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梅园偶遇
晨来,朝气清醇,日光散淡。
小院,槐树的浓荫罩住了大半个屋顶,稀疏的阳光渗进枝枝叶叶,丝萝闲结,添得幽心几许。
一大早,荷儿便在小桃的陪伴下,来到了王家府宅。
槐荫馆。
佳人,正梳妆。
“荷儿,谢谢你!没想到这裙子经过一番修补和点染,倒还愈发地雅致了起来。”镜前,灵宾裙裾轻提,正低头仔细地欣赏着裙角处那点点清淡晕开的红梅,恰天衣无缝地掩盖着修补过的痕迹。
眉弯,如月。
“何须言谢!来,快坐下,我帮你将那钗饰戴上。”荷晚催促着灵宾在境前坐下,随后顺手挑了一枝灵秀的嵌珠双碟银步摇欲插上镜中人的发髻。
“荷儿,真的没有想到我还有机会能再见到贵嫔娘娘。”镜中,灵宾的眼里尽是难得的喜悦。
身旁!
那只刚贴近发髻的纤手,却突然停顿了下来。
“荷儿,你怎么了?”镜中,灵宾迎上了荷晚那双突来停滞的眼。
“哦,没什么。早前我就说过要论那‘缘’字,谁都不及你。”荷晚将银步摇迅速地插入了灵宾的发髻,很快地收回了神有所思的目光,故作无事。
却!
心潭处,依旧落红点点。
惆怅、惆怅......
唯见:
灵宾,羞涩一笑,如朝花含露。
“贵嫔娘娘能够再次召见于我,绝非偶然,想必定是得他人所助,可这人却还这般的无声无息,究竟所为何人?”灵宾理了理鬓边的发丝,然后悠悠地言道。
荷晚,默不作言。
自然,唯有沉默!
只因: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懵懂而微妙,连她自己都无法理清,此时若是提起了他来,如果灵宾因着好奇而继续追问下去的话,那她又该如何向灵宾解释清楚呢?
“小姐,马车已在府外候着了。”身后,突然传来了素馨的通传声。
恰恰好!
那本就不想再继续下去的话题,被幸运躲过。
“好,是时候该走了,别又耽误了。”荷晚趁机催促着灵宾,而后随着她一同步馆而出。
步出槐荫小院,离出府门还有一段距离。
素阳,明媚媚。
“荷儿,陪我一块去吧!”经过一处花木小圃时,灵宾突然停下,目光期待地注视着荷晚。
荷晚,愣了一下。
“这......”她,犹豫着。
“去吧!若你去的话,我的心会安定一些。今日让你一早就过来,本来就是想着让你陪我一块去的,只是怕你不答应,便拖到了这时才说出来。”灵宾拉起荷晚的手,眼底波光粼粼。说来,对于荷晚那素淡安静的性子,灵宾向来是了解的,故自然担心荷晚不愿踏入那暗流涌动的皇宫一步。
荷晚,若有所思,清眸深若秋潭。
“你就在殿外等我?皇宫那么大,或者你可以到处转转?”灵宾继续小声地央求着。
其实,荷晚并非不愿陪伴灵宾前往,只是担心会遇见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儿,以免又惹出些隐隐的心痛和难免的失落来,况且沈夫人又向来不允许她与皇室之人有着过多的接触。
“是呀!你就陪着我家小姐一同去吧,如此她才安得下心来。”一旁,素馨也紧跟着一块儿央求起来。
又是过了一小会儿,荷晚或许还是不忍拒绝情同姐妹的眼前人,这便最终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花木小圃。
蔷薇结满架,缤纷绣图。
显阳殿外。
灵宾已在殿内面见丁贵嫔,荷晚则心思混沌地在殿外等候。
“小姐,这会儿等着也是等着,我们还是去找三公子吧,这几日他好像都在东宫。”小桃在一旁,因着无所事事,突来开口建议道。
“东宫?”荷晚,迟疑着。
对于他,虽然朦朦胧胧地只能谈得上是似曾相识,但不知为何正是这恰如月下看花的“似曾相识”,却让她在多少个夜晚辗转反侧。有时,她甚至害怕会再次遇见他,只因心尖总会扯起那么一抹无端而来的酸涩和痛意。
“是呀!再说了今天这事儿,我们也总得顺便去感谢感谢人家吧。趁着今日,正好!”一提到“人家”二字,小桃便活泼泼地笑意捻起,暗有所指。
荷晚,沉默了下来。
是呀!
虽然有些害怕见到他,但一声感谢总是还得表示的。
“好吧!那我们这就去找清哥哥吧。”荷晚想了想,决定了下来。
阔大的青石道上,不时地可见各色宫人来来往往,神色庄肃,行步谨慎。在荷晚的印象中,与五年前一样,偌大的皇宫依旧是金殿林立,煌煌扈扈,气势富丽磅礴得令人不得不想起司马长卿《上林赋》中的一些词句来。
“究竟是他?还是他?”看着看着,荷晚又不禁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月夜,万般纠结起来。
不知觉中,荷晚与小桃在往来宫人的指点下已经来到了东宫门前。此时,荷晚的心儿又突然莫名地轻跳了两下。
“荷儿,你怎么来了?”不一会儿,在守门宫监的传达下,沈清便以箭飞的速度来到了东宫大门外,一脸讶异地站在了荷晚的面前。
“今个儿贵嫔娘娘召见灵宾,灵宾她又非要我陪着来,这会儿恰好没事,便寻思着来看看你。”荷晚解释着,笑意柔软。
“是呀!这会儿我们都到这儿了,三公子还不带我们进去?”荷晚的话音刚才落下,小桃便在一旁□□话来。
沈清愣了愣,似有着些顾虑和紧张。
“好,且跟我来。”或许是考虑到皇宫守卫森严,她们的确也不便独自待着,故沈清思虑了半天后,最终还是将她们带了进去,至少对于他而言要带两个人进东宫倒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迈进,东宫。
入眼来,处处尽是别致的素淡和雅致。绕过正殿,沈清很快地便将二人领到了偏殿后的一块清静地。
梅园!
是的!这是东宫主人独立于皇宫后苑之外,而别辟的一处小园。园中,苍劲瘦梅疏密有致地绕着绿水逶迤,三三两两错落而布。或与怪石幽冷几处相依,或与竹木芝兰错落共生于翠石之上,或一枝密密一枝疏地立于水边顾影自怜,或与竹丛、柳杉、松柏、枫丹等间植而生。池边,水亭一座,修竹几竿,芭蕉数叶,海棠几丛。晃眼而去,小桥连接处,在那疏瘦怪奇的老枝横斜间似乎还隐隐地藏着一座古雅的小巧堂阁。好一处绝佳的幽凉避暑地!此时,园内虽早已无花开淡墨痕,只遗碧绿在枝头,但它那幽致清脱、疏淡韵远的境界却仍然彰显着似在遗世独立。
“荷儿,你们暂且先在这里待会儿,前面有些事情还未交待清楚,我去去就回。”刚转身欲离去,只见沈清又突然回过头来,神色担忧地交代着:
“记住!就在这里待着,莫要去其他地方了。”说完,沈清这才略感放心地匆匆离去,只剩下了二人独自在那梅园中顾盼闲游。
“皇宫偌大,丽靡烂漫。这梅园却独自藏于东宫偏僻一角,清静得倒像是要与世隔阻。”荷晚,幽幽道来。
“是呀!这东宫的每处地方都是别具一格,与众不同的。只是小姐......”小桃,顺题而答。言之最后,却又将话题转开,且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荷晚停下脚步,疑惑地盯着小桃。
“方才,不是说好了要顺便来谢他的?”小桃,又挑起了先前的话题。
荷晚目光迟疑地胶着在眼前的一株梅花树上,隔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道:“任之自然吧!见则谢矣,不见则罢。”归根结底,荷晚始终还是想见却又不敢见。
见荷晚话已至此,小桃便不再吱声。
“那边好像有座堂阁,我们过去歇歇吧。”过了一会儿,只见荷晚边朝着枝间隐约处细看而去,边轻声地建议着,随后便领着小桃穿行于幽淡林间,朝着那堂阁的方向而去。
“沈姑娘!”待将行至堂阁处时,一道似曾相识的清越脆响倏然林间坠落。
二人,皆好奇地依声寻去。
“是你!”荷晚转过身来,很是惊讶。
来者,正是萧纲!
“原来你还记得我。”萧纲靠近前来,和煦地笑着,内心底处心春漪泛开。
“见过殿下!”荷晚静笑一抹,恰细雨和风。
她!
岂能,不记得?
“你怎会在这?”萧纲,惊讶地问道。
“是三公子带我们进来的?”见荷晚半天不答,小桃便接过话来。
“沈清?”萧纲,眼角捻起一丝酥柔的笑意。
荷晚,点点头。
“沈清倒也真是放心,就这样将你们丢在这。”萧纲,继续话里找话。
“我们来得突然,他前面还有些事情没有交代清楚,说是很快就会回来的。”沉默了许久,荷晚终于接下了话儿来,但却一直微垂着头,言语亦是故作平淡。
又是!
一阵,静默。
“今日看你倒是较前段清瘦了许多。”萧纲话题又起,恰如一粒石子打破了秋潭的平静。
佳人。
一双妙瞳清澈,碧水摇荡。
心头!
失落,突来。
清瘦?
怎能,不瘦!
这段时日,她是愈发地思念起那夜的月色如水,那人的梅香清幽。
无人,可知:
寂寞深闺,欄杆遍倚,人何处?一帘疏月,柔肠寸断,望尽山远天高烟水寒......
“沈姑娘,你怎么了?”望着眼前那莫名伤感的美人儿,萧纲轻声地唤着,又是好奇又是怜惜。
“太子殿下!”小桃,突来一声。望去,只见她正惊诧地看向前方。
荷晚,怔住!
待回过神来向前方看去时,只见浓日之下,面容愈发显得白皙的他已经立在了不远处的虬枝碧翠间,头束白玉冠,手持书卷,亦是目光怔怔地望着他们。
“皇兄!”此时,萧纲倒是显得颇为自然,只见他回转身来,亲热地迎上前去,随后陪伴着那神思滞愣的人儿,再次来到了二位女子面前。
“皇兄,这位是沈姑娘。”提到“沈姑娘”三字时,萧纲特别地加重的语气。深意,暗藏!
“哦!上回在寿宴上见过。”萧统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故作初识,纵然弦心微动。
“见过太子殿下!”惊诧之下,荷晚这才意识到还未行礼。
“我与沈清情同兄弟,以后你也就勿须多礼了!”萧统,连忙上前欲将她扶起。
心慌慌兮,意乱乱......
只见:
她,偷偷地抬眼瞟他。就在!目光交汇的一刹,恰见她的迷离曈光里乱红飞过。惹得他!更是,落英纷纷乱入池中......
“好了,别在外边待着了,我们还是先进到那堂阁里再说吧。”萧纲抹了抹额头上的微微汗粒,一双有若岩下电的眼漾开了笑泽温润。
荷晚犹豫着,手指亦是不停地捋着石榴裙带。
此时,想见却又不敢见的人儿皆出现在了眼前。那弄人的心思呵!重重叠叠,叠叠重重,恰似狂风骤雨来,落叶满池塘。若是再留,只怕一不留心便偶露了真情,恰失了仪态。
“太子殿下!晋安王殿下!”当荷晚正寻着借口欲离去时,身后的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此时,还未待三人反应过来,沈清已经站在了他们的面前,眼神里透着些意外。
“沈清,你倒是放心将府上小妹就这样独自地留在这儿。”一旁,萧纲故作责怪。
“方才前面有些事要紧的事,这一忙完便即刻过来寻她了,没想到却在这儿碰上了二位殿下。”言毕,沈清看了荷晚一眼,而后当目光拂过萧统身上时,幽深的瞳仁里,倏地浮起了一圈暗藏的忧虑。
“我和纲儿一早就约好了上这堂阁来纳凉读诗,却不想恰巧遇上了沈姑娘。”萧统故作淡定地瞥了荷晚一眼,连忙解释着。
“既然大家都在这儿了,那我们就索性一块进这堂阁乘兴品茶赏诗吧!”萧纲建议道,眉间笑晕敛起。
一旁,沈清显得有些不自然。而对于荷晚而言,沈清的到来,更是令她不得不离开了,沈清对她的心意,她是知晓的,如若此时再被他瞧出些什么端倪来,那岂不更是烦恼徒增?
“清哥哥,你如此急着来找我,是不是灵宾有了什么消息?”荷晚,紧忙寻了个借口试图离开。
沈清愣了愣,对于荷晚这番不知所谓的话儿显得有些茫茫然,待荷晚朝她暗暗地使了个眼色之后,他才瞬间反应过来:
“哦!是的。”
“如此,那我就不能久留相陪了。”行过礼后,荷晚便领着小桃飘然离去。似!
落梅,声息了无。
此时,只见沈清那原本显得有些紧张的面色也瞬间地松弛了下来。
梅园深处。
罗裙飘逸,渐行渐远。
堂阁外。
三种心思,各入桃花烟雨深溪......
马车,已出宫门。
“荷儿,谢谢你!你在裙上点染的这枝雪里梅,今天还真是替我增色不少。方才贵嫔娘娘对它可是一番赞叹呢!”灵宾瞟了一眼裙间的淡淡水晕,笑脸如朝花绽放。
“如此,便好!”荷晚,漾开笑漪。
车外。
绿窗朱户十里银钩,又入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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