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女儿心意比天高,女儿命比秋云薄

　　她是名动天下的周王妃，若是这事牵扯到什么国家政治的话，怕是说不清楚，我正犹豫着，孟行却一口答应了下来，我很吃惊地看着他。

　　他说道：“古有柳毅传书，今日孟行愿为王妃效劳，况且曹国与周国是唇亡齿寒，我必定尽心尽力。”

　　我小声对他说：“你一走，什么时候回来，我三日后就与小王爷回京了。”

　　他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我，只说道：“等我回来后进京找你，只是你千万不能嫁给小王爷，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是因为要是你有天发现了什么事必定后悔。”好吧，不嫁就不嫁吧，本来我也没想嫁。

　　周王妃又说道：“求姑娘和公子将我送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那日乱军攻入宫中，吴国的马将军便要掳我回去，宫人助我逃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济南在哪里，只知一直往东走就是。路上又遇歹徒，险些成了花街柳巷的女子，求求公子小姐了，若是周国有复国的一日，必定不会亏待公子小姐。”

　　她这最后一句话我和孟行倒是肯定不在意，向来名利于我如浮云。只是只见她眉间别有幽愁暗恨，眼神中透漏出太息的目光，让人顿觉可怜。只一个眼神就看的你恻隐之心大发，我始信了世间真有女子是一个眼神就可以摄人魂魄，美的让你不能不动摇。

　　既然我都如此，想必孟行更是这样，他也颇具怜爱地看着周王妃，我有些小小的吃醋，毕竟几年来我都以为他会娶我的，即使现在是因他迟了一步却仍不愿他与别的女子有着深沉的目光对视。我觉自己有些矫情，虽然有些小小的吃醋，但却并没有听到小王爷说邀红馆里的头牌琵琶弹得正时那么不爽。

　　孟行做事向来靠得住的，只要他答应了去送信，便一定会办到。我们将周王妃托付到阿旭家中，美人总是能轻易得到别人的帮助。只是周王妃虽然穿着农家女的衣服，依旧掩不住一股风流，冤孽也。

　　事不宜迟，孟行即刻就要动身，我拽着他的包袱，说道：“事情办完，你一定要回京城找我，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了，我害怕。”他郑重地点点头，又嘱咐道：“切记，不可跟小王爷走得太近。”

　　三天后天还没亮，小王爷的马车便来接我了，我带着满腹犹疑上了马车。往窗外望了一眼，说不定这一眼就是诀别。一路奔波，小王爷知道我想静静地想些心事，便叫我一个人坐了马车，自己骑马。

　　到了王府已是深夜，夜幕中看不出建筑的形状，可这生活了十五年的京城依旧弥漫着我熟悉的味道。

　　宝成王府可比陈王府气派多了，碧瓦飞甍，檐深宇阔。园林的布局也煞是费了一番心思。小时候因在王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府中颇有些下人依旧记得我的模样，驻足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是谁，便连忙行礼道：“慕笛姑娘。”

　　我跟在小王爷身后默默地走着，眼睛瞟到府中多了好些年轻貌美的侍女，个个出落得纤细苗条，长着芙蓉一般的面庞。心想舅母和孟行的警告真是太对了，这么个风流成性的小王爷我怎么会嫁给他啊，并再三暗示自己，等查到真凶是谁，就赶紧离开这里。

　　小时候觉得偌大的王府怎么逛都逛不完，现在没觉得走多久就走完了。小王爷将我带到西厢房一间秀雅别致的房间，微笑着说道：“慕笛，你先住这儿吧，我都着人安排好了。”

　　推门进去，三个侍女，四个仆从便齐刷刷地跪了行礼。我却不太习惯，三年了，什么事都是一个人做，很久没人伺候了。想起以前在自己家中，也是走到哪儿都一大堆人跟着，真好似前世一样。

　　第一排正中间的一位侍女抬起头来悄悄看了我一眼，我也看见了她，惊呼道：“琉璃？”琉璃原是家中我的贴身侍女，家变后，府中仆人要么变卖为奴，要么充入功臣家中，可看琉璃打扮不像一般的奴才，那么她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的呢？

　　琉璃见了我，眼泪激动地流了下来，连连磕头道：“小姐，琉璃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小姐了，琉璃叩谢王爷能将小姐找到。”我也眼泪盈盈的，忙扶她起来，也叫其他下人平身退下。

　　琉璃虽是我的侍女，却也情同姐妹。她长我五岁，是我六岁那年母亲买了来专门伺候我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开口问道，琉璃看了一眼我身后的小王爷，脸色颇为怪异，并不正面回答我，只说：“是王爷将我带进府的。”

　　我正想追问，她很快说道：“如今琉璃又可以伺候小姐了，想必小姐也累了一天了，琉璃服侍小姐早些休息吧。”我只得说好，先在屋内转了一圈，东边的窗前挂了一副字，上书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我好生奇怪地看着小王爷，他笑道：“你忘了，小时候考试考到这句，你还偷偷问我‘翼’字怎么写，若不是我告诉你，你怕要被先生责罚呢。喏，现在挂你床头，要你天天看着，省的忘了啊。”你这个小王爷真是。。。这种事也就你干的出来。

　　我没像以往那样脱口而出反驳他，只心里一想，没说话。我转头一看，正对着这字的是一把琴，三年了，手法估计都生疏了，以前弹琴是我最好的消遣。

　　看来小王爷确实颇费心思。他见我满意地转来转去，也颇为满意地笑道：“慕笛，你早些休息吧，我明儿早膳再来。”望着他的背影，我依旧有些不敢相信，我就这么随他入了京？像是被什么驱使着一样，今天马车一入京城，旧景旧物又惹得我一片遐思。

　　这一晚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毕竟寄人篱下，不能等着别人叫我吃饭吧。我坐在妆台前，看着精致的首饰盒中都是如今京城最时兴的饰物，想起自己真是好久没好好打扮自己了。

　　拿起耳环一个个地试着，琉璃端了盆茉莉花泡的水进来，悄悄站到我身后，端详着镜中的我，道：“小姐三年不见，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而且越来越像夫人年轻的时候了。”说罢她拿起梳子沾着水替我慢慢理顺长发，茉莉香气慢慢飘散开来，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光，仿佛又回到三年前。

　　琉璃又说：“这首饰盒中的饰物都是小王爷叫人买的，说是一定要最时兴的，颜色要明黄和绛红，因为这两样颜色衬的小姐肤色最为好看。”我心中一甜，他倒有心，只不过面上仍是平静如水。

　　琉璃滔滔不绝地讲道，好像很久没跟人说话了似的：“半月前，整个王府接到消息说是小王爷找到小姐了，要我们赶快收拾布置起来。又快马来信急催我们去预备小姐穿的衣服，整个王府从没这么紧张过。”

　　她说完咯咯笑了几声，忽然语气一转，颇为怜惜地说道：“小姐知道吗，这间屋子三年前就布置下了，日日派人打扫不能沾染丝毫灰尘。自从老爷家出事后，小王爷他也很是懊恼，后又被皇上禁足，太子暗杀，一直郁郁不得志。琉璃常常晚上见到小王爷一个人在这屋里徘徊，似是若有所思，有时也弹上一曲，琉璃虽不懂音律，可也听得出曲中哀伤之意。小王爷一直为找不到小姐而伤心，可能弹琴时也在思念小姐吧。”

　　琉璃说的我心中愧疚感顿起，我竟不知他对我用情甚深。可转念又一想，琉璃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向着小王爷说话了，以前她陪我在王府读书时，不也很看不惯郅非那吊儿郎当的纨绔样子吗？

　　说着话的功夫，另有两个眉清目秀的侍女打了洗脸水进来。我又想起昨日见到府中尽是美人儿，便问琉璃：“王府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些姿容秀丽的侍女？”

　　琉璃答道：“还不是小王爷一直拖着不成婚，太后没办法，挑了些模样教养都好，家世清白的女子送进府来，说是就是小王爷不愿娶王妃，看准谁先生个小王孙也是好的。可是王爷愣是谁也没有碰过，下人们都私下传王爷是不是不喜欢女人。”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倒真是二十年来守身如玉啊。琉璃顿觉自己说错话了，跪下道：“奴婢不该议论主子的。”我笑道：“无妨，在我面前何用这么拘束？我不会告诉他的。”

　　听得院中似是有打斗的声音，我与琉璃便出去看看。声音听的是近，却是在二进院里。原来是小王爷一大早在练剑，他只穿了身白色中衣，虽只八月，早上天气却也颇有寒意。他胳膊上的伤并未完全好，剑锋刺到树叶上，留下刷刷的声音，却并未见树叶飘落，只是树叶上都留下了深深的一道痕迹。

　　好功夫！我不禁暗暗赞许，他舞得颇为潇洒，散发着很强的一种气场。也许是在自己府里，他显得更有贵族的气质，全不似平时那个油嘴滑舌的少年模样，此刻竟有种成熟的魅力。

　　其实他很好的，我为什么要抗拒呢，只要他不是王爷。郅非看到我们两个，停了下来，笑道：“多年习惯，早起一定练剑的。”

　　他像是头一次见到我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大概我很久没化妆，他不记得我妆后的样子了吧，他唇角一勾，说道：“今天，很好看，很不一样。”我也难得地没条件发射般地就想反驳他，低头看了看裙摆，今天这身浅绿薄纱罩的裙子确实很好看。

　　他又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睡够了，起来闻闻京都的空气，好像还混杂着三年前的味道。”他笑笑：“我先去上朝，处理完周放的事情，回来陪你吃早膳。”我点点头，很温暖地看着他，突然觉得一切本来是可以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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