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树林

　　我摸着狗肚皮，觉得触感很奇怪，将它翻过来一看，就见一道极为明显的疤，从小腹开始，一直贯穿到脖子中央，仔细去看，还能见到隐约的缝合痕迹。

　　我觉得喉咙发紧。

　　小时候我经常在山间疯玩，每次抓到了野兔田鼠，都是就地剥皮烤来吃。所以这给兽类剥皮的手法，我很熟悉，就是这般用刀从小腹一直挑到脖子上，手法老道的，靠这条口子就能将整张皮干净利落地剥下来。

　　难道这狗曾被人剥过皮？看样子不像啊。我若有所思地看着它，那狗犹不自知，兴高采烈地甩着尾巴，扭过头就要来舔我的手。

　　突然一道声音冷道，“别碰它！”

　　我闻言，立刻收回手。抬头一看，却见来人是幽灵沈，他将门帘拨到一边，走过来道，“这狗有问题。”

　　他一过来，原本躺着翻肚皮的狗立刻蹿到了一边黑暗之中。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时再看，只觉得它目光呆滞，隐隐透着死气，叫我一下子就想起了父亲笔记里的那些怪事。

　　虽不想跟幽灵沈说话，但正事要紧，我将私人恩怨先放一边，冷静道，“确实不对劲，它肚皮上有道疤很奇怪，笔直而深切，不是寻常伤痕的样子——若我没看错，这是剥皮的手法。”

　　幽灵沈看我一眼，嗯了一声。

　　话音刚落，那狗突然一跃而起，箭一般地冲他扑去，我恰巧站在幽灵沈和狗之间，下意识地便一转手腕，手中石子激射而出，直接打爆了那狗的右眼。

　　它嗷地一声惨叫，在空中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扭转了身形，直接从二楼跃了下去，转眼间就进了屋后黑漆漆的林子。

　　我刚想问怎么办，就见那幽灵沈竟然一个翻身，也自二楼跃了下去，直追那狗进了树林，一时间只听见一串枯枝断裂的声响渐渐远去。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几乎是眨眼之间，我还愣着呢，眼前狗和人都已不见了。

　　屋里林孽和妮宝听到声音，也追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精壮的苗族猎人，应该是这屋的主人。他们都问什么事，我来不及解释，只道回来再说，便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楼梯，追着幽灵沈的身影也冲进树林。

　　天色已黑，身后吊脚楼的油灯光线微弱，照不亮多远，我没跑几步，身周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只听见幽灵沈发出的动静越离越远，已经辨不清去了哪个方向。

　　我虽自小习武，身手还行，但对这些玄异之事实在没有把握。况且幽灵沈已经追了上去，若是连他都没办法，我去了也是没用，于是没再贸然追下去，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便转身往林子外走。

　　走到半途，跟往里面走的林孽迎面撞上了，他一见我就道，“我让妮宝先回去了，这是出了什么事，你跟沈灼打起来了？”

　　我紧绷的肌肉被他这一句话泄了个干净，没好气瞪他一眼，“倘若我想动手，在屋里就动手了。”

　　林孽笑，“那怎么不动手。”

　　“明显打不过啊，我又不傻。”我黑着脸说完，挥了挥手，“不说这个了，整日长他人志气，不利于军心。”

　　林孽也不说话，就在那看着我乐，细长的眼睛一笑就弯成了个月牙，笑面狐似的，“本事大的人脾气都怪，左右已经拴在一根绳上了，你跟他计较什么。”

　　说完他特自然地伸手来揽我肩，跟个可亲兄长似的，但我动也没动，只拿眼白看他，“我不吃美人计这套。”

　　其实林孽是那种很令女人心动的男人，尤其那双狐狸眼，笑起来还带点孩子气，格外勾人，但别看他时时带笑，林孽这样的人，笑是暖的，心是冷的，一旦沾上绝对会栽。毕竟他管着太多上不得台面的生意，逢场作戏太多，永远不会对谁认真。

　　林孽是个懂进退的聪明人，见我这样便正经起来，低声问我，“你们两个到底在追什么？”

　　原来知道啊，那还跟我装傻。我白他一眼，将刚才的事儿简单说了下，然后道，“我在寨子口见过它，可能姓沈的一开始就看出狗有问题，当时才直接跟了上去，一路追到了这里——”

　　话刚说完，我心中就咯噔一声，道坏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不止那狗有问题，这家主人也有问题！

　　那狗原本并未表现出异常，却偏偏在我跟幽灵沈说起它不对劲后突然发狂，引得幽灵沈和我直接追了出去，紧接着林孽和妮宝也跟了下来，如此就方便了这个人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下，无声无息地溜走。

　　好一招弃车保帅，调虎离山。

　　但现在想到这一点已经晚了，就算这时候冲回去，恐怕也是人去楼空。我叹一声气，索性慢下脚步，在回去路上把我的猜测跟他解释了一下。

　　林孽一听，眼里笑意立刻收敛，扯着我就往外走，“若是如此，此地不宜久留，先去找当家的汇合。”

　　我一听也觉得是，万一那人没有溜走，而是躲在暗处伏击我们就糟糕了，如今幽灵沈这个最懂行的人不在身边，我跟林孽两个简直就是瞎子一样两眼一抹黑。

　　于是跟着林孽加快了脚步。

　　我们两个都是练过的，脚程也算快，但却没如预想般很快走出林子，周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连声鸟叫都听不见了。

　　我总觉得这树林似乎被人动了手脚，不由紧张地舔了下唇，“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孽回头看我，“什么预感。”

　　我摇摇头，“我不想说。”

　　他闻言一挑眉，“为什么？”

　　“说了以后绝对会应验的。”我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我这人有点儿乌鸦嘴。”

　　林孽大概还以为我在跟他打情骂俏，竟然笑了起来，语气还挺轻松，“是吗？那更要说说看了。”

　　我白他一眼，“没跟你开玩笑，认真点，你对比下刚刚走进来走了多久，这会儿往外走又走了多久。”

　　他眯起眼思索了一下，然后就懂了我的意思，啧了一声，停下了脚步看着我道，“这下糟糕了。”

　　“是啊。”我说。

　　“早知道不进来找你们了。”他说，特别遗憾地转身往树林深处看，“也不知道沈灼追到狗没有，要不我们别轻举妄动，先在这等他回来？”

　　“靠他？还不如找棵树吊死算。”我没好气，“那家伙别提多冷血，就算我们倒他面前，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跨过咱俩的尸体。”我摆摆手，很泄气地左右瞧了瞧，“还是再往前走走看吧，万一不小心走出去了呢。”

　　“你这话说的，什么叫万一不小心走出去了。”林孽一拍我肩膀，“本来就乌鸦嘴了，更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我心情很沉重，没心思跟他扯，只闷头往外走，这一走就走了一柱香时辰，其实当初我没追进去几步，按常理就算走个七八遍来回也绰绰有余了，但我们愣是没走出去，仿佛一直在原地打转一般。

　　后来林孽索性不走了，我一看也停了下来，毕竟都这样了，再分开行动更容易出事。

　　我看着他，想着若是在这的是小叔多好，那我就有安全感多了，没想到几乎同一时刻，林孽也叹了一口气，很遗憾地看着我，“你若是个男人便好了。”

　　我一听，立刻斜着眼看他，危险道，“你什么意思？”

　　他一摊手，“你要是能撒泡童子尿，说不准我俩便能出去了。”

　　我简直被他折服，“那你怎么不撒泡尿？”

　　他摇摇头，“童子身已破，不管用。”

　　我只觉得这人太不靠谱了，也不知小叔到底带他来干嘛的。我没搭理他，自己找了棵顺眼的树坐下来靠着，开始琢磨着怎么出去。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被困在这里，树林外的小叔不知我们在这里，幽灵沈倒是跟我们同在一片树林，却不知他人在哪个方位，是也被困住了，还是有走出去的法子。

　　要么我们等到天亮，小叔不见我们自然会来找，要么我们想办法找到幽灵沈，看他能不能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虽然幽灵沈是挺冷血，但他的本事挺值得信赖，我想了想，决定先看看能不能找到他，实在不行的话，只能等小叔来救了。我把想法跟林孽一说，他嗯一声，看向我，“想法不错，可怎么找到沈灼？”

　　我也看着他。

　　我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一会儿，我慢吞吞地开口，“要不……我们喊几声？”

　　“不太好吧。”林孽挺为难，“这多掉份。”

　　我严肃看他，“是掉份严重，还是丢命严重？”

　　“男子汉大丈夫，”他正义凛然，“自然是丢命严重。”

　　我笑了，“这就对了，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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