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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恩爱几多遥相忆,贫贱夫妻百事哀


  三年不识年滋味,以为今天不论如何,可以跟自己最亲的人一起过个小年,却闹得这幅样子。我纵然委屈,可郭大哥还在旁边等着,便对他说:“谢谢郭大哥送他回来,你赶紧回去过小年吧,不然家里人也该惦记了。”

  郭大哥又憨憨地一笑,说道:“俺家中没有什么人。哦,俺是路过后峪镇东头的那家酒馆,见门口却躺着一个人。俺想这天寒地冻的,别出什么事。上前一瞧竟是你家男人,就给送了回来。”

  他低着头并不看我,搓着双手,我只顾掉着眼泪。

  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妹子,这男人在外面喝个酒,打个架是常事,你千万宽心啊。俺是个粗人,也不大会说话,你也别跟俺客气,不然,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郭大哥果然是老实,我让他进屋喝杯茶,他低着头只说要快快回家,不待我说第二句话就跑了。

  我进了屋,见郅非横躺在床上,又悲又气。也不管他,独自坐在一边生闷气。

  黑暗终于完全笼住了整间屋子,连窗下的杂草也看不清的时候,我叹了口气,还是走到床边给他盖好了被子。切好的菜还放在院里的灶台上,屋里一股熏人的酒味儿,我安慰自己寻常人家的妇女不常常面对这样的情况?难道因为我们曾是王爷小姐,就该清高得只论风月吗?

  约莫过了晚饭时间,远远近近传来鞭炮的声音,想来别人家都是团聚欢乐的吧。不知此刻孟行和周王妃在干什么呢,慕铮在军中是否被思乡之情所折磨,琉璃和柳才人是否也只孤孤单单地过?

  街上梆夫敲三更的时候,郅非总算是悠悠醒了过来。他一下坐了起来,摸黑点上了蜡烛,见我仍坐在窗前发呆,惊了一下。

  他有些手足无措,转到我身后,终是开了口:“慕、慕笛,我喝醉了,真的对不起,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对你说了什么吗?”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我别捏地拧了拧身子,他放下了搭在我肩头的手。

  莫名的眼眶就又湿了。他似是也察觉到了,探过身来要用袖子给我擦泪,又道:“慕笛,你别哭啊,你每次一掉泪我就真的没办法了。”

  我转过脸来生硬地问他:“你今天干什么去了?”

  “我…”他眼珠子转了几转,叹了口气道:“慕笛,跟你说实话吧,今天我去铺子,来了几名壮汉说是官府的,年底来收税。官府收税怎会有这样的收法?一言不合,就要动起手来。我也不是打不过他们,可这时,县太爷正好从铺子前面过,我本来以为这些人会落荒而逃,谁知县太爷竟助纣为虐,叫差役将我绑起来,直打到我愿意交钱为止。”他半蹲在我身旁,愤懑地低着头。

  原是我冤枉了他,小王爷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这要是在京城,亮出他小王爷的身份,那县太爷还不全家齐刷刷地跪下。虽不知那些人是真官府还是假官府,可县太爷竟帮着他们欺负老百姓,天高皇帝远,后峪镇看起来民风淳朴,却也不是世外桃源。

  我又问:“他们要了多少银子?”

  “铺子里有的都给他们了,还嫌不够,说是年三十再来要二十两,不然就不让我们过年了。”我知他虽常常看起来吊儿郎当,有时油嘴滑舌的,但是却与我一样内心倔强,他定是觉得身为一家之主却不能保护好这个家才如此颓废吧。

  我抱着他,道:“郅非,会有办法的,会有办法的。”却觉得他回抱我的手有些异样,拉过来一看,竟是上次的那道刀疤渗出些暗红色的血迹。

  我心想他以前在临淄郊外受剑伤不出一月就好了,怎么这次,他不是说我划得不重吗?“郅非,这…”

  他一下抽回了手,道:“哦,没事的,冬天嘛,伤口好的慢些,再加上今天打斗的时候有稍微碰到旧伤口。”

  “可我看着情况严重,明天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吧。”

  “我们哪还有银子啊,还是先想想怎么凑够二十两吧。”他轻轻按了按那伤口。

  逃跑时的马车已经卖掉了,郅非身上所有的玉佩、锦缎华服也都当掉了才租的现在这屋子和铺子。我搬出床下的小柜子,数了数各种零散银子加起来才一两半。

  我到妆台收拾了所有的耳环,手镯,对郅非说:“不然就先把这些当掉?”

  他一下站起来,严厉地说:“不行。慕笛,这些你都不用操心,我会想办法的。”

  “哎呀,我们已经成亲了,戏文里不是说:‘官人若有千斤担,为妻分挑五百斤’吗。再说,这些首饰本来就是你给我买的嘛,以后可以再赎回来呀。”

  他依旧黑着脸,我知道他是在觉得自己没用。我拿起一根红玉莲花面的簪子对他说:“喏,你看,这个就是以后的红烧狮子头。这对镯子,就是蘑菇鸡蛋汤。还有这个,这对耳环,就是…嗯…这个像什么呢,像是酥炸荷包蛋。”

  他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搂着我的腰,将我揽坐在他大腿上,道:“亏你想得出来。”

  我放下这些破铜烂金,双手搂住他脖子,道:“所以嘛,你就不要再着急生气了嘛。我们总会有办法的不是?”

  这次是我将他的眉头轻轻抚平,他望着我道:“慕笛,我能得到你,真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我向你保证,我早晚会将这些宝贝赎回来,然后再给你买双倍。”

  “那不是宝贝,只是一桌佳肴罢了。你饿了吗,我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

  他惭愧地低下头,道:“罚我去给你做饭好不好?我今天下午实在是气昏了头了,不论怎样都不该叫你担心的嘛。”

  郅非,我知道,我都知道。

  我嘲笑他道:“你除了包子还会做别的呀?”

  他一愣,噘着嘴笑了笑。我又道:“还是我做吧,你做我还不得吃到明天早上。”

  这些话,这些事我以前从来不会说,也不会想到去做。自从成了亲,跟定了他,就只求一心一人,做对平民夫妻挺好,好过后宫前朝争斗百倍。

  当了首饰,就先去陪郅非看了手上的伤,大夫说再晚来一天怕是手就要保不住了。可因是临时逃跑,随身带的首饰并不多,看完了伤,余下的银子离二十两还差得远。

  俩人一路默默无言,到了家,我终把我想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郅非,要不我们去找孟行借…”声音越放越小,我知道他肯定会反对的。

  果不其然,他有些生气地看着我道:“你怎会提起他?要是旁人也就罢了,要是找他借难道是说我照顾不好你?再说,你记得他住哪儿?”

  “记得。而且我们也不认识别人。”我更小声地应了一句。在还没确定太子放弃追杀时,我们并不敢跟邻里邻居来往,更何况,我们的屋子在半山腰,周围也鲜有人烟。

  他满脸疑惑地看着我,我答道:“上次偶遇他和周王妃,我有悄悄记得他们的住址,从他们那儿到这儿马车走了一天一夜,穿过一片松树林,门口一株蔷薇的就是了。不过,我记地址是想以后各自生活安顿好了,也可以互相来往来往,毕竟是从小同床共读过的嘛。”我赶忙又解释了一句,怕他多想。

  “不行!那还不如去找周公。”他仍是固执地说道,说完又自己否定了,“若是叫周公知道我们过成现在这副样子,肯定会强迫我回京从头积蓄力量的。”

  我突然拽着他坐到了床边,主动贴上了他的唇畔。他一惊,眼里一亮,却并没有回应我。

  我在他唇畔似有似无地摩擦着,轻声说道:“不过是去借钱嘛,谁都有困难的时候。况且他和周王妃已经成亲了,过得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不会轻视我们的。”

  “真的?他们成亲了?”

  “嗯,那天他将我拉到屋里就是跟我说这个的,当着周王妃的面,怕她不好意思嘛,好像都快有孩子了吧。”我在他酒窝处又轻点了一下才回身坐好。

  他叹口气说道:“好吧,慕笛,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这小丫头倒是惯会哄人。”

  他凑近道:“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诶,你明知在这种时候你说什么我都会说好。别人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是一哭二哄三主动,将我拿的死死的。”

  他将我越抱越紧,我好不容易抽出空挡来喘息一口道:“跟你说正经的呢,你同意了?”

  他眼皮又垂了下去,道:“那我可不进他们家,我只在门口等你。”

  “嘻嘻,好。”哎呀,有时候真是像在哄个小孩子一样。

  每次见孟行总是有不一样的心情,这次他却苦恼地跟我说他已经跟周王妃圆房了,而且他唤周王妃闺名小苹。我想起了那句词: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不正是他们初次见面的写照?小苹依旧是满含忧愁地看着人,然而脸上的苦闷却消了不少。想不到前天晚上哄郅非的话竟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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