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卜卦
她的尸首，恐怕也是被野狗啃噬尽的。
萧长寅并未答话，只是端着身子，静静地看着眼前泛起苦笑的女子。
雨，渐渐停了，肖琴笙看了看泥泞潮湿的地面，有些无奈。她如今刚跨入洗髓，无法御剑飞行，更别是是飞出数丈高的墓室外了。
难道只能一直被困到这里吗？
她推算了一下时间，离玄门阁招纳弟子的日子还有半年。这里荒郊僻壤，又常传出闹鬼之事，人人都避之不及，怎么会发现她如今身陷囹圄。这么被困下去，身上的辟谷丹迟早也会消耗完的。
想想她一世英名，竟然被这小小墓洞给难住。
肖琴笙叹了口气，忽觉头晕脑胀。不知是方才与树妖打斗得厉害，没能及时止血，血流过多，造成浑身难受，还是她贸然用神识探进封天印，被死气反弹震伤造成的疲惫不堪。
她找了块干净的地方，打坐修复伤势。但灵心诀还没运行半个周天，肖琴笙便沉沉陷进了昏睡。
萧长寅就这么端身静坐，注视着她良久之后，默默站起，走向琴笙的位置，与她的酣睡后的身影彻底重合到了一起......
等肖琴笙醒来，已经不在幽深的墓洞里了，她打量了周围，是一间较为平仆的厢房，底下热闹嘈杂的声音不绝如缕，正疑惑之时，门外响起两三声敲门声。
“小姐，您要的热水已经备好了，小的先进来了啊。”
只见一个估摸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点头哈腰地端着热腾腾的水，推开了房门。他用肩上挂着的白布擦了擦汗，眼神里闪烁着些惊恐，道，“现在正是午时，人多在底下用餐。吵闹了些，小姐勿怪。”
肖琴笙脑子发懵，“这里是哪？我什么时候要的热水？”
“......姑娘莫不是睡懵了，这儿是华姚镇里的福华客栈呀，您昨个儿不是吩咐小的今日午时给您送热水吗？”小二虽然心底觉得有些古怪，但还是老实地回答道。
“小的还有事，先行下去了。”他摇摇头，将热水放到浴桶内，一瘸一拐地退出门外，并很细心地关上了门。
肖琴笙坐在床上愣了良久，都没想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被鬼上身了怎么会莫名其妙到了华姚镇的客栈中。她见周身穿戴十分整洁，一丝不苟到令人发指，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萧—长—寅！
肖琴笙咬牙切齿地下床，到处转悠了一圈也没发现萧长寅的身影，她跟一阵旋风似地出了房门，噔噔噔踩着木梯就下了楼，吼道:“萧长寅你给我出来！”
这幅火气冲冲的样子和嘹亮富有磁性的声音，显然吸引了在座所有人的目光，原本热火朝天，沸沸扬扬的人群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扭头看她。
站在门口的小二，正忙着招呼络绎不绝的客人，一见这场面，以为肖琴笙要闹事，匆匆跑到她面前，将她拉到了后院。
“哎呦这位小姐，我这地方小，混口饭吃不容易......”
“我进客栈的时候，身边的男子去哪了？”肖琴笙打断小二的一出苦情戏，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大概这么高，贼俊的一个男子。”
小二苦着一张脸，眉毛跟打结了似得，道“小的亲手接待地您，您昨晚一人来客栈借宿的，身旁并未有男子陪伴啊。姑娘您这不是诚心——”
闹事两个字被他吞回了肚子了，他可没忘记昨个儿冷落肖琴笙，而被她踢断了腿的事......眼前的姑娘小身板，但脾气可是大着哩。
“......”见鬼了吧，那萧长寅去哪了，是人间蒸发了，还是被人拐卖了？
小二小心翼翼地看着陷入沉思的肖琴笙，后退了几步，哈着腰恭敬道，“最近店里忙，小的......小的先退下了啊。”说完，逃难似得瘸着腿一溜烟跑了。
肖琴笙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有这么可怕吗？
叹口气，正准备走出客栈，忽然听到几句窃窃私语之声，譬如“孩儿啊，这次玄门阁招生，你定要好好努力，家族发扬门楣的事全靠你了。”“我已经跟你表叔通了书信，这次考验莫要紧张，他会尽力帮你的。”“别给家里人丢脸。”......
竖起耳朵再听，发现客栈之人尽是谈论四年一度玄门阁广收弟子一事，肖琴笙不仅纳闷，不是半年之后才举行的吗。
玄门阁坐落于华姚城数十里外的白华山，远处看去，就像巍峨浮在云端之上，仙钟长鸣，笼罩着淡淡金光。因白华山周围数十里都设有结界，只有四年才破界一次，让参加入阁考验的人进去，一旦通不过考验，就会被遣送回华姚城。
只听镇里响起三声仙钟，余音不绝，众人皆急忙推着自己家孩子起身，身怕落后别人家一步而耽误了入阁试炼。
肖琴笙还没想透这时间怎么会提前半年，就被熙熙攘攘的人群推出了客栈外。
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朝城门蜂拥而至，肖琴笙摇了摇头，打算先转转华姚城，估计排队都要等上许久。因玄门阁四年一度广纳弟子盛世，四海神洲前来求学的拥挤在这个小小的华姚城，这里显得异常热闹，街道上的人熙熙攘攘，各类摊贩更是牟足劲儿地叫嚷着小店生意。
她前世虽心系陈倾琅，多次前往白华山经过在这里，都为驻足停留。此时三月开春，桃花初绽，将华姚城装饰得一片粉嫩，沁人的芳香溢满整座小城，即使是拥攘的人群也未将她的好心情给磨灭。
远处，有三两个孩童，拉着小手蹦蹦跳跳，天真无邪的模样让她有些羡慕。原来静下心，普通的生活也一样美好。
“韶光娥，拜云宗。赋九天，道号宏。鬼面刹，入逍魔。屠洛城，天不容。木再花，夏有雹。李不生，秋虫闹。草木晖晖，枭首宗门。苍黄莫飞，盛世重归。”
孩童举着手中的草杆，念着民谣，天真的小脸却让肖琴笙心头一紧,瞬间将她拉入冰窟。韶光是她的道号，他们所念叨的民谣正是源自她的一生。
是啊，怎么能忘呢......
肖琴笙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华姚城的街道上，遇到一家茶铺，便坐了下来，朝店家要了一碗茶水。
零星的茶叶漂浮在水面上，倒映出她满是苦笑的脸，眼睛里面尽是惘然，有些厌恶此刻的脆弱，肖琴笙将茶水一饮而尽，因喝的太快，呛地咳了好几声。
自问不负天下人，却被天下人所负。
正当自嘲时，边上嘈杂的声音吸引住了她，她回头一看，是一个摊子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等她走进细看，摊前挂了一个牌幅，上面用着苍然有力的字迹写着：卜尽天下事。
呵，好大口气。肖琴笙心底暗道，她也略懂占卜之术，但谓天道无常，事非绝对，就算是入云宗天机处的白涯真人，也不敢如此口出狂言。
人群中间，显然是有闹事的主，只见一名女子身穿藕色轻纱，峨眉轩起，睁着圆眼，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朝摊前的人喝道，“你再说一遍！”
身边疑似她的丫鬟，似乎觉得颇为难为情，拉了拉那名女子，低声劝了两句。
女子神色不耐地推开丫鬟，大步走向摊前的人，“你这神棍若不孬，就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肖琴笙喜欢看热闹，又往人群中挤了挤，这才看清“神棍”的脸，只见他身着一袭针线粗劣洗的发白的道袍，长眉如柳，身如玉树，不卑不亢地朝女子行了一揖，道：“这位姑娘，你面粗身细，脚短手长，身小声大，两耳无弦。虽面格富贵，但命犯大煞。小生算了算，怕就是近日呀。”
闹事女子气其败坏，指着他的头，“你......你个神棍哪里看出我脸大脚短身小的！我...我要挖了你的眼睛！！”
“神棍”叹了口气，灵敏地躲开了女子的手，“姑娘别这样，小生虽生的俊俏，但你这么热情，小生很是为难。”
见身旁的小姐气的发抖，丫鬟只好站出来喝道：“大胆！我家小姐可是侯府千金，其实你这种身份的粗人可以口头侮亵的！”
肖琴笙噗呲笑开，这“神棍”不说还好，一说完，仔细看这位侯府小姐，还真有点腿短脸大。
“你们笑什么！给本小姐滚！不然一个个都等着被我父侯斩首！”轻衫女子气的剁脚，朝围观的人群大骂，丝毫不估计自己的身份。
一听到斩首狠话，人群立马做鸟兽状散开。不消片刻，摊前剩下她们四个人了，清静了不少。
“把他给我抓起来，眼睛给挖了！”
“呦，侯府千金就可以无故抓人了？没有王法咯。”肖琴笙忍不住道。
“本小姐就是王法！你谁啊，信不信一起把你给抓了！”
丫鬟悄悄地拉了拉女子的衣角，伏耳在她耳畔轻轻说，“小姐，你是悄悄跑出来的，若是闹得动静太大，这......不妥吧。”
轻色衣衫的女子收敛了些，恨恨朝着“神棍”说道：“你给我等着，迟早收拾你！”说完便拉着丫鬟匆匆走了，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路过肖琴笙的时候，狠狠地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肖琴笙一个踉跄，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这侯府小姐，脾气可真够大的，估计这侯爷把自家女儿宠坏了。
“多谢小姐解救，小生在此不胜感激。”那名“神棍”神色颇为悠闲散漫，又行了一揖。“小生名为溥玉，不知小姐名讳？”
“你不是会算吗？倒是算算看。”肖琴笙嘴角勾起，打趣道。
“夙兮悯兮，流离之子。小姐的命格与神魂似并不相配，倒像......”他欲言又止，眸如春水的眼睛，似乎带着一丝讶异，“借尸还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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