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早安!三国打工人 > 第397章 第七十九章

第397章 第七十九章


陆悬鱼准备将那些鲜卑人迁走的消息还不曾传到濮阳。

        中原许多地方称得上十室九空,  田地荒芜,更不用提还有许多人迹罕至的丛林与沼泽,万余人丢进去如同沧海一粟,  不值一提。

        但她的确是需要仔细谋划这件事的。臧霸那里有粮,  但仓亭津到濮阳的道路又一次被切断了,  她必须得数米下锅,  一边继续备战,一边谨慎地管理和安抚她的军队。

        诸侯混战,  许多流民背井离乡后,有些会在路上死去,有些会在路上被豪强世家拦住,为了一口吃的,  情愿或是不那么情愿地变成田客苍头,然后在下一次案比时被主君所“遗忘”,顺理成章地成了隐户。

        不会种田也不要紧,  比如说可以去盐场制盐,比如说也可以去矿山挖矿,  豪强们有无数笔生意需要廉价人力资源,  甚至语言不通也完全没关系——有皮鞭就够了。

        她因此需要大量的基础官员负责照管他们,保证他们不会惹是生非,也保证他们不要受到地主豪强的欺凌,  引出什么祸端。

        能够管理这些鲜卑人的官员也很难选拔——比如说要清廉、正直、有耐心,  要懂得恩威并施的手腕,要保持对鲜卑人的威慑力。

        ……但她从哪里选这样一批官吏来管理这些俘虏呢?

        张超是没有这种烦恼的。

        他领五千兵,前去阻拦骞曼的军队时,就同鲜卑人打了颇为狼狈的一战。

        鲜卑人的铠甲武器都十分简陋,不如汉军,  开战之后便节节败退,这甚至给了张超一种飘飘然的快意,以为自己的确是可以轻取下这一仗的。

        看看那些漫山遍野到处乱跑的胡人,他们不是一触即溃吗!

        打完这一仗,解了仓亭津之围,他也可以给小陆将军报个喜讯了!

        士兵们的追击几乎是带着狂喜的,军官们也要被这场胜利冲昏头脑时,有参军冷不丁地开口:

        “孟高将军,那里是不是有些眼熟?”

        “这样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多少遍,”张超笑骂道,“有什么眼熟不眼熟的,闭着眼睛也——”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

        这条路既然是去范城的,便是往黄河边而去的。

        黄河岸边总有许多土堤,一层接一层,将咆哮的黄河挡在外面,将田地护在里面。

        前面不远处便有那样一条土堤,不久之前他在这里与冀州军决战时,张辽的并州骑兵就藏在土堤后面,待得时辰正好,颜良也率军追击到土堤下方时——

        张超的额头上猛然惊出了一层冷汗!

        “快!令他们后撤!”他大喊道,“闻金不退者!斩!”

        汉军如潮水一般涌来,又如潮水一般渐渐退去。

        当退到某一条看不见的线上时,那些士兵重新开始寻找自己的同伙,一个挨着一个,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土堤上的鲜卑人含糊地笑了一声。

        “没胆量!”他大声地说道,“咱们趁敌势未稳,一气冲下去!”

        “头人,咱们之前的诱兵死伤者众,中军军容不盛,”有人谨慎地开口询问,“此时若是冲击敌阵,未必妥当。”

        骞曼那双细长的眼睛眯了眯,转过头去看向那个人。

        那人的相貌与他有肖似之处,但年纪更长些,因此同样是细长眉眼,骞曼的脸上还有一丝少年的天真,那个人的相貌里就带上了几分阴狠。

        “步度根,”他冷笑了一声,“你若真有心,为什么不去看看你阿兄?”

        这位年轻的首领根本不准备听别人的劝说,他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那些已经等在土堤上的骑兵得了命令,立刻抓紧了缰绳。

        一声令下,鲜卑骑兵呼啸着卷起烟尘,冲了下去!

        张超的神经一瞬间绷紧了。

        出征前那些意气风发的幻想都被他丢在了脑后,生死一瞬间变得十分接近了。

        当鲜卑骑兵冲了过来,又被一阵箭雨击退后,双方□□互射了一轮,而后骑兵便再一次奔向了两翼,向着那些还未完全整备好阵型的士兵而去!

        有士兵被马蹄踩死,有士兵被长刀戳死,有士兵在混乱中被自己的同袍误伤而死。

        但在鲜卑骑兵冲进战阵后,他们并没有流畅地打穿这个军阵,相反,那些骑兵逐渐开始感受到这些汉人士兵如同滔滔黄河水一般,稍稍退去,再更加坚决,更加有力地呼啸而来,予以回击!

        这种力量在不断变得浑厚而强大!直到有士兵砍断了马腿,于是骑士跌下马来,等待他的便是无数支长矛;直到又有骑士被钩镰钩住,拉下马来;再直到有骑兵想要调转马头,等待他们的却是又一轮弩机绞紧的声音!

        这片血迹未干,尚有蚊蝇的土地上又一次被鲜血浸满,有战马嘶叫,有金鼓齐鸣,有分不清到底是汉话还是鲜卑话的咆哮与怒吼,哀嚎与哭泣。

        直至那些鲜卑骑兵终于有了惧色,渐渐向后退去,顶着一轮箭雨,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战场。

        张超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胡狗果然不堪一击!”

        “不错!今日方扬我大汉军威!”

        “这样的驽马也敢来冲阵!”

        “将军!追不追!”

        一片欢呼声中,张超仰起头,将视线从两翼收回,望向整片战场。

        鲜卑骑兵死得并不多。

        他们没有击溃他的阵型,并不是因为这些骑兵的马是驽马——其中确实有些是驽马,但这些鲜卑人的骑术非常好,总能坐稳身形,保持战斗姿态,也不是因为那些鲜卑骑兵的武器不精——他们的武器已经比之前那些步兵精细许多,至少用的都是铁器了。

        他们不能赢下这一场,是因为他率先下令重新维持阵型,而鲜卑步兵却没能做到。

        那些步兵也许是伪装的,但在溃散中真的跑散了阵型,也许根本不是伪装,而是一群原本就是用来诱敌的杂胡奴隶,他们无法冲击汉军正面,汉军得以将兵往两翼增援,这才是骑兵冲不下这一阵的真实原因。

        ……如果他没有及时警醒,在阵型松散的情况下被这支骑兵冲击呢?

        骞曼的主力毕竟未损,驱策着大军渐渐向北撤去,张超则不准备立刻追击,毕竟往北就是冀州地界,他不准备在这一条危机四伏的前线上走得太远。

        因此陆白领了一小队骑兵前来时,天色还未晚,战场还没打扫干净,还有一串儿俘虏被军士拉过来,请示张超该怎么处置。

        “这百十来人有什么值得处置的,”张超很是纳闷,“砍了头,丢进黄河便是。”

        陆白想了一想,立刻制止住了他。

        “孟高公,且先莫杀,”她说道,“或许有用。”

        “小陆校尉要民夫来用?”张超会错了意,“那些胡狗听不懂言语,当民夫也难用的。”

        她想了一想,“不当民夫,或有别用。”

        藏貊的手脚都被捆住,头也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因此昏昏沉沉了半天,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只能全神贯注地感受着从上至下的那股疼痛,以及鲜血流过颜面的温暖。

        他和其余几十个俘虏一并丢在板车旁,有兵士在不停地将战死的同袍搬过来,准备点齐了人数,确认了身份之后再埋葬。

        不管是对于鲜卑人还是汉人来说,这都不是好活,因为那些再也无法相见的死者中有他们朝夕相伴的兄弟,而这些兄弟又无法得到一个体面的安葬,这就更令人悲伤了。

        藏貊觉得自己也得不到这样一个葬礼了。

        他若是死在家乡,原本是可以牵一头肥狗来,在狗身上盖上他最好的那件皮衣,再加上他最喜欢的那张弓,还有一袋箭,这些陪葬品与他的□□都会经过火焰的洗礼,而后在族人充满悲伤与称颂的歌舞中,他将牵着自己的爱犬启程,去往遥远辽东的那座圣山。

        现在他什么也得不到了。

        这个人就这样昏昏沉沉地靠着自己的奴隶,默默地流泪。

        直到有人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个头人,”那个清冷的女人声音在他的头顶高高响起,“头人一般是听得懂一点汉话的。”

        他愕然地抬起头。

        张超打量了一会儿陆白,又打量了一会儿那个灰头土脸的男人。

        他很想知道陆白是如何看出这人是个头人,陆白似乎听到了他心里话一般,递给他一张弓。

        “这是角端弓。”她说道。

        那个鲜卑男人愕然地瞪着她看了半天,然后突然用生硬的汉话开口了,“可你是个妇人。”

        “我听说鲜卑与中原习俗迥异,头人议事时,妇人亦可在旁出谋划策,”陆白很平静地说道,“我是妇人又有什么关系?”

        直视女子是于理不合的。

        但张超忍不住又看了看陆白,感觉心中诧异极了。

        陆廉姐妹都是雒阳人,乱世来临前也没有什么名声和官职,更没听说贸贸然去过边地,她到底如何知道这些异族之事?

        “张公宽仁,或可饶你一命,你要用什么来报答张公的恩德?”

        “将军……将军天威,只要我有的,都给你们!”那人惶恐得浑身都在颤抖,“不知——”

        ……难道是要粮草财物?

        张超深思了一会儿,看向陆白时,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且来讲一讲,你们的头领是谁?”

        这支鲜卑军的头领是檀石槐的孙子骞曼,年纪尚轻,同堂兄魁头多有争执,因此二人分了两支兵马南下。

        不过就在昨日,魁头领不足百骑逃到了骞曼军中,狼狈至极,堪称是仅以身免,大概以后威仪不再了。

        张超忍不住发问了。

        “既然曾有龃龉,他如何还敢投奔骞曼?”

        那个名叫藏貊的小头人眼睛里全是迷惑,张超不得不将“龃龉”转化成更简单点的词汇,于是他领悟了。

        “魁头虽然走,步度根尚在,且又领数部之众,”小头人说道,“骞曼急切间动手,恐怕不能服众。”

        他这样说完,面前一男一女两个汉人军官开始沉思起来。

        对于张超来说,他得先尝试代入鲜卑人那种混乱的社会关系中去:鲜卑人生活环境恶劣,想要对抗外敌,就必须结成部族,并肩作战,他们甚至有兄终弟及的习俗,就为保持每一个头领都是强有力的青壮男子。

        ……但他们父子兄弟之间又能杀得全然不要脸面,对于受过儒家教育的汉人来说,有点难以想象。

        陆白想的比他更接地气一些,她在思考结束后,便命令士兵将这个鲜卑头人的绳索解开了。

        “兄弟之间相互攻杀,可不是领导鲜卑部族的好人选,这样的人没有品行,自然不能服众。”

        “是,是……”小头人小心翼翼地接着她的话,“部族中也多有怨言,都觉得他们这样争执,终究是不能长远的。”

        陆白伸出手去,轻轻地在那个头人的肩头拂了一下,“藏貊头领这样聪明机敏,性情又这样宽和,我觉得就很适合统领鲜卑全部啊。”

        她的话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那个小头人却吓得一下子又坐下去了。

        陆白的笑容消失了。

        “张公宽恕你的性命,这样大的恩德,难道你不想报答吗?”


  (https://www.tyvxw.cc/ty29574384/42248919.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