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周玉拿着信，暗暗思索了一会儿。
——那燕二爷造了这么多年反，一直没被朝廷拿住，原来是投靠了宁王啊。
杨宪问：“这些信，要怎么处理？恢复原状吗？”
“烧掉。”周玉果断地说：“既然抄了王府，就算装得再像，赵峥也会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既然都摆在明面上，就没必要再掩饰了。
所有的一应书信往来、帐本、文书等物，统统烧掉。
就算我们找不到有用证据，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杨宪答应一声，便出去了。
周玉又对穆顺道：“挑几个妥当的人，安插在王府里，盯紧赵峥。”
穆顺站在原地，垂下眼睛站在一边，就像没听到一样。
“？”周玉感觉不太对，看了他一眼。
穆顺回避地眼睛看向别处。
那穆顺和弟弟穆诚都生于洪都穆家寨，兄弟俩十四岁起便和周玉跟着宁啸江在江东打码头。穆顺为人忠厚，虽然念书不多，但始终与周玉寸步不离，并照顾他的日常饮食起居，深得他的信任。
后来周玉与燕灵江共同创建了‘黑鸦’，他便成了‘黑鸦’的现任头领。
“我在跟你说话呢。”
周玉见他这一脸不合作，又重复道。
穆顺见躲不过，索性板着脸对他说道：
“当时你决定要接帅印的时候，我二话没有，就跟你来了；因为我觉得我了解你，知道你如果不打这一仗，一辈子都会有遗憾。但是现在，仗打完了，你也没有理由再继续下去了。——你已经付出得够多，是时候该放下了。”
在听到“放下”两个字的时候，周玉心里不禁动了一下。
他又继续说道：“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希望你还能做回曾经那个事事都能笑对、率性地只做自己的那个周玉。——不要再陷得更深了！”
“谢谢你。”周玉深知他是真的心疼自己。
自两人认识以来，周玉从来没有狼狈得如今天这般。
“但是你知道我，我做事必须有始有终，宁王一日不除……”
“有些事情我们没的选，但是有些事情是可以选择的！”穆顺似是已经忍了他很久：“朝廷的三军统帅可以有很多个！每三年参加文选武选的人如同过江之鲫！不缺你一个！但是寒江盟就只有一个周玉！江东也只有一个周郞！
……我现在拒绝再帮你做任何事。
因为我不想眼看着你心力交瘁，一点一点把自己逼死。”
“小顺～”周玉带着几分央告：“你真的要丢下我不管吗？”
老实人的固执通常是很可怕的，周玉意识到，自己伤重昏迷的时候，可能让他对现在的局面有了不同的看法。
他却一摆手，示意不用再说，也完全不看他，弯腰将地上的书信一一捡起来，摆好放到书案上，顺便将他手中那封也抽了去：“你是三军统帅、说一不二的大当家，你要做什么、不做什么我也管不了。”
“喂，你这么说话我会伤心的。”周玉一脸可怜状。
“你不用跟我来这套。——从现在开始我退出，任何事都不会再帮你了。把你送回江夏之后，我就回穆家寨，从此再不管你的事。”
不是吧……
“时辰到了，睡觉。”
穆顺铁青着脸，强行把他的身后靠的枕头抽走，轻轻把他身体放平，拉过薄被来盖好；回身把灯熄了，完全不给他反抗的机会，就退了出去。
——老实人生气的时候，还真是挺可怕的呢。
从北平城出来，这一路上，穆顺一直板着脸，再没跟他多说一句话。
这日途经冀州，周玉在马车上扒着窗户，眼见着杨宪和谢瑾原将兵马带进兵营，而穆顺竟连车也没让他下，什么事也不让他管，直接就出发往江夏去了。
赵峥那边也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周玉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就是被囚禁了，完全与外界切断了联系。
平躺在车上，感觉车子走得很慢，周玉两眼发直地盯着车顶发呆——然而脑子里却只有四个字：无计可施。
不甘心地坐起身，周玉扒着窗户，一眼看见马文正，就招手叫他。
马文正如今换了一身便装，策马跟在车后，见周玉叫他，便赶了几步到了跟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闷死了。”周玉苦着脸道。
“你要是觉得累，我就让车队停下休息会儿。”
“还休息？！这猴年马月才能到江夏啊！”周玉觉得都快不认识眼前这人了——这人真是那个向来办事风风火火的马文正吗？
“大夫说你要多休息，要是没什么事……”
——真是够了！怎么连他也这么婆婆妈妈的！
周玉不等他说完就放下了窗帘，转向另一边的窗户，见邓絮正跟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就笑嘻嘻地招手叫他：“过来陪我说会儿话呗！”
邓絮向来是好脾气，见周玉叫他，便弃马上了车。
“我说怎么大家都怪怪的？”周玉疑惑道：“是不是我错过了什么？”
邓絮一笑：“你跟穆顺吵架了？”
“没有吧，只是他单方面不想搭理我而已。”
邓絮耸耸肩：“他叫我们不许跟你说话。”
果然是这样！
周玉拧着眉道：“心眼真坏啊！也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他了，——他这是想把我活活无聊死。”
“他是为你好。”邓絮坐在他身边，微笑地劝道。
“我真是好奇，怎么你们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让我好不习惯啊！”
邓絮垂下眼睛，沉默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刚到北平的时候，你确实是把大家都吓着了。第一个瞧过你的大夫，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让马文正给宰了。然后他红着眼睛、提着刀冲到王府后宅，跟那些人说，如果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杀光赵峥全家。”
他平静的嗓音轻描淡写地描述了下那天的情景。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小感动呢。”周玉笑着调侃道：“至少还有人张罗着给我报仇，值了。”
邓絮却笑不出来，神色有些凝重道：“你昏迷那几天，我们把所有能想的法子都试过了。——就连你最看不上的、去庙里烧香许愿的这种事都做了。”
周玉才想说“封建迷信害死人”，看见他那种表情，觉得气氛有些太过沉重，于是改口道：“咱们换个话题呗。”
邓絮看他这会儿精神不错，想着他一个人在车上确实又太闷了些，就想了想，说道：“我们家祖上世代经商，在江东水面上混了好几十年，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却没想到我如今却当了水匪。”
周玉笑嘻嘻道：“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让水匪绑了倒挂在桅杆上，眼瞅着就要让人扔江里喂鱼了，还是一句软话都不肯说。我当时就想，都说这些个奸商舍命不舍财，果然是真的！”
“才不是。”邓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条水路我已跑了数次，回回都给孝敬钱，那群水匪却被养得是越来越贪。本来跑这一趟船就挣个辛苦钱，却偏要白白养活他们？
我实在忍无可忍，就暗暗备下了刀枪，想跟他们拼了。”
周玉也赞道：“你确实挺有血性的。”
“其实当时我就想着，这事要成便成了；要实在不成，大不了下辈子老子也当土匪去。结果可巧就遇到了‘黑鸦’办事，莫不是命中注定了么？”
邓絮说到这，目光又回到周玉身上：“头一次看见你，我就决心要一直跟着你干了。”
周玉又笑道：“那时我还吓了一跳呢！心想着黑吃黑怎么还吃出碰瓷儿的来了！这人莫不是要讹我吧！”
邓絮脸微微一红，又道：“刚开始吧，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跟别的土匪路数都不大一样；处得久了，才发现你确是有大本事的，怪不得江东地面上的水匪路霸都会怕你。”
听到夸奖向来不会谦虚的周玉，这会儿笑吟吟道：“你这么当面夸我怪不好意思的。不如去写个红榜，贴到江夏各处的朝廷告示牌上呗！我也好多收点小喽罗扩大点业务范围！”
看他一脸玩笑的表情，邓絮却不接这话茬儿：“也就是这次你出事，我们才想明白个道理：平时有你在的时候，事事顺利，大家并不觉得什么；
一旦你不在，这些人虽然聚在一起，却是什么主意也拿不出，什么事也办不成。”
周玉几次想把话题岔开，邓絮到底还是又扯回到他受伤这事上来。
看着他难过的表情，周玉只得安慰道：“做什么事没点风险啊？……其实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啦。”
他还想说点什么，却见邓絮眼眶有些发红，也不打招呼，就跳下车，径自走了。
什么情况啊……
不管周玉怎么着急，马车白天慢吞吞地走路，晚上早早投店休息，以老年人观光团的速度缓慢行进着。
而且不知道穆顺给这些人下了什么咒，个个都神经兮兮的，想打听个消息都问不出来。
但这法子倒也十分有效，等周玉终于到江夏的时候已经是八月底，伤势已见了大好，可以下地活动了。
回到江夏的寒江阁，把周玉安顿好，当天穆顺果然如之前所说的，跟杨宪、马文正、邓絮一起回了洪都。临行前，只说让他安心静养，自己在家小住几天就回来。
然而自学成才的崔裴先生亲自给周玉切脉之后，比穆顺做得更绝，干脆谢绝了所有访客，直接把他关到内宅，说是要静养，摆明了就是软禁啊！
这回倒是彻底消停了。
(https://www.tyvxw.cc/ty291621/726163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