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如晴似雨

　　经陈蒿起提吃的东西，我的肚子不自觉“咕咕”啼叫起来，这才发觉到自己也饿了。

　　我的手下意识地抚上胃，胃里还隐隐约约作痛，都是被陈蒿这个烂人折腾的。他怎么还好意思同我喊饿，饿死算了，省得留在人间贻害万年。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等吃完了我们再详谈可好？”陈蒿的视线从我的脸上移到了我抚在胃上的那只手，他微微蹙起眉，我被他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即刻松开了手抚在胃上的那只手，匆匆跑出了病房。

　　这边的医院我来过几次，不是为了看病，而是为了美食。医院后面的弄堂里有一家“春记”早茶店，虽然店面不大，装修也不比外面那些个小酒楼，但是他家早茶的味道真的是一级棒，每天慕名而来的人络绎不绝，美食节目组还专门派人来采访过。

　　我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九点钟，兴许买不到早点了，碰碰运气吧，实在没有的话，就去别家随便买点。我一路奔跑到“春记”门口，双手撑着腰弯下身来，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头顶的大太阳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店面冷冷清清，约是准备关门了，我扯着嗓子艰难的发出声响：“老板，还有早茶卖吗？”

　　老板解开围裙，端起铁盆向门外泼水，“太晚了，没有了，没有了。”

　　那水花“啪嗒”溅到了我脸上。

　　一个穿着纯白厨师服的女人从店内窗口处探出头来，“小姑娘要什么的？”

　　我的气息逐渐趋于平缓，胃里的疼痛感却越来越清晰，我直起身子对着窗口方向喊：“桂圆红枣粥和水晶蒸饺。”

　　“你来的可真巧，刚好剩一笼蒸饺，不过这桂圆红枣粥是真没有了，百合莲子粥可以吗？”

　　我笑了笑说：“可以，打包带走。”这一趟总算没白跑，我呼了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后背都在发热。

　　“李子，给人家小姑娘打包起来。”那个厨娘招呼着老板，两个人看起来关系不一般。

　　老板将打包好的早点递给我，我接过早点，厨娘温馨地提点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点了点头，然后一手提着另一只手托着早点往医院跑去，手被餐盒捂得暖暖的，那味道飘香四溢，我咽了咽口水。

　　陈蒿见我回来得太速度，有点不敢置信地打趣道：“这次效率挺高的，小短腿装马达了啊？”

　　我将早点放到陈蒿的床头柜上，坐到一旁的长沙发上休息，静静地不想讲话，胃里抽痛得难受，我侧过身尽量背对着他。

　　“你这服务也太不周到了，好歹也给我支起桌子吧。”只听得陈蒿的抱恙声。

　　“我去帮你喊护士来。”我捏了捏掌心，紧咬着下嘴唇站起来。

　　“不用了，你过来。”陈蒿的声音说不出的和软，我以为出现了幻觉。

　　真的没有力气同陈蒿去折腾了，我慢步走到他身边，注视着他的眼睛，想知道他究竟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那双眼睛在灯光映衬下泛着微光，温柔如剪水，在他眼里我竟看到一丝怜意。是怜他自己还是怜我，又或者只是片刻的错觉。

　　陈蒿不言不语，我淡然地收回视线，心里早已兵荒马乱。他的目光有让人沦陷的魔力，再看下去，我怕再次被吸引，无可救药。

　　我支起桌子，将餐盒打开都摆放好，推到陈蒿面前。

　　陈蒿看着眼前的早点并没有吃，他单手敲着桌面，片刻说道：“我不喜欢百合莲子粥。”

　　“只有这个了。”我淡淡道。

　　还挑三拣四的，将他放到荒岛住上个几天，看他回来还挑不挑，有的吃就不错了。

　　“还有这个水晶蒸饺，长得太难看。”陈蒿敲击桌面的声音很有韵律感，他修长的手骨节分明，因为长期打篮球的缘故，手指边缘还长了茧，看起来别有一番美感。

　　我看着冒着热气的早点，它们真是要委屈死了，被吃就算了还要遭受毒舌攻击。

　　“随便你吃不吃。”站着实在太难受了，我迫切地想要躺下来，不愿意与他再多说些什么。

　　“坐下来。”陈蒿用不容忤逆的语气说，脸的上不悦表现得太过明显，我不就是没买到他钟意的早点嘛，也不至于动气吧。

　　他是病人他最大。

　　我就着床沿坐下，疼痛感较站时好了些许，只是刚刚坐下的那一瞬抽痛得厉害，手心里的汗黏黏的。

　　“将这些吃了。”陈蒿依旧那般语气，缓缓又道：“在我面前别逞强。”

　　约是被他看出了些端倪，我想开口反驳，“我……”只是话刚从嗓子里冒出来，就被他一句“快吃”给硬生生地逼退回去。

　　陈蒿的目光里透着寒气，之前的温柔果然是我的错觉，他怎么会对我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我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呼了呼气，待到凉了我送入口中，一开始只觉清甜润滑，到后来百合的味道才渐渐显露出来，那种微涩的感觉停留在舌尖久久不散。再吃一口水晶蒸饺，皮薄肉多，咬一口嘴里满满的汤汁，油而不腻，让人欲罢不能。

　　一吃到美食，我就感觉世界变美好了，先前的不开心和身体上的疼痛全都烟消云散。我愉快地吃着东西，偶抬头看眼陈蒿，他正单手虚握成拳放在唇边轻掩笑意。

　　我嘴里塞得鼓鼓的，有些生气地质问他：“你笑什么？”

　　陈蒿悠悠地放下手，正大光明微笑起来，颇正经道：“看你吃那么香，我也想吃了。”

　　我刚舀起粥的勺子停留在半空中，什么叫看我吃得那么香？我怎么吃了？

　　陈蒿微微直起身来，他的头凑近再凑近，唇精准地对着我的勺子进攻，一口吞了下去，吃完还不忘舔了舔唇角，眼角带笑有种犹未尽的感觉。

　　什么人啊！我脸微微一热。

　　“好吃，还想吃。”陈蒿见我的反应，心情似是不错起来。

　　一开始说不吃的人是他，现在说吃的人也是他，天下哪有那么多可以反悔的事，那样上神爷爷岂不是要忙死。就好比从前有个人很喜欢你，但是你多年前并没有珍惜她，最后她嫁作他人了，你后悔也无济于事。我转过身用手护着食物，自顾自的吃起来，不满道：“不给。”

　　陈蒿哪里肯服，一只手摸上我的头，拽着我头发，头皮传来阵阵被拉扯的疼痛感，又是这小伎俩。

　　除了这如雪的面色，陈蒿哪点像病人了，也正因为他是病人，我才这般谦让他的。若换做平日里，唉，我也打不过他，在这方面，男人确实比女人有明显的优势。

　　想想他到现在也未曾进食，吃点也是好的，我便放弃了与他的争执，其实只是因为我争不过他。放弃无谓的挣扎，多存留些力气长久作战才是真理。

　　陈蒿吃了几口又推给了我，“东西还是浅尝辄止好，多了便腻。”他仰靠在枕头上，单手撑在脑后，看起了电视。

　　浪费，我吃完了剩下的食物。我不喜欢与别人共进一食，多数人都不喜欢吧，但陈蒿的话，好像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上学的时候，我们时常分享东西吃，他吃我的，我吃他的，一开始会不喜欢，到后来不喜欢也没办法，因为陈蒿他喜欢，慢慢地发现也就那回事儿。

　　我起身收拾好残局，陈蒿的手突然覆上我胃所在的位置，轻轻地有意揉了揉。奇怪的是，我并不抵触这种触碰，就像是医生在给病人检查身体，丝毫没有轻浮的感觉。

　　“还疼吗？”陈蒿低沉着声音问，长长的睫毛在他的脸上打下细碎的阴影。

　　原来他不是不在意，而是将这一切都默默看在了眼里。

　　电视机里花花绿绿光怪陆离。

　　我有一丝慌乱的摇了摇头，捋了捋散落耳旁的发丝说：“今天阳光很好，我去拉开窗帘。”

　　我站在窗边，背对着陈蒿微微松了口气，三下两下拉开了窗帘，窗外的香樟树枝繁叶茂，翠绿翠绿的，嗅一嗅，都是清新的味道。

　　满室的阳光，陈蒿许是还没适应过来，他微眯着眼望向窗外，这神情姿态颇像只高贵优雅的猫，而原先的狼性荡然无存。

　　他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显白皙，多了种病态的阴柔的美，什么人呀，连生病都这般好看，让人移不开视线。

　　一阵微风送来，我的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双手撑在窗沿上，将视线移向外面的风景。

　　每个人眼里的风景都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阳光，热爱阳光，它会给我希望，它会告诉我雨天很快就过去，不会让我没有尽头的一直等待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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