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这男子一开口,我便听出了他的声音来,是那日我同白副将比试时让白副将下跪的那道声音。
这白副将也不知刚刚隐在何处了,转眼便现身出来,神不知鬼不觉,短短半刻钟便将所有人都唤齐了,我仔细打量了一番,发现这场上站的都是那日白副将从南天门上同我一起领来的神子神女们,不知他想要干嘛。
这篮衣男子既是白凌的上司,那便是我的顶头上司,这般想着,我马上摆出一副恭顺地样子来,此间不经意余光暼见了篮衣男子身旁的帝君,他正打量着我,满脸的意味深长,我忙中偷闲地红了一把老脸,当做没有看见。
哎,这帝君当真是越来越放得开了。
我清清嗓子,想从帝君那处转了念,一心将心思集中在那蓝衣神仙身上,可无奈他俩站得太近,帝君又实在扎眼,我每每想集中注意力听那人讲话都被帝君的一举一动给吸引了去,不知旁的人是不是这般容易妥协,反正过了几回合,我就妥妥被帝君征服了,专心致志地与帝君眉来眼去。
真真是伤风败俗。
好在这一回花小小来得实在及时得很,还没过半柱香的时间,我心中这点小九九便被花小小大呼小叫的嗓子给打断了。
“方喜儿!”
“方喜儿你怎的不等等我!”方小小隔了不知多远便给我传话,我四处张望了许久都未能搞明白他到底在哪个方向,我还从来不知他还有这么个传音的本事。
“你、你欺人太甚,前些日子你生病,这都是我给你端茶倒水的,现下你病好了,来这训兵场竟不等等我!”我终于是在东边见到一颗绿色的小豆子渐渐变大了,走近了一看,花小小洒脱得很啊,外衫都未套上便出门了。
“我、我要同你绝交!”
这一嗓子嚎得大声,连帝君都为之侧目。
“这小绿豆是谁啊?”檀锦似是也听见了,稍稍侧过身子问我。
平日里大家帐篷离得不近,也没甚打交道的地方,还因着是个军医,花小小从不同我们训练,故而檀锦不知道他也不奇怪。
“哦,这是那日南天门上同咱们一道来的,唤作花小小,是只小孔雀,擅些歧黄之术,我给你交代了,这小子最是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像个小孩一般了,到时候你可别碰了他的雷区啊。”
檀辛点点头,看了看花小小的长相,一脸讳莫如深。
待花小小来到了我们身边,周围也三三两两围了些仙气腾腾的仙人,我看着有些眼熟,想应都是那日一同来的仙人,心下想不知又要干什么。
“方喜儿你……”
“小小,你看你怎的没穿外衫便出门了?”还未待花小小说话,我知道这人脸皮最薄,便抢占先机打断他了,花小小愣了一下,摸摸自己身上,脸涨得通红,急得在原地跺脚,却也并不敢擅离组织回去将衣服换了。
这下终于清静了。
“你刚刚是要同我说什么?”我扭头问身边的檀锦。
“他该是要同我们说了,你听着吧。”檀锦眨眨眼睛,卖了个关子。
“你等该是知道本座今日将你们找来此处是为了什么。”蓝衣神君挥了挥袖,凭空变出一副桌椅,其上还摆了两幅茶具,沧泉帝君从善如流地坐下了。
我看了看周围,人人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唯独我同花小小一脸茫然,心道不好,打出十足的精神听下去。
“你们的族人应是同你们说过了,此番前来,你们是同我签了生死状的。”
我心下一凉,回想了一番发现好像确实是在出门之前签了个甚物什,是一方用上好的苍墨书写于绸缎上的长书,我想我已经多次强调过了,我是一个半路出家的神仙,娑陀岛上岛风又相当疏散,故而也没人教我识这些上古文字,彼时我拿了那方锦帕,嫌他晦涩难懂,很多字我都看不懂,想要询问帝君,帝君却不在碧落亭里,想着为了这样一番小事回娑陀岛不得被大师兄与师傅笑话死,便打肿脸充胖子,在我唯独看懂了的落款两字一旁书了自己的名字,之后那帕子便不知被我扔到哪处去了。
我回想了一番,轻咳了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签过这东西”我压低声音询问一盘的花小小,见他半天不说话,脸色还铁青,便知这位仁兄只怕也悬了,摇摇头继续听蓝衣神君说话。
“今日你们也见到了,想必在座的应是都认得,这是沧泉帝君,此番被我请来了,为此回赛事主持主持公道,当然老夫也会参与一二,你等该是无甚异议了吧?”
只见众人相视而笑胸有成竹,我心虚得瞥了一眼身旁同样心虚的花小小,见到他的脸色比我还难看几分,心也安了几分。
这若是要去寻死,左右还有花小小这个垫背的。
“算一算,你们来这营中也有些日子了,虽离着这决胜日还有些日子,但本座心想着也不能这般让你们闲荒了,于是今日便伙同沧泉帝君,来探探你们的底,来日选拔,也好在心底拿住些分寸。”这般说着,还唤了站在一旁的白凌给他们斟茶,平日里锐气十足的副将此时就像一把收了刃的刀,恭恭顺顺地便上前斟茶了。
我实是好奇这蓝衣男子的身份,打算向花小小打听打听,但这小子像是被吓傻了,如何叫都不答应,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问不太相熟的檀锦,只见檀锦一听便没忍住笑了。
“长生帝君怎的会收得你这般粗神经的徒弟。”仙子掩面轻笑,场面实在动人心魄,这檀锦平日里冰着一张脸,到真心笑起来的时候,倒让我看出了她同师姐的几分相似之处,不由得觉得亲近。
我挠挠头红了脸表示洗耳恭听。
“这是若兮帝君,万把年前是我父君将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算作我父君半个徒弟,也陪着我父君戎马征战了数万年,在天界立下的战功赫赫,这四海八荒,我觉得除了我父君,便就是他打仗最厉害了。”
还真是个厉害人物,我想,不知他这一出又是想做些什么。
“因着前两日,本座同沧泉已经见识了几个小辈的功力了,在座的确实也有一些真材实料,今日在这里,为着公平起见,本座打算试探试探你们的术法修到了何种层次,这场比试无任何限制,你们自愿上前。”
他顿了一顿,在人群与他们两人之间划了一条线。
“越了这条线,本座便当你正面应战了,之后——必须在本座同沧泉之间选一个对手。”人群中发出几阵抽气声。
“手段随你,本座若是认输了,你们便赢了,若是有人赢了,便有机会从本座这里得知一个关于过几日选拔的生死攸关的线索。”
他卖了个关子,来回走动的双脚也适时停下,嘴角勾出一抹耐人寻味的微笑。
“若是你输了,本座也不会怪罪于你。”
正在这时候我注意到坐在一旁的沧泉帝君突然放下手中的茶盏,望向人群笑了一笑,看到此处,我便知道此事有诈。
沧泉帝君是个什么神仙,撇去其他众多虚名,首当其冲的便是他是个很不爱笑的神仙。
当然除了在我的面前。
听起来,这场比试可谓一本万利,可转念一想这两人老奸巨猾,活过的年岁加起来都可写作一本史书了,史书级人物怎的可能做这种亏本买卖。
周围有人开始蠢蠢欲动,我打算先持观望态度。
就是只用脚趾头想想,都能知道我们这点儿三脚猫功夫不可能在他们两人手上得一点儿好处,可就是有人连脚趾头都懒得动动,不过将将半柱香的功夫,便有一黑衣大汉手提玄铁大刀,不知这刀血刃了多少人,刀身竟隐隐黑中带红。
“仓鹭山绛左,请若兮帝君赐教。”来人面容粗犷,一张方脸上嵌了两枚大如铜铃的眸子,眉毛凌乱不堪,其下还生了只鼻尖勾耸的鹰钩鼻。
一看便知道是只老雕。
仓鹭山是雕族的聚集地,雕族生性嗜血,上古时代是蛮荒中不停迁徙居无定所的妖类,所过之处民不聊生,后因被西天佛祖感化,整族归顺于天君,定居在仓鹭山上,成了天君坐下直属的精锐作战部族。
可再怎的归顺,本性是不会变的,雕族在仓鹭山上算作一方霸主,多次在山上滥杀精怪,好几次都被仓鹭山小仙闹上天庭,意求除其仙籍,结果都不了了之。
这只雕眼含精光,不似无脑之辈,想必心下定有打算,我打算静观其变。
横线那一边坐的沧泉帝君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状似不经意地瞥了我一眼,眼中竟携着些许挑衅。
我眼观鼻鼻观心,不予回应。
一旁的若兮帝君见了这雕的样子,皱了皱眉,将水蓝的长袍下摆一掀。
坐下了。
“来吧。”若兮帝君抬起手边的一盏茶水,那茶水盛在瓷白黑边的茶杯中,我于茶一道无甚作为,只看得茶面上零星蜷着几根深绿但发着红的茶叶,在滚烫的茶水中随波荡开,在空中沁出奇异的飘香,若兮帝君用瓷杯盖子浮了浮茶,却也不喝,转过头去旁若无人地同沧泉帝君聊了起来。
那雕脸都绿了。
直至今日我才知晓,原来这雕变成人形的时候,脸色绿起来是不带鼻子一同绿的,可见那绛左起了个合称的名字,名字中生生带了红字,端的让性子也同这名字一般激进,冲动易怒,绿了一张脸,单单就鼻子那一片变了形状,鼻尖隐隐尖起来,似是要被打回原形了。
不就是被这样无视了一下,并且那若兮修为不知高了那雕多少,就算是无视也是无视得理直气壮,哪里轮得到这只雕来这里耍横了。
就算先前他心中有何计较,这下子那些小九九都随着他的怒气烟消云散了。
果不其然,绛左将头扭向天空,向着草原没有边际的上空鸣叫了一声,空中的几只野鹤还同他交相呼应了几个回合,紧接着便显出原型了。
那是一只张开翅膀能将这片天都遮去半边的乌金的雕,翅膀能有几丈长,硕大的头颅上插了根突兀凌厉的赤金的椽,示威似的向沧泉和帝君的方向长啸了一声,我挂在腰间装饰玩儿的黄龙玉都被这声长啸震碎了,好一个“玉石俱焚”,吓得花小小啪嗒一下黏到我胳膊上,怎的都甩不开。
不知他将初见时口口声声的男女授受不亲拿去喂了哪只畜生。
我心下突然一凉,周身前所未有的冷,花小小紧了紧衣服,将我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沧泉帝君坐在人群那头挑了挑眉,可也没人见到这个小细节,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落在那不知该叫他仙还是妖的雕身上。
“你说当初这雕族归顺了天族,是不是因着旁的妖怪总是唤他们做雕妖啊?这换成是我被天天雕妖雕妖的叫,肯定也是不乐意的。”花小小抠了抠下巴,一脸正气凛然。
我试着在心中唤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被戳中了笑穴。
“若兮帝君,我黑雕一族这几万年来不说为天君立下汗马功劳,也在这天界混的有些年头了,您不看僧面,也该看看佛面吧?”我还来不及发笑,便听巨大的黑雕张合着椽地放了狠话,不经琢磨这张雕嘴是怎样讲的话。
不过他这话还真真是没有分寸到顶了,论是再自命不凡的人,都不可能在一个帝君的面前这般胆大包天的,何况是若兮帝君这样杀伐果断的杀星。
这雕这是脸比纸薄,心比天高,一丁点儿都不迂回地自寻死路。
雕变回原身,看着倒是阔气的很,实际上除了显得厉害了些,也没甚别的好处了,而且处处都是命门,只见绛左展开了那一对吓人的翅膀,向空中冲了一段距离,紧接着就俯冲向两个帝君的所在。
这一下子,这雕实在是蠢得有些可爱了。
就是西天佛祖都救不了他。
南面的天空被俯冲而下的绛左染红了一大片,不知他使的是个什么术法,将地面的空气都燃得燥了几分,我等生怕被波及,生生捏决向后退了几里。
果然这个决策是再正确不过的。
还未等冲到若兮帝君眼前,若兮帝君上首便凭空燃起了三丈的红莲业火,绛左来不及停下,生生冲进红莲业火中烤了个半熟。
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意味深长的烤鸡味,花小小咽了咽口水,众人退得更远了。
不过一眨眼的时间,烤鸡,不对,雕兄便被烤糊了,片刻前意气风发的棕羽被烧了个干净,留下可怜兮兮的几把灰黏连在皮肉上,动都无法动弹。
好一手烤鸡大法。
四处是寂静无声了,无人再敢上前挑战这两人的权威,沧泉帝君展开了手中的纸扇,煽动了空气中不可名状的肉香,抬手再潇洒不过的饮了口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口道。
“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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