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房中只剩周玉与楚鸾两人。
周玉不再如先前那般佯装醉态,楚鸾却也不像之前那般傲慢,竟主动坐到周玉身侧,纤纤素手擎着酒杯,直送到他唇边。
“怎么,想灌我?”
周玉的人生逻辑从来都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鸾天生一双娇媚的凤眼,与周玉四目相对时,更是柔情万种,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化在杯中——周玉却不吃这套,眼见着酒杯就要碰到双唇时,却用佩剑的剑柄档在前面,硬生生地把那玉手给推开了。
“怕我下药啊?”
楚鸾竟是一语道破,随即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咯咯地笑了起来。
坦白地说,她的美色可算是上上之品;媚眼如丝,呵气如兰,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连嘲讽人的时候都是赏心悦目的。
方才调戏她,不过是想试探一下,顺便做戏给孙见章看;如今却有些搞不懂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周玉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问道:“难道你与山中的土匪还有瓜葛?”
她并没有回答,仍是冷冷地看着他。
看来与土匪无关。
周玉又问:“你可知道盈月楼的公孙缨?”
她虽然仍是没有回答,但眼中的惊讶令周玉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脑中飞快地闪过各种可能性,却突然觉得眼皮有些酸沉。难道是酒的香气太浓盖过了迷药的味道?
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握剑的手传来隐隐刺痛,低头去看时,左手合谷穴上不知何时被扎了一根极细的银针。
——啊!原来,那镯子上的机关是藏这个用的!
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她手上的镯子,果然多了一个明显的小孔。
心中暗道不好,忙伸手去拔了,那针尖传来一丝若有似无的异香,随即眼前一黑,身体就失去控制,软软地向前倒了下去。
楚鸾顺势扶住他,无声地将他放倒在地上。
虽然不能动,他的意识却尚还清醒,嗅到她身上也是那种淡淡的香气。
突然想起江湖中似是有传闻说,盈月楼中女子都善于调香与针灸之术,既可助人舒活经络,也能迷惑人的心志,乃是她们行走江湖时的防身秘术。
额,好像中招了呢。
朦胧中,她柔软的发丝带着不知名的香气轻轻拂过脸庞。他虽闭着眼,躺在她暖玉般的臂弯之中,仍然可以感觉出那凹凸有致的线条轮廓。
周玉唇边浮现一丝浅笑。
——至少是C杯吧?
“你到底是谁?”
失去意识之前,这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虽然是昏睡状态,他却也能隐隐感觉到被人搬运出了那个房间,转来转去,似是经过了一条狭窄的暗道,最终被放到一张床上。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楚鸾身上那种特别的香气。
可惜他对花香没什么研究,只是单纯地觉得挺好闻的,不像是害人的东西。
突然又想起还守在隔壁的穆顺和薛显,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觉。
安静。
意识像是沉入了深海,四处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也感觉不到。
大脑完全静止下来,无法思考。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直到一种十分清凉刺鼻的什么气味钻入鼻孔,不由得全身一机灵,打了个喷嚏,意识就突然清晰起来。
睁开酸涩的眼睛。
床,淡紫色的幔帐,布料挺讲究的,看上去价格不菲;
屋里灯昏暗。
梳妆台,妆奁盒子,铜镜,应该是个女孩的房间,估计还在百花楼中;
窗外黑漆漆的,天还没亮,看来昏睡的时辰并不算太久;
手脚并没有捆绑的感觉,只是酥麻,却是丝毫也动弹不得。
最后,目光落到坐在床边上打量他的楚鸾身上。
见他醒了,她便将手中的小药盒子收起来,继续把玩手中的长剑——青锋剑,正是在百花宴上舞剑时用的那柄。
楚鸾带着几份戏谑的表情,拔出剑,将剑锋一横,贴在他的颈上:“原来你就是那个江东小周郞啊!”
周玉虽不能动,却十分真切地感受到剑身散发出的幽幽寒气。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大概分析了下眼前的处境:
——这青州府毕竟不是江东,在人家地盘上混,还是乖一点好;
——这小丫头应该是黑店的头头。
——如果报公孙缨的名,不晓得会不会有用?——还是算了吧,好羞耻啊……
……
看她拿剑的架势,不像练过武的。
虽然身体不能动,但脑子还是可以动的,得快点想个办法脱身才是。
见他没说话,也没什么表情,这种程度的恐吓完全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甚是无趣。
楚鸾悻悻地将宝剑归鞘,眼珠一转,突然俯身凑到周玉近前。
她的鼻息轻抚过他的脸,感觉痒痒的。她一手托着腮,表情如同一只示好的猫儿:
“……周郞,我漂亮吗?”
“姑娘美貌,天下无双。”
“若我与那公孙缨相比,你会选谁?”
——好问题!
周玉注意到她的问法是“你会选谁”而不是“谁更漂亮”。
从之前种种迹象看来,这百花楼跟盈月楼必是有关联,说不好就是分店之类;
既然比较的对象是公孙缨,那她们大概是见过面的;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自然也会知道百花宴上发生的事,于是——
小丫头,你当我傻吗?
周玉浅浅一笑:
“在下已有心仪之人,纵使如姑娘这般美若天仙,也实在难改初心。”
这话说得也算是滴水不漏了吧!就算公孙缨在场也挑不出毛病来!
天哪,我这么机智,此处应该有掌声才是。
不想那楚鸾却拉下脸,直起身子,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时,只见另一位女子走了进来,楚鸾站起身,将手中宝剑递给她:“姐姐的眼光不差,……交给你喽。”
“多谢妹妹。”那女子双手接过青锋剑,捧在手中。
卧槽……真的是公孙缨……
呼呼,好险!幸亏刚才没有说错话。小女人不好惹,闺蜜更难缠啊。
待她来到近前,只见那眉目如画,唇若丹朱——不是公孙缨又是谁!
她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小粒药丸,送入他的口中。
那应该就是解药了。
一阵清爽的凉气四溢,四肢也渐渐恢复了知觉。
周玉随便活动了下,坐起身。
伸手攥住她的手,她的脸微微一红,却没有挣开。
能在此遇到,当真是意外之喜。
自那日百花宴一别,竟再没有见面的机会。但是在今天这种场合相见,真是有种内牛满面的冲动。
周玉问:“你怎会在此?”
“我,也是刚到。”
周玉将她拥入怀中。
那百花袍上沾着一路风尘的味道——从扬州到山东,也不知连着赶了多少天路。
人与人的缘分,大概就是这样。
若遇到对的人,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能心意相通。
默默地十指相扣,竟胜过无数的海誓山盟。
原来,那盈月楼表面看只是个女子学堂,实际在全国各郡县都设有分部,这百花楼便是其中之一。下属分部有的是乐坊,有的是伎馆,也有茶馆书苑,竟有几十处之多。
只是月影主人行事向来低调,因此知道这些事的外人也并不多。
看来,“国民丈母娘”的诨号果然不是白得的。
从她手底下嫁出去的姑娘,哪个夫君不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仕农工商,上到王公贵族、达官显贵,下到江湖帮主、商界大贾——这要是赶上逢年过节,姑爷们带媳妇回个娘家,那壮观场面!盈月楼家宴规格估计都不会输给天子的国宴吧!
两人耳鬓厮磨了一番,公孙缨从怀中解下一个坠子来。
那坠子看上去是个小瓶的形状,指尖触动机关时,便从底部的小孔掉出一粒丹药来。
“这是什么?”
“百花续命丹。”
公孙缨伸手解开他的衣领,将那尚带着体温的坠子戴到周玉项上,紧贴着胸膛。
——这名字一听就是高大上的江湖秘方啊!
她将一只素手隔衣放在他的胸前,缓缓道:“周郞此去征战,只怕是要身处险境。此物乃是盈月楼特制灵丹,危急时刻服一粒,可以活命。”
原来,你不远千里从扬州赶来,竟是为了送这个啊。
感动之余,见她流露出担忧之色,周玉便笑言道:“盈月楼有没有行医执照啊?这药有什么副作用没?会不会过敏啊?有没有忌口什么的……”
“你!”公孙缨闻言,粉面含嗔道:“此药十分珍贵,就是在盈月楼,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好啦逗你的啦……”见她生气,周玉嘻皮笑脸地捉过她的手,在唇边轻轻啄了一下:“这么老远跑来就为送这个,要是用不上多可惜,无论如何我都会试试看啦!”
公孙缨眉头微蹙,叹道:“我倒宁可你辜负了这片心,终究是别用到它才好。”
“你就算只送片鹅毛来,我也知你这份情意了。”
怀中的佳人双颊一红,低头含羞的样子当真是十分惹人怜爱。
——唉,要是没有可恶的鞑靼抢我头条,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成亲了呢……
周玉紧紧抱着她,将脸没入她墨染般的发间。
不知道她用的又是哪种香料,淡淡的香气让人觉得心里十分宁静,就想一直像现在这样,让时间永远停住。
但是又忍不住想到那个机灵古怪的楚鸾,周玉又开口问道:“刚才那小丫头片子使的是什么招?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竟都没遇到过,当真是十分厉害啊。”
“盈月楼中都是女儿家,在江湖中漂泊,自然要有些防身的本事。”
“那你教教我呗。”
这小针一扎就倒的本事,将来说不定真有大用!
“好啊。”公孙缨没好气地笑道:“改日你来扬州,在盈月楼绣坊学上三年打好基础,我便亲手来教你。”
周玉暗暗脑补了下自己拿着针线绣花的场景。
——还是算了。
但转念又想,将来万一再中招怎么办?便又央告她:
“那你把解药也赏我些吧。回头万一又惹着那丫头,我怕吃亏。”
“好端端的,你惹她做什么?当初肯定是你轻薄她,才对你用针。”
虽是这么说,她到底还是将腰上的香囊解下来,放到他的手上。
周玉接过来,轻嗅着药香,一脸正色道:“天地良心,我连手都没碰过她的。”
公孙缨噗哧一声笑出来。
那笑容如海棠初绽。
周玉凝视着觊觎已久的樱唇,此刻不过近在咫尺,实难抵挡它的诱惑;不禁探身上前一吻,终究尝到那甜美的滋味。
公孙缨一惊,没想到他会突然索吻,直羞得满脸通红,心扑扑直跳。
有心将他推开,他倒也不贪心,得手之后便一脸孩子气地说道:
“——等我回江夏,咱们就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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