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姑娘,就吃一点吧。”
陪嫁的两个小丫头多不过十四五岁,青葱样的手指捏着银制的汤匙,粉色的玫瑰羹散发出香甜的诱人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公孙缨歪在床上,全身酸疼一点力气也没有。有心想吃两口吧,一想起方才桅杆上挂的人头就一阵阵反胃,说什么也吃不下去了。
正在为难,周玉来了。
公孙缨心里烦闷,见是他,便翻了个身,晾了个后背给他。
周玉见状也不恼,接过小丫头手里的玫瑰羹,把她俩打发出去,自己端着碗坐在她身边。
“我乏了,你过会儿再来吧。”
公孙缨懒懒地说。
“别啊。”周玉嘻皮笑脸地:“陪我说会儿话呗。”
公孙缨白了他一眼,不搭理他。
周玉也不闲着,尝了几口玫瑰羹,说道:“嗯,这东西挺好吃的,你也起来尝一口呗。”
“那你就全吃了吧。”
公孙缨闭着眼睛,没好气地说。
不想周玉却突然欺身上来,霸道地吻上她的双唇,强行把那甜甜的东西注入她的口中。
她先是吓了一跳,发觉他的意图后只得全数吞了下去。
得手后,他一脸得意地坏笑,趁机抱着她又是一阵耳鬓厮磨。
两人许久未见,公孙缨见他突然这样,以为是要搂着求欢,忙推了他一把说道:“不行!我……”
“你怎么?”周玉满是笑意地看着她。
公孙缨小声道:“我,有身孕了。”
周玉等的就是这句,心里一阵欢喜,抱着她又是一阵亲昵:“哎,就那么一次……”
没拜过堂就不算夫妻,还没喝合卺酒就先有了身孕——在哪个朝代来说都是很羞耻的事情。公孙缨的脸臊得通红,生怕他再说出什么,忙用手堵了他的嘴。
周玉看她这样就越是想逗她,因顾忌她腹中的孩子倒也不敢如先前那般放肆。
两人闹了一会儿,周玉又将碗端了过来:“你恼我就罢了,也别亏了那小的啊!说吧,是想我喂你,还是自己吃?”
公孙缨忙把那碗抢过来。
周玉跟她一起歪在床上,一手摩挲着她的小腹,笑眯眯地看她把那碗东西吃完。
末了,公孙缨搁下碗,没好气地怨道:“都怪你。”
“是是是。”
周玉笑道:“反正我儿子现在你手上,横竖你说什么我都得听着不是?”
听到这话,公孙缨心里不禁一动。
方才在甲板上那板着脸说话的样子,跟眼前这嬉皮笑脸的德性真是判若两人。
她轻轻地歪头枕在周玉肩上,试探道:“那我说什么事,你都肯答应吗?”
“能~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去摘啦。”
周玉想也不想地说道。
“我要见赵幼炆。”
听到这个要求,周玉有几分认真地看着她,见她表情十分严肃,不像是心血来潮随口说的。
以李子瑜的聪明,大概能猜到我会拿赵幼炆来牵制赵峥。而如果他想要为赵峥破了这个局,就必须要先找到赵幼炆。无论是死是活,这是赵峥能否掌握主动权的关键。
但他肯定也知道,那小皇帝既是我这场局的关键,必然不会轻易让他找到。
——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吗?
“你告诉子瑜,想知道什么就自己来问我。”
周玉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美人计什么的,我照单全收。以后我们宁家就指望着他的美人计开枝散叶了!”
“不,是我要见他。”
公孙缨不理会他的玩笑,固执地说:“有些话,我想当面问他。”
“你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啊?”
“因为我了解你。”
公孙缨坐起身,握着他的手,平静地说道:“因为你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从他开始猜疑你的时候起,你就怨恨他,软禁他,一切都是了折磨他,让他后悔。”
“怎么让你这么一说,我跟个变态似的。”
周玉不以为然地笑笑。
“我猜,你到现在都还没去见过他。”
“那是为了防备李子瑜这个奸细跟踪我。”
“因为你害怕。”
“可笑!”
周玉不屑道:“我会怕他?他当皇上的时候我都不怕,现在为什么会怕?”
“你怕一旦见到他,就会心软,费尽心机布下的这个局,就全都白费了。”
周玉沉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些话,肯定不是李子瑜教的。
李子瑜向来善以最险恶的方式揣度人心,所以行事也一向刻薄、不留余地。若是让他知道赵幼炆的下落,必会出杀招。
但此事事关重大,他肯定会选择亲自动手。而且,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要让一个怀孕的女人出手。
思来想去,竟有些看不透了。
“你到底想干嘛?”
周玉思忖了许久,终于开口问道。
公孙缨把手放在他的胸口,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要解开你心里的结。”
周玉心里竟是一惊,定定地望着她。
“让我想想。”
——
时至午时,随着太阳升起,江面上雾气渐渐散去,依稀可遥望见两岸上葱绿的稻田。四月份的江面已是一片绿意葱笼,不时会有一群野鸭之类的水鸟吵闹着从不远处飞过。
今日东风,水面上起了些许风浪,船队降半帆缓缓而行。
周玉一个人站在甲板,独自望着江面发呆。鸦青色的披风随着江风起舞,月白色的长袍底下衬着大红的中衣,黑白红三色正如船头上寒江盟的旗帜一般。
“她怎么样了?”
身后传来杨宪的声音。见他一身暗红色的牛皮软甲,肩上斜披着大红的斗篷,手按着腰上佩剑,像是刚巡察完回来。
周玉笑了笑:“快两个月了。”
杨宪在他身边站定,笑着拍拍他的肩道:“双喜临门,好事!”
周玉又转过头望向江面,样子懒懒地。
杨宪看他像是有心事,以为是跟公孙缨闹了别扭,便劝道:“再温顺的女人,刚怀上的时候都会性情大变,你得多体谅她。”
周玉只是苦笑地点头,岔开话题:“眼下这是快到江州了吧。”
“嗯,不到三十里了。”
周玉叹了口气,视线又漂回茫茫江面:“你说,朝廷这么对我,我造反有什么不对?”
杨宪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下,皱着眉说道:“对不对的,且先不说;若是寻常人,坐拥这般娇妻美眷,谁还再瞎折腾啊?巴不得守着老婆孩子过太平日子多好。”
周玉又叹了口气,趴在木围栏上缓缓说道:“说得也是啊……”
杨宪是有家室的,跟马文正、邓絮这群热血小光棍的想法自然是有所不同。经历过前朝那段血雨腥风的人,其实都怀揣着一颗把皇帝拉下马来痛打一顿的心。
虽然这么多年来,周玉带着这群造反小将把对朝廷的怨恨都发泄在了土匪身上,但以现在寒江盟的实力,皇帝甚至还不如个土匪头子,灭了他也不过是看爷高不高兴的事。
以杨宪对他的了解,不贪婪,不狂妄,所以才能一步步走到今天。但如今他突然之间开始招兵买马,摆出一副要跟朝廷叫板的阵势,倒让人有些看不懂了。
难道只是为出口气么?
想到这,杨宪试探地问道:“太*祖皇帝就是有再多不是,也已经入了土;小皇帝事非不分责罚了你,被赵峥篡位也算活该。如今风风光光地办完这场婚事,是不是也该过几年消停日子了?”
“我就想给赵峥再添点恶心。”
杨宪苦笑:“你折腾他,岂不也折腾自己?何苦来!”
周玉不禁又想起方才公孙缨说的那番话来。
若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这不只是在折磨赵峥和赵幼炆,怕也是在折磨自己。
沉默半晌,周玉对杨宪说道:
“路过江州的时候停一会儿,我还有事要办。”
——
江州是洪都的门户,是寒江盟中转货物、提供补给的一个重要码头。这里离庐山也近,因庐山上风景秀美、寺庙众多,常年来往的船只不断。
船队行至江州码头,便暂且停了下来。
穆顺撑着一只小船,带着周玉和公孙缨进了一条支流。苍翠的树木掩映之中,露出一座极不起眼的寺庙来,破旧的牌楼,灰白底上写着三个大字:江矶寺。
穆顺口中的哨音划过平静的山林,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影如燕子般从山中穿行而出,转眼就到了跟前。
“小心脚步。”
周玉率先跳下小船,牵着公孙缨的手,扶着她上了岸。
地上全是蟹青色的小石子,因临近水面,到处皆是湿漉漉的,周玉小心地引着公孙缨上了石阶,已等候多时的薜显上前抱拳道:“帮主!夫人!”
公孙缨见这人从那林子深处一路急行而来,不仅悄无声息,呼吸也是平稳如常,便知此人轻松不俗。
“走吧。”
周玉挽起她的手,由那人引路,沿着寺庙那条蜿蜒的石板小径进了山。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方才见到寺庙青黑色的大门。
当真是个清静之地。
李子瑜说得对,寒江盟在江面上有上百个堂口,若周玉有心要藏个什么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也如大海捞针一般。
就如眼前这破庙一样,他若不说,谁会想到小皇帝竟会隐居此处?
“进去吧。”周玉突然收住脚步,对她说道。
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见那个人。
公孙缨抬头看着那庄严肃穆的山门,心里暗暗道:朝廷未来三五十年能不能过上太平日子,就看今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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