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时近七月初,北方战势一片大好。
自从神机营的红夷大炮一鸣惊人,把阿日桑格部轰得全军覆没连渣渣都没剩下,鞑靼骑兵亲眼见识了这洋玩意儿的巨大威力之后,大军兵退五十里扎营。
周玉深知鞑靼骑兵向来善于从山坡上向下冲锋,因此以往作战时,我军步兵时常被冲得队形大乱,晕头转向地大败而归。
而这次,周玉带着只有一半于敌军的部队与鞑靼对阵,鞑靼故伎重演,集中优势兵力冲下山坡的时候,却不料那本来整齐且集中的步兵阵型突然变化,分成无数小队迅速向两侧散开,呈两翼队形退后,换神机营的火铳兵出阵,五排火铳齐发——
那骑兵刚卯足了劲从山上冲下来,又没有刹车,全部暴露在火铳的射程范围之内。
砰砰一阵乱响,冲在最前面的鞑靼兵就像割麦子一样一大片一大片地倒下。
那个年代的火铳,所用的子弹可不是一两颗,而是大把的铁砂;在火药的推动下,射程虽然不远,但近距离杀伤极大,有点像散弹枪的效果。
而且动静还特大,以至于有些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战马当场就惊着了,没头苍蝇一样在军阵里乱冲乱闯,也少不得自相踩踏一阵,伤亡无数。
当所有的火铳兵都打完一遍,在硝烟造成的雾霾之中,鞑靼骑兵在惊慌失措地躲避、相互踩踏,损失不计其数。
而打完一枪的火铳兵也不再装弹,退回两翼之后,便把早就准备好的刺刀装到火铳上,一秒变步兵!
那火铳原本就是个小号便携版的大炮,这装了刺刀的大铁疙瘩抡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跟在挥着狼牙大棒的铁甲兵后面,砸个马腿啊、碾压下落马的鞑靼兵之类的十分得心应手。
不管怎么窝囊,那到底是倾巢而出的十五万鞑靼铁骑。
在一阵混乱之后,硝烟渐渐散去,只见眼前刚才还抱着火铳的士兵,已经抡着他们自己开发的新式武器冲上来了!还专挑马腿招呼!
按理说,骑兵居高临下打步兵是很有优势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林纪昌手下这些步兵都十分滑头,顶着盾牌专在马肚子底下钻来钻去,一不留神就让他们手上的奇怪兵器给招呼上,就算有些不见得致命,却也能痛得够人哀嚎半天了。
鞑靼骑兵此战也真算是开了眼界!不仅见识了既能打枪又能砍人的改良版火铳,还有奇葩主帅林纪昌的其他各种小发明:
比如铁甲兵手上全是小铁刺的大棒子啦,专砸马腿的带铁链子的小铁锤啦,甚至连普通的长矛都长出好些小倒勾,专门负责从马背上往下拽人,一勾一个准,一落马就被火铳砸;
这前后配合之默契,直叫人哭爹喊娘啊!
但是,这还远远没有结束。
林纪昌大帅的目的并不是拖着鞑靼打消耗战。毕竟敌人数量远多于自己,混战久了必然要吃亏。
在战场渐渐陷入胶着时,从主帅方向突然传来号角之声,所有步兵听到号令立刻如潮水一般退了回去。
不明所以的鞑靼骑兵以为他们要逃跑,便紧随其后一阵掩杀,眼见着几乎都要冲到抱着令旗的林纪昌跟前时,却见他手中的小旗一挥,身后士兵的阵形一变,三十门红夷大炮齐刷刷地出现在面前——
接下来,鞑靼士兵们齐声说出了那句滥到不能再滥的台词:
——不好,中计了!
然而,
砰!——
……
如果说,前面只是被神机营挫了锐气、被步兵的古怪兵器拖入消耗战的泥潭,单单以人数的优势来说,还尚可一拼;
然而面对着眼前这一大排布灵布灵的高科技装备,连最后一点点信心都被碾压成了渣渣。
于是,鞑靼士兵如今的共识是:
对面的主帅是蛇精病!——还是快跑吧!
而当丧失斗志的士兵把后背留给敌人的时候,也就注定了战争由此刻开始变成屠杀。
事实证明,向来以远程攻击见长的红夷大炮,在近距离平射时,也是相当好用的!一排炮击之后,三万生力军铁骑出阵,碾压。
二次装填好炮弹之后,原本打雷一样的军鼓变成密集的细碎鼓点,三万铁骑听到号令有变,立刻又如潮水一般再度退回阵后。
砰。
无论谁也没法忍受这么折磨人的打法。
很快,鞑靼主帅阿鲁台就意识到,对面的这位主帅,是个完全不按牌理出牌的主。
习惯了弯刀快马冲锋砍杀的蒙古骑兵,都是一说打仗就往上冲的实在人,然而对面这位主帅却从不跟你正面硬碰:你冲上来,我就退回去打枪放炮;你退回去,我就派骑兵一阵掩杀;你调头回来,我就扔下一地小图钉,扭头就跑……
如此反复,眼见这十五万大军转眼就扔进去了一半,满眼望去都是鞑靼士兵的尸体。
阿鲁台的心在滴血啊。
本想着有十五万大军,对方最多不过才八万,以鞑靼骑兵一个打五个的战斗力、两个打一个的优势兵力,胜利应该是毫无悬念的事吧?
然而事实残酷地告诉阿鲁台首领,这并不是一场人多就一定能赢的战争。
首先,你没有我们武器先进;其次,你没有我们坏;最后,你长得还没我家主帅好看。(以上是监军张勋在捷报总结中的大意)
白天被林纪昌以少胜多杀得大败,然而夜里也不消停。
晚上四五更天的时候,鞑靼大营外突然炮声四起,阿鲁台以为有人劫营,便连忙披挂整齐率军杀出,然而前脚才出了大营,后脚就遭到偷袭,让人鸠占鹊巢,丢了大营。
气恼的阿鲁台想重新夺回大营,却哪里有这么容易的事?疲惫的鞑靼士兵数次进攻都被挡了回来。
只好重新扎营。
当天晚上,又同样遇到了炮击,长记性的阿鲁台率军守在营门口,却没瞧见敌人的一兵一卒。刚想回营睡觉,又飞来几个稀稀落落的炮弹。
虽然杀伤有限,却十分恶心人,就是成心不让人好好睡觉。
如此折腾了十来天,想跟他正面打一架吧,人家躲着不肯出战;回家睡觉吧,又不时扔个砖头过来逗逗你。
仗打成这样,眼看着二十万雄师变成了六七万残兵,六七万残兵又打成四五万熊猫眼,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正在阿鲁台郁闷的时候,对方主帅林纪昌主动送来一封战书,大意是说:
我们中原人跟你们蒙古人原本就是友好邻邦,你们背井离乡跑这么远来打仗也挺不容易的,如今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吧?不如明天我们各自退兵,定个日子谈判休兵吧!
为了表示诚意呢,明天我就退兵,谁也不许趁机偷袭!谁出兵追击谁是小狗!
阿鲁台满腹狐疑读了好几遍这跟小学生作文一样的战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认真的。
虽然头天晚上的例行扰民行为并没有停止,第二天却确实看到对面的军队在拔营起寨收拾东西,看来是真的要走。
考虑到林纪昌向来行事怪异,阿鲁台怕有埋伏,还是没敢出营追击,但也没有退兵。
不管是真是假,这群祖宗一走,至少有个好觉睡了。
然而,心灵饱受摧残、十几天都没睡好觉的鞑靼士兵还是没能睡个好觉——当天夜里,并没走远的林纪昌就折返回来发动了总攻。
先是一通例行炮击之后,主帅亲自率领全部士兵共计四万余人一齐杀进了鞑靼大营,把来不及拿刀上马的士卒砍杀得四散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最终,阿鲁台只得弃了大营,带了亲兵三千余人拼死才逃出来。
时至此战,我军主帅林纪昌以八万兵力,将累计二十万鞑靼大军全歼。
虽然获得全胜,战争却并没有结束。
白天主帅便令士兵将全部辎重分散到各个士兵身上,全军负重行军一路乘胜追击下去,出居庸关向北,直追到百余里外的饮马河才渐渐收住,扎下了营寨。
——
饮马河原名叫胪朐河。
这是二十多年前与鞑靼交兵时,统帅宁啸峰带兵行至此处,休整军队时所取的名字。
如今正是七月,骄阳似火的炎炎夏日,方圆数百里连棵树都没有。
骑兵跑得快,已率先在河边安扎好了营寨,行军较慢的神机营和铁甲营也陆续到了,杨宪和邓絮在营中忙前忙后。
周玉远远瞧见谢瑾原和陈文坚牵着马朝河边去了,便也悄悄跟了去。
陈文坚是员老将,如今四五十岁的年纪,东北人;高高挽起的裤腿和袖口露出黝黑的皮肤,为人正直又十分豪爽,跟谢瑾原倒是十分谈得来。
这会儿两人都卸了盔甲,有说有笑地光着半个膀子站在河里刷马。
一老一少,一黑一白,显得十分不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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