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株连无辜 2

　　“咦？奇怪！这几首词在当初学写的时候是经过师傅指点的。”文韵心里有些纳闷，“我在这里和人交往并不多，也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来找茬？”

　　她抬头看了看嶙峋的山石，还有旁边的垂柳，再也不见任何动静，很是郁闷。

　　“小妹，怎么不开心了呢？”

　　文韵正坐书桌前发呆，却见林子涵手里拿着一本《词韵简编》走了过来，在窗外冲她微笑。

　　“老哥，赛歌的事怎样了？”文韵看见林子涵走过来，顾不得刚才的不愉快，急忙问起赛歌的事情。

　　“还不知道呢，不去管它，由他们告去吧。”林子涵说着，看着假山后边，迟疑了一下，忽然对文韵说，“小妹，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是啊！老哥，你怎么知道的？”文韵有些奇怪。

　　“我能恰会算，是神仙！”林子涵故意逗文韵。

　　“我不信。老哥如果是神仙，那还能在这里？该去月宫陪嫦娥仙子了。”文韵知道林子涵喜欢开玩笑，也故意和他打趣儿。

　　“我要是真的成了神仙，你嫂子还不伤心死？她常常对我说，爱我十辈子都爱不够呢。”林子涵很是得意地说。

　　“老哥你人好，嫂子有眼光。对了，老哥，你怎么知道有人找我的茬？”文韵还惦记着刚才的事。

　　“是这样的。昨天我回来的时候，听几个学生说的。他们说是因为我在课堂上说你很有文采、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被大家传了出去。有人听说了不服气，说要看看你的本事呢。”

　　“原来是这样。老哥，我初来咋到，对这里风土人情不熟，你得多提醒我。”文韵说着，顿一下，接着又说，“老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

　　“你安心在这里教书，别的什么事也不要管。有我林子涵在，他们也不敢对你怎样。”

　　文韵听了，看着林子涵，心里很暖和。她感激地看着林子涵，不知道说什么好。

　　林子涵见文韵这样，急忙安慰说：“小妹，你别这样。你是我请来的老师，他们如果对你不好，那就是在打我林子涵的脸，我不会答应的。”

　　文韵见林子涵这样呵护自己，很是感动，轻轻地说：“我一定要帮老哥把私塾办好，让老哥少些心。”

　　林子涵听了，很开心地笑了。

　　文韵一心想帮林子涵把私塾办好，但私塾里的学生并不好管。

　　因为林子涵的私塾有名气，来这里的学生很多家里经济条件都比较好，说轻了不济事，说重了家长不高兴。假如遇到家长护短，孩子被批评了，家长就会在外边说三道四，或者来私塾里吵闹，影响很不好的。因此，为了私塾的声誉，林子涵一般情况下都是半哄送着来教学生的。学堂里虽然有戒尺，但他却很少用。俗话说“不打不成材”，可是，打，也不是唯一的办法啊。

　　看着在院子里那些在假山边捉蝴蝶追逐打闹的学生，文韵陷入了沉思。

　　赛歌的结果已经出来了，红榜上并没有温云的名字，理由是她唱的歌词里的内容有一部分是老辈人流传下来的，不是自己编出来的歌儿。

　　文韵不认识温云，但对她充满了同情。

　　“我妈妈的歌儿唱得很好，在我们那里很有名气呢。”

　　温云的小女儿的话语不时地在文韵耳畔回响。

　　“可惜了她这样一个好歌手。”

　　文韵正在想温云的事，却见林子涵和林子弥一边说话一边往这边走来。

　　林子弥的婆家就在花雨村附近，所以，有事没事总爱往娘家回。林子涵父母去世早，家里也没有什么亲戚。那时候，家中大小事物全靠当族长的林子弥的父亲来照应。林子弥比林子涵年长两岁，两个人常在一起玩耍。因此，林子弥对林子涵很爱护，而林子涵在心理上对这个远房堂姐也一直很依赖。后来，林子涵成家了，林子弥对林子涵还是放不下心来，每次回娘家，总要到林子涵家来看看。

　　林子涵上完课，刚出教室门，正遇见林子弥来说赛歌被告的事情。俩人就一边走一边商量了起来。

　　“老姐，你看这事咋办？”林子涵问。

　　“怕什么？到时间咱们几个人都到州里去说理，还怕他们不成？反正州里的人有咱们认识的，不行的话就花钱找人帮忙。这世道，还能让这些小人得逞？”林子弥快人快语地说。

　　“好！老姐，那你再去联系一下。”听了林子弥的话，林子涵轻松了许多。

　　“你忙去吧，我一会儿再找找主持，商量一下。”见文韵站在厢房门口拿着一摞作业微笑地看着他们，林子弥知道文韵有事找林子涵，就笑着招呼，“文妹妹，这么用功呀？”

　　“也没有。改了几本作业，发现学生存在的问题比较多，想找老哥商量一下。”文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

　　“这是正事。你们先说，我去后院看看俺弟妹。”林子弥说完，带着爽朗的笑声进了内院。

　　“俺这个老姐，快人快语的，象个假小子。”林子涵看着林子弥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老姐人不错，直爽、热心。”

　　“是啊，老姐办事很利索。只希望这次能度过难关。”林子涵还在想赛歌被告的事。

　　“老哥，也是我的错。”文韵看着林子涵忧郁的神情，内疚地说。

　　“你有什么错？”林子涵有些奇怪地看着文韵。

　　“记得赛歌还没有开始的时候，老哥曾想让我代表花雨村去参加的。”文韵喃喃自语。

　　“你没有答应，我也不能勉强啊。”

　　“我是怕自己不行，因为花雨村的好歌手那么多……”

　　“我说过你能行的。花雨村能唱山歌的人很多，但很多都是沿袭老辈子人的，几乎没有创意。”

　　“早知这样，我参加好了。至少，也不会让老哥你们被告。”文韵自责说。

　　“也不全是这个原因。他们想闹事，啥子理由都能找出来的。”林子涵说，“小妹，不想这个了。对了，你把学生这几天的作业给我看看。”

　　文韵答应着，转身回厢房去拿了作业，先把作业递给林子涵，有回去给他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林子涵坐在椅子上，一边认真地看学生的作业，一边给文韵指点学生作业中容易出现的问题，顺便，也讲一些教学方面的规律。

　　“这教学，既是个良心活，也需要动脑子。小孩子们喜欢玩耍，坐不住，所以，在讲课的时候，得一点一点地讲，循序渐进，不能一下子填得太满。”林子涵说，“戊戌变法后，不兴八股文了，写文章的方式也灵活了很多。经历了连年的战争，政府也认识到人才和知识的重要性，也有官员向朝廷进谏。前几年，又废除了科举制，还实行了初、中、高的学制。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在培养人才方面，历来都不是容易事。尽管咱们中国的教育也进行了改革，但和欧美等国家相比还相差很远。”

　　“听说欧洲那里实行的是小班教育，学生在课堂上不象咱们这样苛刻，是边玩边学的？”

　　“是啊，咱们中国的教育方法不对，太落后了。总让学生死记硬背，学生哪里有兴趣呢？所以，咱们给学生讲课留作业，每次都不能太多，尽量让学生先理解再去记。”

　　林子涵给文韵说起教学上的事情，兴致勃勃。他正说得起兴，却见研墨从外边回来了，笑嘻嘻地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

　　“有事？”林子涵问研墨。

　　“老爷，村长说让你去喝酒呢。”

　　“嗯，知道了。”林子涵冲研墨摆了摆手，笑着对文韵说，“村长可能是想和俺商量赛歌被告的事情。小妹，我回去和夫人说一声，免得她惦记。”

　　文韵点了点头，答应着，微笑地看着林子涵带着研墨进了后院，才回厢房去了。

　　早春二月，西北山里的天气还有些寒冷。

　　清晨起来，文韵洗漱完毕，闲着没事，就披了件薄坎肩坐在桌前正给家里写信。她正写得专心，忽听有人敲门。她抬头一看，见雪枫从窗前探头向她做鬼脸。

　　“文姐，在忙什么呢？写情书？”

　　“死丫头，别胡说！我给家里写封信，告诉家里我在老哥的私塾教书的情况，免得家里惦记。”文韵说着，给雪枫来开房门，“一大清早，也不在屋子里睡觉，跑出去做什么了？”

　　“我回家了一趟，妈昨天对我说，她今天去外婆家，让我今天回去看看门子。文姐，你听说了没有？因为赛歌的事，咱们村的主持真的辞职了。”

　　“为什么呢？”文韵有些奇怪，“不是说要去州里找当官的理论的吗？”

　　“本来是的，可是，主持心烦，不想听那些痞子的无理取闹，就干脆辞职不干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以后咱们村的赛歌可咋办？”文韵有些担心。

　　“还有林家老姐呀！她以前也主持过赛歌儿，不比现在的主持差。”

　　“可是，这赛歌的事让一个出嫁在外的女子回来主持总不是常法啊。”

　　“那也没办法，眼下只能这么办。”

　　“嗯。”文韵若有所思地应着。

　　赛歌被告的事被吵得沸沸扬扬，也没有个结果。林子涵和文韵一边在私塾教书，一边等着林子弥托人在州里活动的消息。

　　“这事不能着急。咱们这边在活动，那几个人肯定也不会闲着。”林子涵抽着旱烟，若有所思地说。

　　“老哥，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大不了来年歌赛咱不做这个评委。”文韵劝着。

　　“话是这样说，总觉得窝火。”

　　“老哥也别太担心，现在是民国时期，州里这些官员总得考虑民心所向吧？”

　　“也是这个道理。不管它，咱们先把私塾弄好。”

　　林子涵说着，让研墨从书房抱过来一摞子学生平日里书写的诗词给文韵看。

　　“这些是我刚办私塾时学生写的，很稚气。”林子涵一边翻阅，一边挑选。

　　“真不错！字迹很工整呢！”文韵看着那些书写很整齐的诗词，赞叹。

　　“我把这些选出来，明天让研墨帖在教室外边的黑板墙上。现在的学生的字越来越潦草了，写出的字不成样子。”

　　“对，帖出来的好。”文韵说着，也帮着林子涵挑选，“老哥，你的毛笔字写得好，抽空给学生们写几张大楷行不？有好几个学生的字帖都看不清了。”

　　“不用写，我书房里有现成的。研墨，你现在就去我书房的柜子里找找，顺便把《白香词谱》也找出来。”

　　“老哥，找《白香词谱》干吗？”文韵不解地问。

　　“我见你用的词谱有些老，就想起书柜里还有一本《白香词谱》，找出来给你用。”

　　“老哥想得真周到，谢谢老哥。”文韵笑着对

　　“你这丫头，客气什么？等什么时候俺去江南了，你可得好好招待俺呀。”林子涵半开玩笑地看着

　　“老哥，你不教书了？”文韵一时没明白过来，懵懂地问。

　　“教啊，怎么了？”林子涵见文韵问得突兀，有些莫名其妙。

　　“哦，是我弄错了，你说笑话，我还以为是真的……”文韵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

　　“也不是。我去江南有事。”

　　文韵笑着点了点头。

　　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不知不觉半个月已经过去了。文韵和林子涵忙着私塾里的事情，渐渐地，把赛歌被告的事情放到了一边。

　　在私塾里教书，倒也安静。

　　一天，文韵正在看书，见林子涵急匆匆地走来，充满歉意地对她说：“小妹，村长找我，我出去应酬一下。私塾就有劳你多心了。”说完，不等文韵答应，就带着研墨走出了家门。

　　文韵看着林子涵的背影，有些怅然。文韵只觉得林子涵不在私塾，好象缺少了些什么，可是，她哪里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场风波将要来临。

　　“老哥不在家，我得帮老哥把私塾照看好。”文韵准备好讲课的内容，就拿着书本到私塾去了。

　　私塾位于院子的东南方，是一排秦砖汉瓦盖成的房子，每个教室都有前后两道暗红色的门。房子上边有飞檐，宽大明亮的红格子木窗上贴有腊梅花的剪纸。

　　看着这整齐的教室，文韵很是欣喜。

　　林子涵让她今天开始给高年级的学生上课，她打算讲南唐李后主李煜的《虞美人》。这是一首国破家亡、思念故土的绝命词，李后主因为写这首词而被宋太宗下令毒死。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阑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是千古传诵不衰的著名诗篇，强烈的故国之思，在艺术上具有惊天地泣鬼神的效果。文韵之所以选这首词来讲，自有她的目的。清朝末年，中国遭受帝国主义的侵略和瓜分，面临着亡国的危险。一些仁人志士纷纷起来反抗，寻求救国的良策。从戊戌变法到辛亥革命，在一次次血与火的抗争中，人们逐渐认识到要想挽救国家的危亡，必须先唤醒民众。因此，在民国之后，很多南方的私塾都顺应时势的发展，不但把私塾改成了学堂，而且增添了很多爱国内容，包括诗词的选定等。文韵受父亲私塾的影响，自然也就想到了这些，因此，选了李煜的《虞美人》来做开讲的内容，意在激发学生们的爱国热情。

　　文韵怀着兴奋的心情往教室走去，可是，当她轻轻推开三年级一班教室的门进行自我介绍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她意料不到的事情。

　　“咦？温云？不会是涉嫌抄袭歌词的温云吧？”

　　文韵刚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就听得有人在说风凉话。她环视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说话的人，但却听见有人在诡秘地笑。

　　“该不会是那个老公得了痨病的温云吧？”这声音来自窗外，尖利中带着嘶哑，听着很耳熟，好象是在赛歌场上闹场子的那个中年怪妇。

　　文韵听着，感到莫名其妙，也有些生气。她还是闺女家，这中年怪妇这话也未免太歹毒了些。可是，无缘无故的她来闹什么呢？难道是认错了人？还是这个中年妇女和这个村子结了梁子？文韵寻思着，找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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