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指纹
“喂，徐总。”清朗温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徐韫慢慢靠到办公桌上，客客气气地叫了声“周经理”。
“徐总现在有时间吗？”周燕支不疾不徐地问。
徐韫打趣地说：“周经理终于想起来还欠我一顿酒和一顿下午茶。”
笑声从听筒另一端传来，周燕支笑说：“记得。”顿了顿又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上楼见你一面。”
这句话里的熟稔和客气很好地糅合在了一起，使得徐韫一面惊讶，一面感觉到了心里激起的那点波动。他挑了挑眉，朝斜靠在办公室门上的人看了一眼。
马尚余光瞥见他看过去，赶紧做了个十分娇柔地捧心的姿态，恶心的一批。
他好一会儿没说话，电话对面的人又叫了一声“徐总”。
“你在哪儿？”徐韫问。
“四楼接待室。”周燕支说。
“等着。”徐韫挂断了电话。
“等着你哦~”马尚捏着嗓子说，阴阳怪气地又朝他抛了个媚眼。
徐韫从衣架上拿下西装套上，经过门口，拿手肘怼了马尚个胸口一下，“伪娘炮，娘死你算了。”
马尚捏着兰花指追在他后面戳他肩头：“人家是直男不怕娘，哼~”说完话锋一转，换上糙汉口吻，“既然给你打电话了，肯定是想用美男计，你他妈给我端住了，瞅你那急吼吼的熊样！”
徐韫撸起袖子，作势要折回去揍人，马尚见势不对转身进了自己办公室，关门，落锁，一气呵成，然后扒着办公室百叶窗，隔着玻璃喊：“小心美男计！美男计！”
直到进了四层的接待室，徐韫耳朵里还在环绕着“美男计”三个字，太阳穴一抽一抽的，不过进门看见周燕□□张脸，忽然觉得马尚提醒的非常对，这人弄不好就来施展美男计的。
深秋降温后，周燕支终于不再穿商务三件套，上身换成了短款灰色风衣，里面配一件灰格纹配湖蓝条纹的衬衫，裤子偏休闲的卡其色西裤。
徐韫一手撑着门，跟周燕支对视一眼，两人分别将目光落在彼此的衬衫上。
徐韫穿了一件深灰与亮蓝撞色的衬衫，搭了一件浅灰西装外套，唯一的区别是裤子是深色系。
“这算撞衫吗？”徐韫笑着松手，门在他身后关上，挡住了要进来的郝经理。
“不算。”周燕支也笑着起身，“看来我的眼光并不差。”
“你只哪方面？”徐韫走到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伸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比如找投资方这方面。”周燕支说，“比如挑衣服。本来觉得我并不擅长这方面，不过……”他抬手朝徐韫的衬衫比划了一下。
又是同一个品牌，不同系列，一个是个性张扬，一个沉稳大方。
徐韫笑笑，“周经理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也很强。”
周燕支收回目光，垂眸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他知道徐韫想往哪个方向聊，但他不能顺着他聊下去。至少现在不行。
郝经理被挡在门外没进来，负责接待室的人进来给徐韫端来一杯红茶。
人走后，屋里的气氛过于沉闷，
见徐韫放下手里的茶杯，周燕支清了下嗓子，“想必徐总已经知道我来的目的。”
“加投？”徐韫问。他也是今天才知道汇金想让志远加投。他笑了笑，“想必周经理也明白我们能加投的可能几乎等于零。”
“我知道。”周燕支诚恳的说，“这对志远来说似乎不太合理。”
“似乎？”徐韫抓到重点，“看来，在周经理眼里还是有可能的。”
“徐总既然能坐下来听我说，我想自然是有可能的。”周燕支很认真地看着徐韫。
这人！徐韫没好气地偏头笑了一下，又转回头盯住周燕支，眼里笑意淡下去，语气加重，“周经理，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肯坐下来听你说吧？”
周燕支看着他没移开目光，片刻后垂眸沉思，问：“难道因为我没兑现下午茶？”
徐韫被气笑了。起身要走。
周燕支赶忙起身，伸手要拦他，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甚至连一个字都没说。
徐韫走出去几步，慢慢停住，扭回头看还站在原定静静看着他的周燕支，他对这个人的无奈和气恼简直要涌出一片大西洋。
“你，”周燕支局促地挤出一个字，“别生气，我……”
他揪着眉，像是不敢说话，生怕多说一个字对面的就会愤然离去，于是变得张口结舌，变得不善言辞，变得局促不安，只拿眼睛谨慎小心地盯着对面的人。
“不是要请下午茶吗？”万千无奈和恼火，出口却成全了之前轻如羽毛的一句玩笑话。徐韫耳朵里又想起了马尚那句“美男计”，一时间耳朵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跳，心说，还是中计了。
周燕支愣了好一会儿，才拎起文件包朝他走来。男人身高腿长，不说话时自有一股难掩的禁欲的性感，说笑时整个人都会变得温柔和煦，加上那张放进猎艳场里无往不利的脸，任谁见了都不会没好感。徐韫得承认，他只是个俗人，他也有。之前几次见面，徐韫只见过他的稳重，他的平静，这一次，见到了他惊慌局促的样子。
徐韫选的咖啡厅，跟志远的独栋六层是邻居隔着一条铺满落叶的小道。
两个人从公司出来，一路没说话，踩着满街落叶走在午后的秋风里，一前一后进了咖啡厅。
徐韫带着人径直上了六楼，选了临河的座位，秋天难免萧瑟，但临河又别有一番风味。
“跟那天一样。”徐韫说。
周燕支没叫服务员，自己扫码点餐，闻言抬头看徐韫。这人说话简直处处是陷阱。距离上次一起吃下午茶已经过去了七天，如果他还记得徐韫当时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那是他反常，可如果不记得，单看在接待室里徐韫的脾气，恐怕这人又要抬屁股走人。
略作思忖，周燕支觉得还是记得比较好。况且他确实记得。
而他喜欢吃的东西就那么两样，最后选来选去，结果所有的甜品和饮品都跟那天下午的一模一样，或许是为了掩饰什么，周燕支又胡乱点了些其它吃的。
于是，当下午茶上桌时，整整摆满了一桌。
徐韫：“……”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多点一些。”周燕支讪讪地说。
“你不会觉得一桌丰盛的下午茶就会让我加投吧。”徐韫拿起一块看起来烤得非常好的曲奇饼咬了一口，桌子另外半边摆着奶油酥皮蘑菇汤、天妇罗、鸡翅，零零散散七八分小食。
“可以吗？”闻言周燕支笑着问，说话时把黑森林蛋糕推到徐韫面前。
“加多少？”问出这句话，徐韫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昏君！
“六千万。”
手里的曲奇饼顿时不香了。徐韫瞅瞅还剩半块的曲奇饼，又看看对面定定看着他男人，忽然觉得这饼干有毒。
“周经理，你的下午茶，是我吃过最贵的下午茶。”徐韫苦笑着放下半块饼干，抽纸擦手，做出一副吃不起要走的架势。
周燕支端起红茶壶，给徐韫面前的杯子倒茶，眼神温和地看着茶水，“贵当然有贵的好处。”
徐韫靠在椅背上，眼睛落在周燕支低垂的眼睫上，下移，扫过笔直的鼻梁，再下移，是说话时张张合合的两片薄唇，以及刮得很干净的下巴，最后是耸动的喉结。
他收回目光端起红茶喝了一口，问：“哪里好？说说。”
周燕支见对面的人终于平静下来，肯听他说，于是进入战斗状态，将准备了一周的话有条有理地讲了出来。
熟不知他这边说的天花乱坠，对面的人几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看样子貌似在沉静地思考，认真的考量。
实则，徐韫的目光，时不时扫过他比划时伸出的修长手指，被表袋箍住的手腕，说服他时许以利好、试图打动他的郑重的目光，对未来规划布局时审时度势的神情。
成竹在胸，神采飞扬。
徐韫在心里想，周燕支没说错，比起吃下午茶，他果真更适合谈判桌。
面对他的调侃和试探，周燕支几乎从未游刃有余过，相反大多数时候他显得无措，甚至装作看不见、以期瞒混过关。徐韫从一开始对周燕支就是“见色起意”，但越接触反而越觉得这个说法站不住脚，到今天为止，这个稳重成熟的男人身上偶尔泄露出的青涩，其实更吸引他。
“……徐总……徐总？”
两声轻唤，使得徐韫飘忽的心脏突然打了个激灵。为了掩饰神色，他抬手揉了下额头，“抱歉。”
“没关系，看来是我讲的太无聊了，没能打动徐总。”周燕支颇为遗憾的说。
“也不是，”徐韫端起茶喝了一口，“如果不谈钱，其实还挺有聊的，毕竟我也不是没所求。”
不谈工作，不谈投资，能谈什么？跟一个多次试探他的男人，还能谈什么？周燕支着实被徐韫的话狠狠撞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难以维持住面部的平静。这人是怎么从正事上一秒切换到这上面的？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低头的同时，伸手去端咖啡，因为慌乱，手指戳到了杯子，咖啡杯瞬间倾斜。
“哎。”徐韫眼疾手快扯了几张纸按在咖啡渍上，“其实，公司员工还都挺喜欢我，怎么到你这，总吓到……”
“你别总说些有的没的……”周燕支说着伸手去扯纸巾，他衬衫袖口湿了。
徐韫看他抬手看袖口，也伸手去扯纸巾，两人的手同时落在方形纸巾盒上，徐韫先一步，周燕支后一步。
周燕支的慌乱还没散，满身的不自在，于是就那么慌乱地捏在了徐韫食指尖上。
徐韫保持着抽纸的动作没动，抬头看周燕支。
周燕支赶紧收手。
徐韫收回目光，笑着抽出纸巾递过去，周燕支没接。徐韫直接按在他袖口处。
周燕支在他又要按那块咖啡渍时，伸手接过了纸巾。
“谢谢。”
“这个锅我不背。”徐韫突然开口，“毕竟，就在上一分钟，有人先捏了我的手。”
周燕支猛地抬头看向徐韫。一项沉着冷静的人，此时眼底仿佛被巨石砸入的湖面，水花四溅，涟漪四起，巨石直抵湖心。他屏住呼吸。
徐韫的右手臂撑在桌边，手掌伸到半空，食指长长地支棱出来，面上带着认真的疑惑，看着对面的男人说：“不承认吗？那我，只能去验指纹了。”
周燕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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