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傀儡
秦九矜内心泪流成河,激动道:“阎阎?”
神像里面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便不再酸溜溜了:“是我。”
“你附到神像上了?”
“这不是神像,哥哥。”
秦九矜心说果然不是神像,哪有这么丑的神仙。
“这是阎罗像。”楚阎轻描淡写提了一句,便继续道,“我并未附身,只是通过它与你讲话。”
“你在哪里?”
“巡夜,”楚阎道,“天还没亮,五更锣未打。”
秦九矜要感动哭了:“真乖,不过目前打更不是紧要的,我和庄焉芝怎么出去才是紧要的。”
“打更也很紧要,”楚阎声音含笑,“否则哥哥这个月要扣月钱了,原本也没有多少。”
秦九矜:“”
小嘴儿真甜。
那小蛇还盘在秦九矜的手腕上,脑袋微微翘起,随着秦九矜和楚阎的对话转过来转过去。
乍一看像是红色玛瑙手环,就连冰凉的触感也很像。
“这玛瑙是你养的?”秦九矜将信将疑问道。
冷血动物很难养得如此通人性,而且这小蛇居然还会隔空报信?
“养来作伴的,”楚阎道,“哥哥若不怕便先盘着,火玛瑙挺机灵的。”
机灵是挺机灵,秦九矜原本便不是很怕小动物一类,听到楚阎这样说便更打消了疑虑,用手指抚了抚小蛇的头。
正在此时,小蛇的前半截身体稍稍伸出去一些,盯着秦九矜的身后。
有人在敲。
敲的不是门,因为声音贴着秦九矜的背,像是敲在空气墙上。
小童的声音传过来,他在自言自语:“大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他又笑了起来,“真会藏,大哥哥比其他人都会藏,嘻嘻!”
真是听得人头皮发麻。
“哥哥,我的屏障快失效了,”楚阎声音沉沉的,“那个傀儡很快就会发现你。”
“那怎么办?”
“有一个办法,”楚阎说,“你先把我抱起来。”
秦九矜有点嫌弃地看了看那座丑得惨绝人寰的阎罗像:左边冒红光,右边冒绿光,正中心的位置隐隐发紫,四只眼睛还冒金光
尽管内心是拒绝的,但秦九矜还是依言照做了。
他抬起头避免闪着眼睛,将阎罗像箍在自己怀里,问:“然后呢?”
“砸他。”楚阎说。
秦九矜:“他是个小孩子哎。”
而且确定要用阎罗像砸人吗?那不是传说中叱咤风云的极恶阎罗吗?这礼貌吗???
楚阎的声音从怀里发出来,更显得闷闷的:“他不是小孩子,是傀儡。”
身旁的脚步声越发清晰了,小童也越来越急躁:“怎么找不到呢?怎么找不到!”
小童的身形从脚开始显现出来,他的双脚在往秦九矜这边跑,紧接着便是小腿、大腿、腰身
秦九矜抱着阎罗像立在原地,手腕上的小玛瑙还在“嘶嘶”吐着信子,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助威。
砸他砸他!
直到小童的脑袋也现出来,小童的表情一瞬间由烦躁转为兴奋:“抓到啦!”
秦九矜尴尬一笑,手起“像”落,嘭——
小童双眼还睁得大大的,迎面来了个暴击,直直倒地。
罪过罪过!
秦九矜重新将“楚阎”抱回怀中,轻轻问道:“没砸疼你吧?”
倒地抽搐的小童:“”
不过那小童的身躯即刻便也消失不见了,周身的环境像是变化了,又像是没变化。
因为房间的布局仍是一模一样的,只是里面陈设的东西换了一套。
“没有。”楚阎也轻轻回答道。
他们显然还在二楼,依旧是当铺,摆放着许多一看就很值钱的物件。
眼前有一方书桌,桌上有两个烛台,烛台上点着烛火,比方才的房间明亮一些。
秦九矜看见桌上的书本在自动翻着页,那烛火也因为书本的翻动而微微摇晃着。
再往下瞧,书桌底下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双粉色的绣花鞋,但秦九矜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单纯的摆放。
而是,有人坐在那里。
这个认知让他暂时没敢动,也没敢说话。
楚阎先说了句:“哥哥,坐到他面前。”
秦九矜也不迟疑,沿着弯曲的墙面往前走。
墙上挂着好几副古画,纸张都已发黄,每一幅古画下还有着一张差不多模样的临摹作品。
这些画有一个共同点:皆是女子画像。
历朝历代的作品都有,因为服制都是不同的,纸张发旧的程度也不同。
一旁的柜子上摆的则是一落落的书本,从头到尾看过来,从入门的三字经到复杂些的史书政论,那是小儿入学直到少年时期所读过的全部书本。
书本里都夹着书签,书签露出一角,几乎都是粉色的梅花瓣。
秦九矜想到方才那小童,心中有了些预感。
他坐到桌子的另一边,双脚与对面的绣花鞋几乎是脚尖对脚尖贴在一起。
加上他是没穿鞋子的,就像半夜把脚裸露在被子外一样,总归是少了些安全感。
面前一只毛笔自己从笔架上下来,在干涸的砚台上蘸了蘸,落笔划出一道忽隐忽现的线条。
秦九矜一只胳膊抱住“楚阎”,另一只手拿过石砚,说:“我帮你研墨。”
那毛笔顿了顿。
秦九矜用寻常的语气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对面的毛笔往后一缩,同样,桌子下面的绣花鞋也往后一缩,好像鞋子的主人此刻坐得十分拘谨。
并无人答话。
秦九矜却不恼,一边研墨一边说道:“你的鞋子,很漂亮。”
那毛笔似乎是迟疑着,在砚台上蘸了下,收回去时,笔尖在纸上写道:你又是来给我作伴的吗?
秦九矜舔了舔下唇,说:“没错,你喜欢吗?”
纸上复又写下四个字:不太喜欢。
“为什么?”
:因为,你们都不懂我。
“不懂你的人会被你的爹爹处置。”秦九矜说,“我还好好的,不是吗?”
:他们来的时候也都好好的,可是他们会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他们说了什么?”
面前的毛笔停住了。
四周陷入沉寂。
秦九矜丝毫动静也听不到,只能将“楚阎”抱得越发紧,心脏砰砰砰的,全透过阎罗像,打在远处楚阎的心上。
小蛇也歪过头,在阎罗像上轻轻蹭一蹭。
这是它的习惯,它觉得主人心情很好时,便会凑过去撒撒娇蹭一蹭。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主人极少会有发自内心高兴的时候,除了上一次,大人醒过来的那一次。
不过,秦九矜很快打破了这份沉寂,他说:“我有一个朋友。”
无人回答,他便继续说下去:“是刚认识不久的朋友,今日与我结伴前来,现下应当在一楼的胭脂铺子里,不知怎么样了。”
“他很喜欢胭脂首饰和罗裙纱衣,也很喜欢漂亮的绣花鞋。”
“他是个男子。”
毛笔挂回了笔架上,秦九矜听到少年怯懦的声音:“他很另类,你为什么愿意和他做朋友?”
“因为我不觉得他另类。”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少年的轮廓渐渐显现出来,他身上穿的是学子常穿的长袍,浅色的宽腰带系在腰间,从上到下都齐齐整整,发髻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模样和他此时端正无比的坐姿一样,都拘束极了。
“你可以放松点。”秦九矜说。
“可我觉得,”少年实诚得很,“你也很紧张。”
动不动就要被“处置”,搁谁谁不紧张?
秦九矜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得很快了,毕竟他还是个凡夫俗子,有现在的淡定简直是要奖励自己一朵小红花的程度。
“我读过很多书,”少年竟主动说道,“可书中无人教我,该如何改变自己。”
秦九矜想了想,问:“你想将自己改变成什么样子?”
“正常的样子。”
“若你不改变,会怎么样?”
少年低下了头。
秦九矜一直注意观察少年的神色,怯懦、沮丧,这两种情绪定格在他的脸上,少年深陷在迷茫和困惑之中。
但是,这种情绪是饱满却单一的,一如方才的小童。
也是傀儡。
如果猜得没错,二楼的四个房间里应当有四个不同的准确来说,是不同年龄阶段的,同一个傀儡。
正在此时,少年回答道:“会留在二十岁。”
秦九矜顿了顿。
“嘘,”少年道,“爹爹不许我这样说,若让他听见,他会扔掉我的绣花鞋。”
“我会见到你的爹爹吗?”
“我不会让你见到他,”少年道,“因为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死在二十岁的秘密?
秦九矜将身下的椅子往后一推,握紧了手中阎罗像的足部,起身低眸道:“我想去见一见二十岁的你。”
他看见对面的少年慢吞吞地,将双眼放大了。
少年黑色的瞳孔扩散至眼周,面部表情竟全然凝滞,再一抬头,神似痴傻。
桌上的烛火又开始摇动,门外响起刻意加重的脚步声。
看来无脸男人能立刻洞察到“少爷”的异常,又要来“教训”人了。
“我不是傻子”那少年盯着秦九矜的脸,重复道,“我不是傻子。”
“你很正常。”秦九矜迅速举起手中阎罗像,对着少年的头部狠狠往下一砸!嘭的一声,书桌、书本、烛火瞬间消失不见,周身陷入短暂的漆黑。
楚阎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闭眼,哥哥。”
秦九矜依言闭眼,明亮的灯光突然笼住他的面庞,他的眼睫毛微微抖动,适应光亮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灯火通明,陈设之物几乎与一楼的胭脂铺子一模一样。
各式柜台,昂贵的香料和胭脂,金光闪闪的步摇和点翠,还有梳子。
一人在胭脂柜台旁弯腰细看,秦九矜只看到熟悉的背影,脱口而出:“庄焉芝!”
可那人转身过来,面上糊成一片,分明没有五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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