着他又摇手里的风铃。
瞬间，落无欢又出杀意，只不过这次还未等容七出招，落无欢却自个儿动手。
他手里的见月直接□□他心口处，简直像是自杀，血在地上染成一朵血花，格外凄冷。
“无欢！”殷容七大惊。
他怎也想不明白，动了杀意的落无欢为何选择自杀？而这一切都像是被人算计好一般。
“他说的对。”落无欢的红眸愈发严重。“不杀了我，只会让我痛苦的死……”他那八岁的稚嫩脸容尽是宽慰，嘴角都是血。“莫清北已然控制住我的心魂，所幸吕少爷暂时让我动弹不得，我神智才清醒点，不然我迟早也会被莫清北吞噬，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工具。”
落无欢的话，无疑是证明莫清北已然复活，但怎么可能……
似知晓他心底的疑惑，落无欢道：“容纳术……若是找不到你，找到短暂的容器也行。”
有人当了莫清北的容器。
“这人你认识。”落无欢凄然道：“是他杀了玉青子前辈，又让大姑娘重当血榕之料，血尽而亡，更是控制住了我的心魂，他是莫清北了。……容七。”
答案呼之欲出，殷容七却身体僵硬。
“容七，过来，这是你小师弟，他叫易归人，从小父母双亡，是我从扬州带回来的。”
“小师弟，你只比我小一岁，却要喊我一声师兄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武功好，不会给师兄你添麻烦的！”
“我力气大，可以替师兄你牵牵马！”
“师兄，我来帮你！”
……
“不可能！”殷容七否认。
尚绿的枫叶染成朱色。
落无欢渐无气力。“无论你信不信，易归人早在生死禁地被吞噬掉，活着的只有莫清北……而莫清北的目的，不是给落仙儿报、报仇，而是百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他娶落仙儿的目的是为族姐的处子身，百里姑娘已非完璧之身，世上能存有落家血脉的处子……只有百里姑娘肚子里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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