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质问

　　霍延淅很快走到苏珞面前，却是视若无睹的擦肩而过。

　　苏珞心里一凉，鼻尖忍不住发酸，“淅哥哥……”霍延淅停下了脚步，却并没有回身。苏珞快步绕到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她将画着大雁的扇面儿举到霍延淅的眼前，尽管艰难，却十分坚定的开口问道：“为什么是这幅画，这句词？”她话落，立时将手掌摊开在霍延淅的面前。

　　霍延淅眼波惊动，最终归于寂静。他没有触碰苏珞的手，面无表情的摇头。

　　“万事总要有个缘由，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要避着我。”苏珞双眸倔强的迫视着霍延淅，而他仍旧无动于衷的摇首。

　　“什么叫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为什么偏偏是大雁，为什么又偏偏是这句话。”苏珞声音不大，每一字每一句都无比的清晰。

　　霍延淅侧身，预备绕过苏珞。可苏珞连着两步，展开双臂挡在他的面前，“你总要让我知道是为什么，那块玉佩，你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在京兆城外的山坳里，你第一眼见我就拿出了玉佩。你明明同我一样，朝夕戴在身上的。淅哥哥，为什么？是什么缘由让你见了我，便如同瞧见了洪水猛兽一样？”

　　霍延淅被苏珞逼问的连退两步，稳了稳略有些慌乱的神色。轻轻一嗑，抬起手指很快的在苏珞的手上写着：“没有缘由。”这样疏远的距离，让苏珞想起三月在顾府的情景。她心里徒然一悬，仿佛被一只大手生生的攥住，疼的喘不过气，“你，你……可是厌恶我了？”她说着，越发没了信心，讷讷道：“到底还是我自己，自作多情。”

　　霍延淅注视着苏珞，缓缓地颔首。那样子似乎十分郑重，半分都瞧得出他心底的艰难。

　　苏珞心里无比酸楚，鼻子也跟着发胀发酸，可她却逼着自己强忍住，一滴眼泪都不能当着霍延淅的面前掉下来。她急促的呼吸，微微仰脸，极尴尬的想要挤出一点点笑意出来，“我……”

　　还没开口，苏珞忽然被霍延淅抬手遮住了嘴，他在嘴边比了一下，示意苏珞噤声。

　　苏珞不晓得怎么了，但也立刻不再言语。霍延淅一把拉着苏珞隐到了花丛的阴影下，如此，便没有旁人能瞧见他们两个。

　　“你说什么？有人查到司灯房的头上。”女子的声音尖尖细细，满是惊异。

　　如此，苏珞便晓得霍延淅的刻意躲避，是不想让旁人瞧见。毕竟在筵席之外私自相见，实在于理不合。她敛气静声，细细的听着花丛另一面的声响。

　　“是，，只怕也是为了云嫔的事儿”另外一个女声略略停顿，苏珞透过花丛的缝隙，瞧见人影晃动，“仿佛是，雍王殿下的人。”

　　苏珞闻言，大是惊讶的抬首去看霍延淅。霍延淅动作极轻的对她摆头，示意她安静。

　　“雍王的人？”尖细声音仿佛是妃嫔的女子有些诧异的反问，似乎想不太通。

　　“是，娘娘。奴婢想着，宁妃娘娘是雍王的养母，宁妃娘娘又一向与敏贵妃亲近，莫不是敏贵妃知道那……”这声音渐渐飘远，等她们彻底走了，苏珞与霍延淅才从那树丛里出来。

　　苏珞看着雍王，有些回不过神来，道：“你调查司灯房……为了云嫔的事儿？”苏珞语气极是肯定，除了云嫔，她实在想不出霍延淅还能因为什么去调查六尚。

　　霍延淅微微颔首，极轻的拉过苏珞的手，简单写到：“云嫔的事，不要再管下去。”

　　苏珞不明白霍延淅为什么这样嘱咐，立时要去询问他，霍延淅却没等她开口，负手匆匆的离开了园子。

　　苏珞心里又气、又怒、又恼，霍延淅和云嫔两个牵扯着她的心，越发乱糟糟的安稳不下来。这一来一去，她几乎忘了秦妍还在原地等着她呢。待她心烦意乱，没精打采的走回去的时候。

　　秦妍见苏珞许久不来，便心急的来寻她。没一会儿，便瞧见苏珞从雍王刚出来的那个方向走过来，面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脸色很是难看。“青萼，你刚刚做什么去了？”她说着，回身瞧见霍延淅进入抚辰殿的背影，疑惑道：“方才雍王殿下也……”

　　苏珞面上划过尴尬之色，实在又不知道该如何与秦妍说她和雍王刚刚发生的事儿。她想了一想，当即避重就轻的说道：“咱们俩都禁足的时候，我请雍王殿下帮着去查云嫔的事儿。”

　　“哦，方才你是瞧见雍王，去问这件事儿了吗？”秦妍看着她恍然大悟，可话一出口，又大是疑惑不解道：“我瞧你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秦妍说着，便想起了文妃曾说起，云嫔一事若非敏贵妃暗中默许，华贵嫔如何只手遮天。她这样想着，便忽然说不下去了。

　　“秦姐姐，你看没看见方才哪位娘娘从里面出来？”苏珞想起偷听到的对话，疑心那妃嫔是华贵嫔。想着，如今霍延淅打草惊蛇，只怕再要查出些什么，越发难上加难。

　　秦妍摆首，道：“怎么了？”苏珞如此，便将可能遇见华贵嫔，听见她与宫人说的话，如数告知给了秦妍。秦妍当即垂眉，有些心虚的小声道：“青萼，云嫔的事儿，我看，咱们还是不要管了吧？”

　　苏珞怔怔看着秦妍，“我们到底已经答应她了，何况如今不查也已经查出眉目了。方才听华贵嫔宫人话中的意思，云嫔的事儿必定与司灯房有牵扯。那么姐姐一直想要查出来东室纵火的真相，也与云嫔有关。”

　　秦妍不晓得该如何向苏珞开口解释自己的忧虑，她神色间大是为难，支支吾吾道：“青萼，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也许，咱们根本就管不了，咱们，咱们根本就没有那个能力，能替云嫔翻案。”

　　苏珞一怔，有些回不过神道：“我们可以请我姑母，还有文妃娘娘帮忙的。”

　　“也许，咱们都把事情想的太简单。”秦妍无奈的摆首，她思来想去，终究没有把敏贵妃默许了华贵嫔的事说出口。秦妍将文妃与自己说的话，改了改，委婉的向苏珞说道：“我只是觉着，当初云嫔的事儿，到底牵涉众多。先不说司灯房有没有参与其中，便是整个御医院，所有的人都担着欺君之罪。有一句话，叫做牵一发而动全身。为了云嫔的清白，便要误了那些人的性命吗？青萼，到底法不责众。如今，许是，许是最好的结果。”

　　苏珞一向聪慧，如何能不懂秦妍的意思，不过看她闪烁不定的眼神，她便觉着，还有旁的缘故。她如是想着，似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仍旧直直道：“秦姐姐，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晓得一些旁的事？”

　　秦妍神情复杂的看着苏珞，深吸一口气，勉强点头，“我姑母是晓得这件事的，想必，你的姑母也该晓得云嫔的事儿。青萼，她们是协理六宫的妃嫔。换句话说，在后宫里的各处，她们都有自己的势力……”

　　“她们默许了。”不必秦妍说完，苏珞便已经晓得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她猜想，许是秦妍好心，将这其中不堪入目的真相说的婉转了许多。她如何能想不到，姑母在后宫的地位和手段。苏珞微微咬唇，“可，是非黑白总不能颠倒过来。难道不应该有个对错吗？害人性命就是错的，冤枉他人就是错的……”

　　“我不知道，青萼，”秦妍纠结好几日的心，被苏珞这话说的又莫名动摇起来，“我也糊涂的很。”她说着，拽了拽苏珞的袖脚，安慰道：“咱们都想不通，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回去吧，咱们两个出来太久了。”

　　苏珞被秦妍半拖半拽的拉回了席上。如此，她便越发恹恹的提不起兴致。等到曲终人散，苏珞竟有大大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感。

　　皇帝与敏贵妃带着朝歌帝姬、苏珞、顾临怡等人返回长乐宫。仪驾浩浩荡荡，在永巷前行。宫人提着灯笼极为小心、缓慢的向前移动，灯笼排起的长龙，将黑暗的永巷照的通明。

　　苏珞与顾临怡同坐一乘肩舆。一路无言，她看着墨黑的夜色与暖黄的灯光交会在一起，树枝伸出来枝桠，投影在朱红的宫墙上，仿佛是一只要吞噬众人的巨兽。

　　“咚——咚——咚——”更鼓的声音一声叠着一声局促的响起，敲碎了整个永巷的寂静。

　　敏贵妃沉稳的声音悠然而起，不紧不慢道：“快去看看怎么了？皇上还在呢，惊了圣驾，那敲更的宫人有几个脑袋顶着？”

　　小康子应声立时往声音来处去看，不多时便听四面高声呼喊道：“走水了，走水了！”原本因为方才的鼓声，仪驾已经被惊动的慢了下来。如今听见走水，皇帝立时开口叫人停住了。

　　循声看过去，便瞧见西北边的宫苑有火光。不多时，小康子便折返，跪地向皇帝与敏贵妃回道：“皇上，娘娘，是玉照宫走水了。”

　　“这么大的火，可别烧到六尚去。”敏贵妃瞧着那火光，大是不放心道：“可调了水龙车过去？”

　　小康子忙道：“已经过去一些了，六尚的宫人也都在扑救呢。”

　　皇帝微微颔首，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才慢悠悠道：“起驾回宫吧。”

　　苏珞想起玉照宫，心下一沉，那不正是云嫔住的地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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