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应
楚阎闻言,默然片刻才失笑道:“不好意思哥哥,叫你知道了。”
秦九矜心说你承认得倒是果断,当下眼睛一斜,一脸“你要不要解释解释”的样子。
不过他自己脑筋一转弯,又不想叫楚阎解释了,万一又触及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那岂不要没完没了了。
“总之我记住了。”秦九矜愤愤道。
楚阎顺着他的话蹬鼻子上脸:“记住了才好。”
那日夜深露重,你凤冠霞帔的样子,我自永志不忘。
秦九矜一时失语,他今晚已不知是第几次无话可说,楚阎的态度让他心头犹如缠丝在绕,听到的每一句都像是带着别的意思。
他不甘败于下风,也只能气鼓鼓地默不作声去了。
“不过记住归记住,”楚阎带着他往回走去,边走边道,“这吊坠还请哥哥收着,别当也别卖。”
秦九矜心说凭什么?
“我须得离开一阵子处理些事情,哥哥若有任何吩咐,皆可通过这吊坠告知于我,”楚阎声音里稍含了些低落,“我一定立刻回来。”
“”
秦九矜看他一眼,复又将眸子垂下去。
若说没有丝毫不舍那是假话,他本就是喜欢热闹的性子,而醒来之后的绝大部分热闹,是楚阎给他的。
那不是叽叽喳喳的吵闹,而是每时每刻的陪伴感。
“没有吩咐也可以,”楚阎又补充道,“随时可以。”
“怎么用?”
“对着它,唤我即可。”
“知道了。”
两人回到三楼房间里,火焰烘烤的炙热和百鬼出动的冷气都不见了,秦九矜便拍了拍楚阎的胸口:“话都说清楚了,地板不烫也不凉,这回能放我下来了吗?”
他已经做好了如果楚阎再耍无赖便直接跳下去的准备,可楚阎轻轻说了句“好”,弯腰先将他的双脚放回地面上,确保他站稳,才将托在他腰背上的手撤去。
一如当初在马鉴远墓室时的体贴。
“等到天亮后庄焉芝会附到阎罗像上,不怕日光灼。他的尸身我便带走,哥哥说安葬在哪里?”
“这个要问他自己的意见。”
“好,那哥哥去问,问完告诉我。”楚阎想了想,继续道,“火凌留给哥哥使唤,平日当个镯子戴着就行,别让她乱爬。”
“放心,不会让她爬出去吓到别人。”
“我的意思是,”楚阎轻咳一声,“别叫她往你的身上爬。”
火凌这回不抬她的小脑袋了,主人都发话警告了,她不敢表示抗议。
“哦。”秦九矜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随意应了一句就转了话题,“那庄老板呢?”
“由我带走,我还有事要问。庄焉芝若是懂事,便应当知道这是他与其父最后一次见面,不会缠着你东问西问。”楚阎话至此,依依不舍看了秦九矜一下,说,“我很快回来。”
秦九矜点了点头,像上次在马家婚房与楚阎分开时那样,交代了一句:“你也小心。”
“好。”楚阎话音刚落,人已消失。
既说要等待天亮,他便等着。
秦九矜小心避开烧得稀烂的区域,来到破烂的过道围栏前。
分离是需要习惯的过程,所以人往往会在分开的那一刻,就那么短短的片刻,涌出些苦涩的滋味。
他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他抬头向上方望去,屋顶外的天空没有阴云,每颗星星都像宝石一样,点缀着背后的黑色幕布,很美。
楚阎说得对,星空比阴云要好看得多。
可他又眼见聚宝斋的灰败颓然,突然觉得这孑然天地之中只剩下了他一个,在时间的轮轴里,他在木然地转动,却始终踽踽独行。
他究竟是谁?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呢?
常人尚且因为自我认知不明而疑惑,失忆之人若是寻不到与这世间的一丝联系,又该如何自处?
思虑至此,他下意识攥紧了胸前的矜颜花吊坠,无不惊讶的在想,不就是走了一个楚阎
不就是自己一个人而已。
有手有脚能养活自己的大男人,在这里伤春悲秋地臭矫情才是匪夷所思。
他迅速甩了甩脑袋,试图驱赶一切无故的落寞,而后抬手拍了拍小火凌的身体,说:“小可怜,你就跟着我吧。”
小火凌歪头用圆圆的瞳孔盯着秦九矜看了一会儿,小尾巴够到秦九矜小指尾端,轻轻扫了扫。
秦九矜失笑:“我就说你随了你主子,他还不乐意听。”
表面乖乖巧巧招人喜欢,实则不知道藏着多少小心思。
幸亏这句话他没说出口,要不然无辜且真乖的小火凌一定要拼了命地“嘶嘶嘶”,以此来证明她是纯良的,有歪心思的分明只有他主子一个。
方才混乱一片,阎罗像不知被乱甩到哪里去了。
秦九矜使唤火凌去帮他找,自己坐在床边,看着火凌用小小的身躯,一点一点地将阎罗像从角落里往他身前拱。
废了半天的劲才好不容易拱过来,他却大爷似地道:“回去,再回来。”
火凌:“”
她还是乖乖照做了,并且丝毫没有用出她原本有的力量,只是一会儿用脑袋一会儿用尾巴地扭来扭去,将阎罗像拱得满地乱滚。
虽然她怀疑大人是把她当成小狗在遛,但是大人的话就是宗旨就是最高准则。
其实秦九矜没有遛小狗的意思,之所以这样玩纯粹是在打发时间额也没那么纯粹
他双眼跟着地上乱滚的阎罗像,一颗心分成了两个,一半在念“罪过罪过”,另一半一片空白,似乎在思考,但更多地是在发愣。
直到阎罗像滚动的声音明显发生了变化,“噔”的一声,变沉了。
秦九矜张口,缓缓问道:“来了?”
阎罗像内没有任何反应。
秦九矜没再继续问,而是望了一眼天色,果然已晨光熹微。
他给足了对方缓冲的时间,坐在原地耐心等待,不再问,也不做任何动作。
半晌,冥君像中发出微微的叹气声,庄焉芝应道:“来了。”
“来了就好,”秦九矜开门见山道,“我问你,你想将身体葬于何处?”
庄焉芝考虑了片刻,道:“可否与父亲为邻?”
他带着祈求的语气,也没想到会听到秦九矜果断的答复:“可以。”
二楼百鬼对庄老板施加了怎样的报复,秦九矜无心过问,但既然楚阎说了要将庄老板带走,想必那老头至少还没魂飞魄散。
恶因得恶果,他没办法宽慰作为儿子的庄焉芝,能够让庄焉芝入土为安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安抚。
对话结束,两人相对无言片刻。
秦九矜这才走下来,自然地将阎罗像往怀里抱,又不知想到什么,动作一顿,转而用单臂将其夹住了。
他感受到周边的场景在变,既不快也不慢,大抵与日光挥洒大地的速度同步。
接着,耳边传来清晨街边小贩的吆喝,卞城的白日开始了。
无烬海域终年为黑雾所笼,雾障之下死气沉沉。风不敢至,浪不敢翻,船不敢行,命尤不敢存。
这里是一片彻头彻尾的死水。
除非,阎罗开道。
极恶阎罗身披紫黑大氅,面色苍白如雪,双眸清冽如冰。他缓步踱于无烬海域当中,踏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海浪翻着滚着裹挟而逃,溅起的碎浪如同破碎的珍珠,滴滴泣泪。
无烬海域的水凭着本能的惧意不住呜咽,那分明是野兽面对天敌时垂死挣扎的呜咽,是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得动弹不得的呜咽。海水不是生命,但它们生出了灭顶的惧怕。
庄老板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踉跄地,几乎是要爬着跟在阎罗身后。
说实话,他就连前行也只是仅凭本能,根本就不知究竟要如何控制发软的双腿。
终于,他控制不住,哗得跌在了一片虚无当中。
海水尽皆退避,该被水填满的地方却无水,当真是一片虚无。
而阎罗在虚无中转过了身。
庄老板愣愣瞧着他,满心震颤,他的周围是死寂的漆黑,恨不得躲得远远的海水仍旧被迫将他们缠绕着,包堵着,看不见来路,亦看不到去路。
他觉得浑身冷得吓人。
然而此刻,他们才刚入无烬海域,连传说中的鬼门都还没到。
阎罗面色实在太白,白皙的额头上点着血红朱砂,相称之下只显诡异。他的眼尾也是上挑的,眸中透着要将人拆吃入腹的狠厉和邪气。
“它们对你做了什么?”他居高临下地问道。
不,庄老板并不敢觉得阎罗是在发问,阎罗手眼通天,哪里会有不知晓的事情。
果然,阎罗淡声道:“让你的儿子在你面前百次千次重复死去,这个主意不错,无谅苦狱也会这样做。”
庄老板听着他平平淡淡的调子,一双浑浊的眼球几乎要瞪得掉出来,他惊觉自己的灵魂提前受到了极刑,那是阎罗三两句轻飘飘的话就能随意带给他的。
“不过,百次千次实在不够。”阎罗的眼神并不对他看,仍随意道,“五十年,作恶与受刑时间一致,很公平。”
“不”
庄老板上下齿不住打颤,想要惊叫,无法惊叫。
“于酆乐大街作恶五十年,”阎罗的语气并不明显地咬紧了一些,自己低声道了句,“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的面色阴沉得如同周身的死水,即便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足够庄老板肝胆俱裂。
庄老板丧失了控制自己的全部能力,抬头死死对着面前的阎罗盯着,脑子被惊吓占满,一点空余都不剩。
突然,像幻觉一样,这片死寂里竟出现了另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很低:“楚阎?”
庄老板看见阎罗的表情转瞬柔软下来,阎罗的脸上竟露出了隐隐的雀跃。
“阎阎?你在吗?”
“哥哥。”阎罗眼角眉梢挂上笑意,温柔至极地回应了对面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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