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
宫祁当时隐隐意识到睡意来得莫名，但内心深处却没有丝毫抵抗的想法，放任自己陷入沉睡。
思维从清明坠至昏沉，后渐渐回复清明，再一睁眼，宫祁恍惚立于镜面之前。
眼前之人不是一年前的西装革履，也不是如今的龙袍加身，而是玄服金冠的大夏太子装束，他略有猜测，习惯性一挑眉，果然对面的青年同时左侧眉峰微抬。
同边不对称，这就不可能是镜子了。
两人下一刻又做了相同的动作，抬臂确认自己的穿着，宫祁看到熟悉的袖扣腕表，已经明白了当下的情形，与对面青年千丝万缕的关联感也越发清晰。
他静静的注视着本该在夏国的太子，不得不承认外貌神情都与自己十年前没有任何区别，这种对视持续良久，到底还是年轻人率先将之打断，缓缓道：
“孤便是用了你的身体？”
虽是问句但已然是肯定的语气，宫祁知道他真正想问什么，跳过中间的迂回试探直接给出答案：
“事实上是我们互换了身体，听你的意思，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我？”
“自然，莫非你此前便识得孤？”
这和宫祁认知的有些偏差，太子的人生几乎成了他的第二视角，所有记忆更是全部储存在脑中只待激活。
另一边的太子竟没有他的记忆，那面对陌生的时代岂不是十分难适应，他突然有些不悦，不甘于让他受了这无妄之灾，对青年的态度更加温和。
“是的，没有人会比我更熟悉你，夏国已经换了新的年号——景初，是我们共同的选择。”
“你的动作倒是快。”虽然青年面部仍如古井无波，但其中的喜悦之情两人都心知肚明，他继续说道：
“这筹谋多年夺来的太子之位给你也算不错，孤如今唯一放不下的只有临儿，你当有些容人之量，不会让亲生的子女欺侮了他。”
“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明明也不过刚成年，竟这么自然的谈起儿女之事，宫祁将手放在比他矮半头的青年肩上，理顺滑落的长发，保证道：“我不会再娶妻，临儿将是我们在夏国唯一的血脉。”
“……”太子一时有些无语，也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如此神奇的言论，他也顺手正了正宫祁的领带，突然问道：“你莫不是喜好蓝颜？”
“嗯？当然不是，你能做出这种判断，是在那边遇到什么事了？”
“孤去第一日便被你的发小发现了异常，他确认了些事后认定孤患了失忆之疾，此后便时时刻刻贴身跟着，所有琐事都要包办还动手动脚，到了晚上就用尽手段想上孤的床，如此都不算你的相好？”
“他应当只是担心你，换了环境有人照顾也好。”宫祁这是实话，至少以前两人绝无友情之外的关系。
太子却只当他在推脱，再举了一例。
“还有你看中的小戏子，自孤那日去了他的杀青晚宴，他便每日都发消息自荐枕席，问孤拿了视帝影帝票房破亿后有没有资格服侍，这也是你所谓的担心？”
“我和他只是投资关系，只论盈利从不涉及其他。”
“哦？那星娱的总裁你是不是要说仅有合作，他对孤明目张胆的追求也是为了制造舆论，好让两方公司获利？”
“那人一贯爱出风头，突然有这种行为不算、奇怪。”这个微妙的停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太子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你那弟弟又如何解释，孤先前以为他是敬畏你的，从国外回来却是没大没小的样子，缠着孤说些奇怪的话，还暗中威逼利诱所有女子离孤远些。”
“……我确实于他亦兄亦父，可能是小孩叛逆期到了。”
宫祁这话自己都说的勉强，他能肯定之前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一切改变都源于太子的到来，但两人都是一样的性子，十岁的年龄差竟能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太子也是被莫名其妙的男人烦了很久，终于能找到完全信任的人，索性全部坦言告之。
宫祁继续听着一个个熟悉的人做出的不合常理的事，所有解释都变得极为苍白，最后只能安慰一句：
“辛苦你了。”
“小事罢了。”太子也对这些情情爱爱不怎么上心，说出来也是交流新奇事物的态度，他的重点同宫祁一样在正事上。
“虽说错过了那张龙椅，但宫氏集团的员工与一国人口都相差无几，对我也算是不错的历练，这边的事你可以放心托付，大夏那边我相信你同样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好，殿下办事我定是全然信任的。”
“你……”
太子听到这显得有些久远的称谓愣住片刻，幽深的黑眸望进同样如渊海般的凤目中，两人对视间已经模糊了彼此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甚至下一刻就要融为一体。
这种身心都要归于对方的感受十分难以招架，他们靠着极强的控制力勉强回复了神智，周围晦暗的空间似乎荡起阵阵波纹。
宫祁回神的刹那看到了熟悉的高楼林立，太子的眼前同样浮现出雕梁画栋，两人思维再次同步。
“刚才若不反抗，是不是就又回去了？”
这种直觉般的认知让他们心情都十分微妙，说不清是否有后悔的成分在，但事已至此宫祁也不会再纠结，太子更是直接岔开话题。
“开发区的那块地已经尽数到手，但董事会对最初的规划有了些异议，强行决定承担的风险过大，我不确定是否应该继续相信你先前的判断。”
“我也不能预料到所有事，但些许亏损你我还是承受得起的，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宫祁发现他很喜欢触碰太子，说话间又在青年的发簪上略微调整，但手还没收回来就被大力捏在腕间。
太子的神情有些抗拒，却还是收了力气并抚平了宫祁袖口的褶皱。
“你我虽彼此吸引，但这点冲动理应可以克制，别让我对你先前的话产生怀疑。”
果然是自己刚成年时会有的态度，宫祁不置可否的停止了肢体上的交流，保全自己不好蓝颜的信誉，继续说回企划书的事情。
不得不说太子的说话方式和谈话内容非常违和，但宫祁知道这种语言习惯正是他最习惯的。
在现代被迫讲白话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只有如今完全放松的状态，才能放下言语上的小心谨慎。就连他自己，也找回了惯有的方式，不用再刻意组合那些文绉绉的字词，终于能正常的与人交流。
错乱的空间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至少宫祁的腕表从没有走动半分，两人都难以判断他们相处了多久。
但周围的波动越发明显，两道人影也偶有虚幻，显然这次会面就快结束了。
太子似有所感向后望去，果然在不能分辨距离的地方看到了巨大的落地窗，他就是在办公室闭目假寐时来到了这里，看来将会以同样的方式回去。
“要走了，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宫祁已经看不清青年的身形了，但声音还是传到了对方的耳中，回复像是从及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大夏国祚绵长，宫家血脉不容有失，后宫不要空着为好。”
“……倒也不算空着，只不过都是男人罢了。”
什么!
声音有些模糊，但太子还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正想追问却一阵恍惚，耳边的温和男声逐渐清晰。
“董事长，董事长？”
“何事？”思绪还没完全规整，竟无意带上以前的口吻。
好在身边的男人并没有在意这点异常，下一刻鬓角的穴位被纤长手指富有技巧的按揉，顾特助贴心服务的同时也不忘汇报工作。
“星娱的人已经到会议室了，但负责人临时换成了他们总裁，你如果不想见他我就去推掉。”
“刚才得到消息，外景拍摄时出了事故，主演受伤需要暂停休息，那边的工期延长可能要继续追加投资，嗯……你最近是有些累吗？”
“今天剩余的行程都可以推后，要不要我陪你回去在床上休息。”
“不用。”
靠坐在转椅上的男人直接起身，迈开长腿走向会议室，进电梯前突然听到细微的震动声，这是他私人号码的消息提示音。
从顾特助手里拿过手机解锁，果然是那个仿佛晨昏定省一样每日请安的人，只是这次不是没话找话的问候，但一长段文字看下来也就一个重点——道歉。
男人再次感觉被浪费了时间，将手机递回去说到：“告诉他我不接受卖身肉偿，公司的损失会从他的片酬里扣除。”
“嗯，我会把原话发给殷先生。”
“啧，哥你包养的小明星可真是敬业，腿都断了还赶着伺候金主，顾助理也是，一天天的把保姆司机保镖的活都做了，是不是缺钱到想拿四倍薪水啊。”
迎面走来的年轻男人高大俊美衣冠楚楚，嘴上却半点不留情面，对任何除亲哥以外的人无差别攻击，然后就被教育了。
“宫绍千，好好说话。”
“好的哥哥，小千很乖的。”
明明两人年龄相差不大，宫绍千卖起萌来却丝毫不含糊，虽然也没什么效果就是了。
今天的议程是和焕星娱乐的合作，一切进行的异常顺利，对面给出了十足的诚意，敲定好细节后就是两方话语人礼节性的握手。
“萧总，祝贵公司旗开得胜。”曾经高冷的太子说起场面话也是面无表情。
“那就借宫老板吉言了，也祝你、生日快乐。”
男人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天鹅绒盒子，所有神态动作离求婚就差个单膝下跪，将好好的严肃气氛破坏得一干二净。
但没等空气暧昧起来，顾特助眼疾手快的接过未完全开启的盒子，一推金丝眼镜完全是公事公办的语气：
“多谢萧总准备的礼物，回礼明天就送到，还要劳烦秘书小姐及时签收。”
“不用麻烦，你们董事长有我的私人号码。”男人一时没有防备让盒子离了手,立刻又拿出一个相似的表盒，这次直接取出来试图给人戴上。
“当时看上了两块表，这块本来准备作为晚宴的随礼，幸好一起带过来了……嗯？宫总这是什么意思？”
他当然没有成功，中途便被宫绍千拦下，然后收到了恶意满满的嘲讽：“萧总送礼的方式真是别致，要不改天我送你条裙子，你不当场穿上可就是瞧不起我了”
“宫总未免有些多管闲事了，如果是你哥哥，想看我穿裙子当然没什么问题，至于你就…呵呵。”
“好了，礼物我现在收下，之后就不耽误萧总的时间了。”
正主一发话总算是控制住了场面。
男人拿过眼前的手表交给顾特助，再用几句客套话送走了星娱众人，最后打发缠人的弟弟回到工作岗位，终于让耳边清静了下来。
他坐回办公桌前，想起刚才的事难免有些怀疑。
他既召了男妃，应当是能接受男子的，孤与他又是同一人……难道是孤表现出了这方面的倾向，才让身边的人受到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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