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番外——绝配
下雪了。
这是沧海明月下的第一场雪。清幽深邃的昆仑山褪去了它常年不变的墨绿色,披上了晶莹剔透的白纱,一下子从威严肃穆的智者变成了轻盈妙曼的少女,鲜亮,无瑕,活泼。
山脚下,几株梅花悄没声息地绽放。那洁白莹润的花瓣,隐藏在一簇簇纯洁透亮的雪团中,仿佛不欲为人所知。但那凌冽的清香远远传出,无可奈何地曝露了她们。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真正的芳华是藏不住的。
梅枝下的水潭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明如宝镜,透如水晶。水底的水草与石头都历历可见。
几尾小鱼在潭底游得缓慢,大约也被这突然的大雪惊了一下,忘了藏起来。水潭底还有一层薄薄的空间没有完全结冰,这一点少得可怜的水域就成了鱼儿苟延残喘的乐土。
白浅披着纯白的御寒风裘,小心翼翼地蹲在冰面上,轻手轻脚地凿那冰层,唯恐惊动了什么。
玉清昆仑扇化成一柄小巧的铁锹,刨冰的声音在山谷低低地回响,虽没有节奏,却自有一种动人的韵律。
半日,终于将厚厚的冰层凿出了一个手臂大小的孔,堪堪抵达尚未结冰的活水层。白浅小心地收起玉清昆仑扇,满心欢喜地将一双白生生的柔荑伸进冰层去,妄图捉住一只冻傻了鱼儿。
谁知那鱼儿并不完全呆傻,犹知道躲闪,哧溜一下游远了。冰层上看得清清楚楚,那鱼儿几乎已经被拢入手中,但到底慢了一步,一摇头一摆尾,已经到了手臂不能及的地方。
白浅嘟起一张红艳艳的小嘴,不满嘀咕了一声:“狡猾!”咬着指头想了一想,放轻脚步,追到鱼儿所在的地方,又开始蹲下凿冰。
好不容易又凿穿了冰层,咦,鱼呢?又游走了!
她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发狠说:“我就不信,抓不到你!”又继续追着鱼儿跑,再次凿冰。
站在山巅的墨渊实在看不下去了,飞身而下,将她扶起,又将她冻得冰凉的双手放在怀中捂了一捂,柔声问道:“今儿想吃鱼?嗯?”
白浅老脸一红,继而不甘心地跺脚:“这些鱼儿也成精了!明明都快冻僵了,还游得这么快!”
墨渊忍了忍笑,一本正经地说:“是快成精了,须得为师亲自出马。”
白浅拉着他的袖口:“不错,师父快捉住它们!”说毕还转身煞有其事地指着冰下的鱼儿,喝道:“大胆鱼精,我师父亲自动手,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墨渊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将她往身后的背风处带了带,从袖中取出一根鱼竿,挂上香饵,扔进了白浅刚凿开的冰洞里。
一眨眼功夫,一条饿昏了鱼儿就咬了钩。墨渊轻轻一扯,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就被拖上了岸。一连几次,梅枝下的小水凼里,就装满了十来条颜色各异的鱼儿,红的,青的,白的,黄的了,十分好看。
白浅摸了摸鼻子,讪讪地说:“师父,这一手您可没教给我。”
墨渊替她拢了拢风裘,一边收拾鱼儿一边说:“原是我忘了,待天气暖和了,就将这压箱底儿的功夫全教给你。”
白浅挽住他的手臂,甜甜地一笑:“可不许忘了!”
回到山上,墨渊替白浅拂了拂头发上的冰晶,很自然地问道:“今儿想吃什么鱼?清蒸的还是红烧的?家常味儿的还是火锅味儿的?”
白浅将墨渊推到炕上坐下,晃了晃脖子:“今儿的鱼我来做。昨天我更凤九学了一个煲汤的新法子,做出的鱼汤可好吃了。师父您等着啊。”
说毕,她扭腰进了灶房。
半个时辰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屋檐的冰凌化得没了影子,白浅才一脸烟灰,颤巍巍地捧了一个青花白瓷的汤盅出来。白生生的汤,绿莹莹的葱花飘在上面,颜色还不错,香味也很浓,显见得是一盅好汤。
墨渊接过来,没喝汤先赞了一声好:“十七的厨艺有长进,为师口水都快出来了。”
其实是饿的!
白浅很得意:“这可是弟子用爱心做的,师父快尝尝吧!”
墨渊一脸期待地尝了一口,顿了一顿。
白浅小心地问:“怎么样?好不好喝?”
墨渊展颜一笑:“不错。小十七果然长进了。”咕噜噜一口气将一盅鱼汤全倒进了腹中。
白浅心里乐开了花,狗腿地说:“师父,锅里还有呢,弟子再盛一碗来!”
不待墨渊答话,她便乐滋滋地奔进了灶间。一边盛汤,她一边得意洋洋地自言自语:“看来我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新世纪好女神了——这么好的汤,我也尝尝!”
她喜滋滋舀了一勺送进口中,甫一进口,便哇地一声吐了出来:这鱼汤闻起来还不错,可喝起来却是又腥又咸,令人作呕。难为墨渊喝得毫不动容。
白浅一脸沮丧地走进屋子,墨渊正面不改色地呷一盏菊花茶。见了她的神色,关切地问:“怎的?”
白浅垂着头,站在他面前,一张脸又黑又红,嚅嚅地说:“师父,那汤……”
墨渊取过一张帕子,替她擦去脸上的锅底灰,和蔼地说:“十七用爱心做的汤,我觉得甚好。再说,比上次略有长进。”
白浅的脸更红。上次她一时兴起,想要表一表孝心,也是兴冲冲地下厨做了一次鱼,结果连闻过的鸟儿都晕了好多天。还差点把昆仑山的灶房折腾没了。
如此算来,确实是长进。
白浅垂头,半晌,气恼地说:“师父,我真笨。”
墨渊将她拉到面前,抚了抚她的肩膀,继而将她揽进怀里,柔声说:“无妨,我会慢慢教你,直到我会的,你都学会为止。”
“可如果我一直学不会呢?”
“不是还有我吗?只要有我在,就不会饿着小十七。”
白浅仰头,看着他满是柔情的脸,良久,闷闷地说了一句:“师父这么好,值得这天下最好的女子……”
墨渊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你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女子!”
一点晶莹涌上她的眼眶,她低头,伤感地说:“可是,我没能等到师父,还嫁过人,错过了最好的年华……”
墨渊捧起她的脸,直视着她的双眼。这是四海八荒最美丽的一双眼睛,哪怕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哪怕看过了世间的悲欢离合,依然澄净、明媚、毫无杂质。
他问她:“在你心里,可会觉得我年纪比你大,自私,懦弱?还有,我也曾爱过其他人,经历过刻骨铭心的情劫,最后依然孤身一人。你是否会觉得,我配不上你?”
墨渊也爱过人吗?也有过爱恨嗔痴吗?也曾得而复失吗?难怪他的目光那样深邃。难怪昆仑虚万万年不收女弟子,难怪他对所有仰慕他的女仙们都是一张无情的脸!是了,已经30多万岁的墨渊,怎么可能没有尝过情滋味?在没有遇见自己之前,他也曾有过最好的年华,也曾有过爱的岁月啊!
她坚定地摇头:“师父在我心中,一直是最好的!”
墨渊携着她的手,来到窗前,一起看山上的云卷云舒,看风吹过积雪,露出昆仑山本来的颜色,那种铁一般苍劲的黛绿色,才是天地最本源的原色!
墨渊并没有看她,却一字一字清晰地说:“正因为经历过,爱过,痛过,失去过,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情,什么是真正的爱。十七,如果你还没有悟,我不会对你说这些,我会一直等你,等到你明白为止。哪怕你最后选择的不是我,我也一直珍惜。珍惜你的幸福,就是珍惜我的爱。懂吗?”
“正因为经历过,爱过,痛过,失去过,才明白,师父是世间最珍惜我的人,也是我最珍惜的人。”
白浅也没有看他,只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风掠过。两人的发丝在风中无声地纠缠,不休不止,不离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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