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谋害

　　到了晌午，尚食局、尚宫局、尚寝局、尚服局四局，将往年的寿宴存档整理出来，送到了合欢殿。其中尚仪局、尚功局没有呈上，只派了宫女来回禀，说是忙不过来，请苏珞与顾临怡二人往六尚走一趟，亲自查阅。

　　顾临怡如何能肯，当即便问那宫人道：“若是敏贵妃要呢？难不成要让贵妃娘娘去六尚查阅？”那宫人被她问的回不上来，顾临怡冷声呵斥道：“你既回答不上来，便原话带回去，看看谁能回了我的话！退下吧。”

　　苏珞看着那宫人灰头土脸的退下，斟了一杯茶递给顾临怡道：“兰姐姐快别气了，喝点水润一润。稍后我自己过去便是……”

　　“这哪里是去与不去的关系，若是不给她们立个规矩，咱们往后可要怎么办事儿呢？”顾临怡沉着脸，大为不快。

　　苏珞觉着顾临怡这番话虽有道理，可心中还是有些不大安生，讷讷问道：“可到底咱们也不是宫里的主子，虽说有姑母的授意，却不算是名正言顺，实在怪不得她们阳奉阴违。便是宫里正经的主子，她们六尚的人也未必放心上呢。”

　　顾临怡冷哼一声，不屑道：“总有名正言顺，让她们俯首称臣的时候。”她语落，晓得自己这话说多了，当即掩唇，侧首看见苏珞面上颇有惊诧神色。清了清嗓子，明朗一笑，道：“咱们去东宫瞧瞧太子如何？雍王不是说过，这寿宴，只要是太子喜欢便是成了。而且，有太子帮忙，咱们也省心许多不是吗？”

　　苏珞晓得顾临怡的心思，她垂首轻哦了一声，婉拒道：“咱们先瞧瞧往年生辰宴的膳单、晚宴中的布置摆设和太子的吉服是如何的。等有了主意，兰姐姐便去呈给太子过目。我么，趁着这个功夫，去六尚瞧瞧。”

　　“是了，咱们时间不多，如此兵分两路，也能快一些。等你查好了礼乐、宾客之事，明日倒是可以着手去办了。”顾临怡连连颔首，极是同意苏珞的此番安排。

　　二人将四局呈上的旧例仔仔细细的看过，商量一番便也有了结论。用过午膳，又各自回屋小憩。

　　待苏珞转醒，已是下午了。

　　此刻顾临怡已经领着婢女去了东宫。苏珞整理一番，起身去六尚。

　　这六局二十四司因着即将到来的四月，近乎于忙的人仰马翻。四月初十是太子的生辰，紧跟着四月十五，就是敏贵妃的寿辰。连着两场宫宴，从吃食到席上宾朋，自是都要准备的细致入微。

　　原本六尚从三月初就开始准备，不过谁也未将太子生辰宴准备的结果告诉给苏珞、顾临怡二人。如今两人不晓得这番规矩，自是要从头开始做，难免要耽误时间。而这其中，就是有人刻意拖着二人。

　　进了六尚，几位尚级女官都不在。

　　苏珞道了来意，才有小宫女恭恭敬敬的引着她到存着旧例档册的东室。那宫人开了锁，只道请苏珞自便，就匆匆告退了。

　　数十排木架子横在室内，露华瞧过去，不觉怒道：“这让咱们如何去查呢？姑娘实在好性儿，这六尚的人分明是为难敷衍咱们！姑娘合该告诉给贵妃娘娘，赏她们这些欺上瞒下之人一顿板子才对！”

　　苏珞不以为忤，一壁去看那书架旁木牌子上的字，一壁差遣露华道：“你去寻尚仪局与尚宫局的女史过来，她们是记录的人，想是能早出以往的档册，也免得咱们浪费时间。”

　　露华撇撇嘴，揪然不乐的应下，转身出了门。

　　苏珞照着标记，往里去寻存着尚仪局档册的几排书架。走到最后一排，便听见身后有响动。

　　她顺着响动声过去，边走边道：“这么快就寻着女史了吗？”苏珞话落，身后竟响起巨大的声音。她回头去看，瞧着紧挨自己的两排书朝着她砸过来，她正背对着墙，瞧见这状况，立时蹲下身子。

　　最外边的书架撞在墙上，自然卡在了半空中。只是架子上的书卷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悉数砸在了苏珞的身上。苏珞肩膀吃痛，趁那架子被后面的书架压断之际，勉强从中爬了出来。

　　这书架倒得突然，苏珞纵然在心里百般狐疑，可方才也没瞧见这屋子里有人。她心想着不宜再呆下去，立时往外跑。可方才敞开的门这会儿竟是关上的，苏珞心里隐隐觉着不安，跑过去推紧闭的门。可门似乎被锁上了，如何都推不开。她立时叩门呼救，半晌也无人理睬。

　　如此，她也只能期盼露华快些从女史那边回来，将自己救出去。

　　苏珞靠在书架上，一边揉着被砸的肩膀，一边猜想。这般状况，必定是有人蓄意而为。到底是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为难自己。她正想着，一股焦糊味直冲她的鼻子，如此，让她猛地一激灵，立时顺着那烟的方向去看。

　　便是倒着的两排书架那处冒起了滚滚浓烟，苏珞看着那零星的火苗突然窜起，散落在地上的书立时被火舌吞并。书架旁的墙边偏巧有个松油灯，刚才被书架砸下，如今碰着火，马上烧了起来。滚滚浓烟朝着苏珞这个方向袭来，像一只长着大口的巨兽一般。苏珞手足无措，立时去叩门，大声呼救。

　　“来人啊！来人啊！着火了！快来救救火！有没有人在外面！快来人！”如此呼救半晌，也没个人到来。苏珞心里漫上无边的惧意，难不成，自己就要葬身于此？那浓烟呛着喉咙，忍不住一阵咳。苏珞用帕子掩着口鼻，回首看着那火吞噬着一排又一排的书册，离自己越来越近。苏珞被呛得叫不出来，立刻举手拼命的去拍门。

　　正在苏珞精疲力尽之时，忽然听见门外响起大力砸门的声音。她勉强站起，无力的推了推紧闭的门。

　　那扇门顺势打开，苏珞直接跌向开门的人。

　　那人稳稳的接住她，苏珞抬首，看见的人竟是五皇子霍延澈。

　　霍延澈扶着苏珞的肩膀，惊慌未定的问道：“还好吗？”

　　苏珞历经方才的惊险，这刻被吓得有些回不过神。

　　霍延澈扶着她到了外院，细细的打量着苏珞，瞧她衣衫并没有被火灼烧的痕迹，这才安心下来。他一边拍着苏珞的手背，一边道：“没事了青萼，我这就送你回长乐宫。”

　　苏珞仍旧惊魂未定的拽着霍延澈的手，全身抖得筛糠一样。勉强道：“谢谢……谢谢五殿下。”她嗓子被烟呛了，说话便有些低沉。霍延澈听她开了口，这才勉强放心下来。

　　被送回合欢殿，自是要请御医诊看一番。期间，陪着苏珞来六尚的露华自是受了惩罚，便是连临时拨去照顾苏珞的几个宫人也受了罚。

　　霍延澈待御医诊看完，晓得苏珞无事，才离去。人还未踏出院子，便有宫人来禀报道：“五殿下，敏贵妃请殿下去正殿说话。”霍延澈闻言，微微一叹，并没说旁的话，随着来人往合欢殿正殿去。

　　合欢殿明间的素三彩鸭熏吐着清甜的香气，敏贵妃一身绛紫绣刻丝瑞草鸾鸟广袖双丝绫锦衣，坐在殿中。这衣着，衬着她气色红润，大是威严端庄。

　　霍延澈晓得敏贵妃意有不善，拢着袖子，躬身行礼道：“见过敏母妃，敏母妃万福金安。”

　　苏絮亲热的朝着他摆摆手，唤他坐下，轻声软语的开口，“五殿下长久不来本宫这里。多日未见，如今瞧着，仿似长高了不少。”

　　霍延澈恭恭敬敬的欠身坐下，回，“儿臣怕扰了敏母妃清净。”

　　“是你母妃不许你来长乐宫吧！”苏絮丝毫不忌讳，掩唇轻笑着开口。

　　霍延澈尴尬一怔，不晓得敏贵妃为何要这样说。他垂首，谨慎回道：“敏母妃说笑了，父皇说儿臣是大人了，也是时候在外择府邸。是以，儿臣才鲜少出入后宫。”

　　敏贵妃似笑非笑的夸赞他道：“难得你这样恪守规矩，晓得避嫌。”她说着，三寸长的金镂花镶珊瑚的护甲磕在桌子上，噹得一声响。慢悠悠的问道：“既是鲜少出入内宫，今儿个五殿下怎么往六尚去了。”

　　霍延澈面色如常，极是自然的回道：“路过六尚的时候，听见宫人提起苏姑娘在那边。儿臣与青萼也是自小玩儿到大的，所以才去瞧一瞧。才道院子里，就听见有呼救声。倒是幸好，儿臣前去看了看。若是晚一些，当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敏贵妃听着“不堪设想”四个字，若有所思的一笑，抬手拿了杯盏，抿了一口香茗入喉。半晌，才慢声细语道：“今日亏得五殿下。”她说着，含笑，曼声道：“五殿下也该封王赐府了，本宫回头会替五殿下向皇上言语一句。”

　　霍延澈恭谨道：“儿臣救青萼，也不是为了这个。”

　　敏贵妃含笑摆首，“你不必推辞，功必赏，罪必罚。若非五殿下机警，那东室一烧着了，没及时瞧见，岂不是要烧了整个六尚？”她说着，也不等霍延澈答话，回首与白檀道：“传本宫的意旨，张尚仪、钱尚功疏忽值守，责令她们留职查看。引着姑娘去东室的宫女，杖责五十，遣回原籍。掌管东室钥匙，当时在六尚的宫人，不问品级，一律先拘起来，等有了结果再说。”

　　白檀道了是，立时安排下去。

　　霍延澈起身垂首一礼，道：“母妃还有事吩咐儿臣，儿臣便先退下了。”

　　敏贵妃笑意盎然的允了，目送着霍延澈出合欢殿。白檀看着她的神色，低声问道：“娘娘疑心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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