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枇杷记 > 第19章 嫁衣犹沾血,到了终难恨

第19章 嫁衣犹沾血,到了终难恨


  我想起半月前怡和公主也是这样出嫁的,便问琉璃:“怡和公主婚后怎样?”琉璃颇为惋惜地看了我一眼,道:“不过是随随便便嫁了人,丈夫成亲三日就上了前线,虽说公公婆婆对她不错,但那还是不一样的。”我说道:“我婚后也该去看望她一下。”

  琉璃也说是,仍旧细心地替我扣好礼服上的扣子,这身衣服极难穿,只腰上的扣子就有十八颗,都镶了珍珠,背上另有十二颗扣子,蜿蜒而下,走起路来,颇能显出女子身材的线条。

  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好,脚上一双鸳鸯戏水的红鞋,腕上一对和田玉手镯,我瞧着镜中的自己,才觉得要嫁人这事是真的。琉璃展开大红色的婚服,我张开双臂站在她身前,她替我轻轻披上,下摆全部铺开,上面一只凤凰作翱翔状,不知郅非的婚服上是什么样的呢,他一会儿过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不知是什么反应?红色衬的我肌肤更加白皙,我很满意地左右转来转去,丫头们也都拿着镜子配合我欣赏自己。

  猛一抬头,却见那盛婚服的托盘底却仿佛还有样物品。我走过去一瞧,竟是封信?

  不,不是一封,是三份,分别是用残破不堪的信纸拼凑起来的,语句读下来的意思是:宝成王已查出太子与鲁国太子互相扶持,祸乱朝纲,且授意林守域私通鲁国军火商。后宝成王派周放门生,六品官员程仕群上奏皇上,并暗中请陈王母亲在宫中暗示提醒皇上,将林守域抄家问斩,太子三年不得问政。而林守域一案牵累欧阳家等官员,皇上震怒,将宝成王禁足一年!

  我只觉浑身瘫软,站立不住,要往一边倒去,琉璃慌忙上来扶住我。我右手拿着信抖个不停,不可置信地看着琉璃,琉璃被我这眼神吓得不轻,抽出我手中的信纸,只瞥了两眼,便惊得丢在了地上。

  这究竟是宿命还是玩笑?我将要嫁给的人竟是苦苦寻找三年的杀父仇人?胸中似是千万束火把在燃烧,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琉璃“咚”的一声跪下来,道:“小姐。。。”两行清泪流了下来,却不并知道该如何安慰我。

  我也无言可对,欲哭无声。我对她怒道:“你早就知道的是吧?我到此刻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宝成王府中,不是他无意中找到了你,是因为你是罪臣家的侍女而被充到了功臣家中吧?”

  我觉得整个人快要崩溃了,蹲下来与琉璃平视,强迫她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神充满了恐惧无措,我却是愤怒无助。我又抬高了声音:“你是我的侍女,为什么帮着小王爷?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是他害了林家和爹爹,间接害母亲和乳母命丧黄河,却不告诉我,还让我越陷越深,如今心甘情愿地嫁给他?说!”最后一声吼吓得其他丫头也跪倒一片。

  琉璃哆哆嗦嗦,眼里噙着泪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说话我就继续发泄:“孟行也是知道的吧,慕铮也是知道的吧,你们一个个,一次次地欲言又止,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琉璃终于开口了,说道:“小姐,我们不告诉你都是为了你好。小王爷对小姐一往情深,小姐对小王爷也是有情有义,我们都想着若是让这对有情人在一起,过去的事便可什么都不计较,何况,小姐您最近不也渐渐放下了仇恨了吗?”

  “最近是我糊涂,你还敢说是为了我好?我不需要你们对我好。”我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不知在说些什么了。这时候,那五百年前的风流冤孽很不合时宜地踏进了屋门。

  他一身绛紫色朝服,头束冠带,端的是神采英拔。可他一见这跪了一屋子的丫鬟,向我探来问询的目光,目光中仍露着柔情。

  我拾起信站起来,琉璃跪在一边,我面向小王爷,这个我从小嬉戏打闹长大的朋友,这个我如今难割难舍,情难自禁的未婚夫,却是瞒我骗我害我的凶手。情再难舍,也要从此一刀两断。

  我将信扔在他身上,他茫然地用手一抓,一页信纸没抓到轻悠悠地飘落在他脚下。我等着,等他看完信,他却是仿佛早料到一般,抬起眼睛淡淡地看着我,说道:“慕笛,我早知道有这么一天,你早晚会知道,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他闭了下眼睛,仿佛很无奈的样子,问道:“这信是谁给你的?”

  我哼笑一声,道:“这很重要吗?”

  他仍旧按耐住气,道:“慕笛,可否听我说一句话?”

  “你说,我纵听你解释又如何?”

  “我为了自保不得不告发林守域,况且他真的私通鲁国,这已不仅仅是我和太子你死我活的问题了,这会害了南曹。至于你父亲的事,我承认是我用力过猛,没想到连他和其他与林守域走的近的大臣都遭斩首。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用我以后所有的人生都来补偿还不够吗?”

  这话听来真是可笑,我很轻蔑地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根本补偿不起。就算你为了自保,告发林家,害得与你同窗的孟行流落天涯,那我不怪你。但是,家破了就是破了,你如何补全?就像是留在身体上的伤疤,就算你不示人,每每看到它,也会自卑,那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

  他一把上前抓住我,气势强大得让跪在地上的丫头们惊呼一声,纷纷躲到旁边。我却并不怕他,依旧两眼瞪着他,他曾说最爱也是我这双眼睛,最恨也是我这双眼睛。我宁愿从没用爱意的眼光看过他,那么此刻这双眼睛里也就不会有恨。

  他声音极沉,问道:“那你想怎么样,杀了我泄恨?”

  我用力抽回手,转身抓起床上的剪刀,那是刚刚用来减去我细碎的头发的。刀刃正对着他,怒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大不了同归于尽。”

  他瞥了那剪刀一眼,又直直地看着我,却一步步走上前来。我站在原地,乱了阵脚。我怎么会真的杀他呢,可若不杀,这心底的结如何解开?

  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我被逼退到床前脚踏上,心中一乱,他趁机一把握住了刀锋。

  他眼中也升起了怒火,道:“如今你也穿上了嫁衣,就算是真的死在你的刀下,我也愿意。”

  我右手紧紧握着剪刀柄,指甲扣在手心的肉里,疼痛却并不叫我清醒。他握着刀锋直顶到自己心脏上,丫头们吓得大叫起来,我余光瞥见两个小丫头跑了出去,是叫人去了吧。我明白,一刀下去他是很难救活过来的,报了仇,泉下的父母就可以安息了。

  他握得很近,手掌间渐渐渗出血来,眼里的怒火确是有增无减。这样的眼神仿佛在临淄城外的那个傍晚,他被太子埋伏的人马所伤,我因马受惊,跌落下来,他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拼命逃跑,也是这样的愤怒。只不过此刻却多了一分的心痛。

  两方都坚持着,却好像上次他带我去上林苑骑马,两人心里都有话,却都坚持着不说。我只记得他说希望有一天他的妻子坐在他的马背上,看太阳落下山去,他还说从小就希望那个坐在马背上的人是我。

  左边的脸颊上缓缓流过一滴热泪,我用力往回一抽手,他的手立刻被划了一道大大的口子,比上次的剑伤还要深好多。就这样留下一道伤疤,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也算是付出代价了吧。

  我回手冲着大红色的婚服就裁了下去,瞬间下摆被裁成两半,一半铺展在床上,一半就垂落在地上。我还要再裁,琉璃见状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夺下了我手中的剪刀,哭喊道:“小姐,这婚服是御赐的物品,您这样任意损坏,可是大罪啊!”

  大罪?我此刻还顾得什么罪不罪的吗,当我看到那封信我就知道余生没什么可期许的了,若是定罪入狱反倒更好,不然被他困在这王府,日日煎心。

  琉璃抱着我的腿啜泣不止,我也终于任泪水流了下来,对他绝望地说道:“命,命!”

  小王爷一步上前,一把锁住我的手腕。魏原就在同时闯了进来,小王爷立刻将受伤的手背在了身后,对他吼道:“出去!这房间是你能进的?”

  魏原被当头一喝,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退了出去。其他丫头也都跟着退了出去。

  静——

  只听得见琉璃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他抓的我手腕生疼,我依旧不服输地迎视他。

  他哼笑一声,道:“你倒是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转了转手腕,要抽出手来,却被他攥得更紧。

  他又道:“你既然刚才没有杀我,那么十五天后就一定要跟我成亲。琉璃,照顾好你家小姐,从现在到成亲之日不许踏出王府一步。明天我派人去将这婚服重新缝制好,就说是我不小心撕破了,十五日是来的及的。”他说完双手用力在我前襟上一扯,整件婚服便被扯了下来,他受伤的鲜血浸在那婚服上,竟跟那婚服的颜色一样扎眼。他拿着婚服大步走了出去,用力带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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