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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教授 为陌上夕澜加更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隐没在启曌城殷红的宫墙下,夜幕降临的瞬间,永巷里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四面还没有完全掌灯,黑漆漆的一片,人鬼不辨。

  几人已经站在了玉照宫前。疏影不自觉的缩了缩身子,将提着的宫灯点燃。苏珞上前接过宫灯,回身吩咐疏影道:“你不必同我们进去,你和弦音在这里等着吧。”

  这一大早,疏影便察觉出了苏珞的不对劲。如今站在玉照宫门前,越发惴惴不安,“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苏珞晓得一时无法解释,匆匆道:“帮我们瞧着点人,你们也避着些别让旁人看见。”

  疏影晓得苏珞说一不二的性子,当即应下,大是不放心的避开了。苏珞与秦妍二人原本是预备在角门外面将那往生咒烧了便离开,却发觉那角门并没锁上,而是虚掩着。

  二人推门进去,四面的花树皆以被烧毁,阴森森的冷风扑面过来,带着潮气混着焦糊的味道。从前的这一处不过破败而已,可如今,却只剩下废墟了。苏珞和秦妍手挽着手,小心翼翼的往里面进,隐隐约约便听见哀哭的声音。

  秦妍倒吸一口冷气,立时反悔道:“咱们,咱们不如去钦安殿烧了那往生咒。”

  苏珞昨夜已经被噩梦吓过,如今倒是也不似那般害怕。她细细的看过去,朝着有火光泛出的那边去。秦妍极怕的跟在苏洛身后,颤声道:“青萼,咱们回去吧。”

  “嘘,”苏珞在唇边比了比,虽然也害怕的嘴唇直抖,可却勉强稳着心神,果决道:“我只怕现下走了,云嫔便是我永远挥之不散的梦魇。”她说着,越发坚定起来,与秦妍静静的往前走。

  “云嫔小主,你见怪不怪。奴婢晓得你死的冤枉,可到底也是自作孽不可活。奴婢如今偷偷给你化了冥烛纸钱。你有仇有冤,便去寻华贵嫔。可别怪在奴婢的身上,到底放火的事儿,奴婢也不愿意的。”这说话声并不大,走近了才听清楚。那声音不住的颤抖,被呜呜的风声带过,便好像是女子的哀哭声一样。

  苏珞与秦妍闻言,相视一眼,到是如她们所料,是华贵嫔下的毒手。那宫人拜了许久,苏珞与秦妍不想被她发觉,只得回去。两人走到一半,秦妍忽然道:“咱们还是去钦安殿将这往生咒烧了吧。”

  苏珞思来想去,到底也不想再将往生咒带回去,当即颔首,与秦妍调转方向。

  疏影与弦音一前一后提着灯笼,见两人这个功夫又要往钦安殿去,疏影略有不安道:“姑娘,时候不早了。云嫔殁了,旁人都混不在意,姑娘怎么这样上心呢?”

  苏珞不晓得该如何答她,便一直默然不语。两个丫鬟极是识趣,倒也不多问。这一行人还没从永巷出去,便听见身后有人唤道:“姑娘,苏姑娘。”

  苏珞听见喊声,立时回首。唤她的内监上气不接气的跑上来,道:“姑娘,敏贵妃娘娘请姑娘立即回合欢殿。”苏珞眉心一跳,忍不住瞧了瞧秦妍。

  “那,咱们明日再过来。”秦妍抬眼看着那内监的急切神色,忍不住嘀咕道:“他这样急,只怕是贵妃娘娘急着寻你的缘故。”苏珞隐隐觉着,姑母寻她,必定是因为云嫔的事儿,便匆匆与秦妍别过,往合欢殿回。

  这会儿合欢殿已经掌灯,朝歌在合欢殿明间儿里端坐着,看宫人给她演皮影戏。她咯咯的笑个不停,忍不住指点拿着皮影的太监该如何去舞那皮影。

  那宫女小声道:“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朝歌连连摆首与那宫女道:“哪儿像你说得这般心虚,该理直气壮一点。”

  这一出皮影戏叫做《陌上桑》①,是在讲述一个美丽女子对爱情的忠贞。只不过这个名换做秦罗敷的女子,在自己的故事里,到底是一个悲剧。

  朝歌瞧见苏珞进殿,欢快的跑过去,“表姐你去哪儿了,方才我去偏殿寻你,你和兰姐姐都不见人!”

  苏珞微微含笑,道:“我,我出去走走而已。”

  朝歌立时要拉着苏珞坐下,让她陪着自己一块儿看那皮影戏。苏珞抱歉一笑道:“等我去见过姑母,马上就过来寻你。”朝歌嘟着嘴,怏怏不乐的放了手。

  眼瞧着四月中旬,因着五月皇帝要移驾上林苑消暑,六尚便有忙不完的事儿要敏贵妃定夺。苏珞踏进暖阁的时候,敏贵妃正在看着六宫随行后妃的名单。

  苏珞走进了请安道:“姑母万安。”

  敏贵妃放下折子,揉了揉额角,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清清淡淡道:“去玉照宫了?”

  苏珞眉心一跳,忍不住道:“姑母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你去了玉照宫,还知道雍王这些日子没少派人往六尚跑。”她说着,懒懒的拿起茶盏,在唇边抿了一口。“青萼,姑母以为,你是个有分寸的孩子。怎么耳根子这样软?”

  苏珞大是震惊,颤颤道:“姑母,姑母知道,我见过云嫔。”

  “那天晚上你在大殿上支支吾吾的,打量本宫一点儿都瞧不出来吗?秦家姑娘告诉给文妃,文妃第二日便与本宫说了。”敏贵妃笑容清淡的看着苏珞,那眼神极是幽深,好像是汪着的一潭水一样。将苏珞从里到外,看的透透彻彻。

  “我,我,”苏珞支支吾吾的看着敏贵妃,实在不晓得要从何说起,“姑母,我没有想要瞒着你。一直没有寻着机会。”

  敏贵妃云淡风轻的一笑,侧首看着她,“你若想说,总有说出来的方法。”

  “姑母,云嫔被华贵嫔陷害幽禁,你可晓得,或者,你,默许了?”苏珞虽然有些难开口,可到底还是直直的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敏贵妃含笑,曼声道:“对,本宫并非不知道。”她说着,笑意盎然的看着苏珞,问道:“在心里可怜云嫔,想着能帮一帮她?”

  苏珞连连颔首,低声回答,“云嫔实在可怜……”她说着,颇为自责道:“云嫔遇上不测,也是青萼的错。”

  敏贵妃温润笑起,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是你的错,又不是你的错。”她说着,表情肃了肃,缓缓道:“你错在,不该耳根子软只听旁人的一面之词,不该自以为是的想要偷偷处理,不该不信你最该信任的人,就是本宫。”

  敏贵妃这话让苏珞咋舌不已,她委实将苏珞最深的,连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心思说出来了。苏珞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垂首。

  “也不是你的错,因为到底是云嫔自作孽不可活。”

  苏珞听闻敏贵妃这样说,大是震惊的抬头,“云嫔自作孽不可活?”

  “东室纵火的事儿,云嫔的宫人买通人做下的。就是为了能让人注意到司灯房有问题,从而牵扯出当年云嫔无声无息小产一事。原本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也算断了云嫔的念想,可你和秦家姑娘没放手,又查了下去,最后偏巧闯进玉照宫。她向你编了故事,骗得了你们的同情。”敏贵妃似乎将这里外的事儿,知道的清清楚楚。“华贵嫔对她下手,委实是因为雍王调查六尚的缘故。可她也早就知道,云嫔已经有心要为自己翻身,所以华贵嫔动手是因为你,却也不是全然因为你。”

  苏珞被敏贵妃的这一番话说的发愣,半晌也回不过神。敏贵妃极是温柔婉约的一笑,和颜悦色的握着苏珞的手道:“青萼,往后记住了,不要急着下结论,也不要轻易的信了一个人。若是当真喜欢,便先在不暴露自己弱点之下与她来往。别急着把自己的把柄送给旁人,因为你很难晓得,这一刻她与你一条心,下一刻,她是不是仍然如此。日久见人心,日子久了,亦能改变一个人的心。”

  苏珞虽然听懂了敏贵妃的好意,却还是忍不住辨道:“可,我瞧着云嫔,仿佛并没有那么坏。她好像……”

  “楚楚可怜,蒙冤受屈?”敏贵妃淡淡哂笑,接了苏珞的话。

  苏珞连连颔首,道:“是。她与青萼所言,当真是吃了华贵嫔不晓得亏。而且青萼瞧着,那个华贵嫔,当真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

  敏贵妃瞧着苏珞满月一般脸庞,眼神明亮,纯洁无暇。倒是让她想起了自己,她入宫的那一年,刚好也是十五岁。“青萼,你现在还可以善良。但别让旁人利用了你的善良来害你。当然,云嫔自无心来害你。她虽然有些小聪明,可到底被小聪明所误。她没被幽禁之前,当真不是这个样子。可谓是春风得意,骄矜刻薄。诚然,华贵嫔并不是什么善类,可比起云嫔,实在强过百倍。云嫔当日被陷害,也实在是墙倒众人推。”

  苏珞被敏贵妃这话说的糊涂,当即讷讷道:“青萼糊涂了,到底孰是孰非,孰对孰错。”

  敏贵妃轻轻一笑,摆首道:“没有孰对孰错,孰是孰非。与华贵嫔来说,是她对了,与云嫔来说她对了。”

  “那于姑母来说呢?”苏珞迫不及待的开口。

  “都没错,也都错了。”敏贵妃大有深意的一笑,“得了,昨儿晚上没睡好,今天便早些去安歇吧。你写的那些往生咒,本宫自会让人替你去烧给云嫔。”

  苏珞喏喏应下,又想起在玉照宫里听见的话,道:“姑母,我与秦姐姐在玉照宫瞧见华贵嫔的宫人给云嫔烧纸钱。”

  敏贵嫔漫不经心的一笑,道:“华贵嫔,也自有旁的因果在等着她。”话至此,她再不说下去。

  那一晚,苏珞明白了一个道理。帝王庭院里,实在没有所谓的对错。敏贵妃才是大齐后宫的是非黑白,孰对孰错,全在她一念之间。而这也是敏贵妃要告诉给苏珞听得。

  又或者说,云嫔的事儿,是敏贵妃给她上的一堂课。

  她告诉她不要盲目善良,不要轻易的去相信一个人,更不要自以为是。

  她的姑母用血淋淋的生动事件,亲自揭开了后宫表面绮丽下的狰狞疮疤。这个长乐宫,这个姑母,让苏珞既熟悉又陌生。

  注①《陌上桑》是汉乐府中的名篇,有人曾猜测,《陌上桑》的故事与《烈女传》其中的一篇有关系。《烈女传》里的故事大体是说,一个叫秋胡的人,娶妻五日便出外做官,五年后才回家。在路上跳戏了一个民女,结果那个民女是她的妻子。妻子见秋胡是个负心人,便含恨投河而死。某秋把这两个故事连在了一起,所以才说《陌上桑》里的秦罗敷是个悲剧。埋个小伏笔,这个故事与朝歌以后的故事有点小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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