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此心孤月明二

　　谢氏公子入帝都似乎未在朝中掀起波澜，倒是顾怀瑜时常在叶璃跟前提及，笑得十分猫腻。

　　她也不在意，只想着究竟如何待人到了一窥便知，每日依常军营陆府地两头跑，只是很少再见到陆书意。

　　第四日里，叶璃正在膳厅与胡伯一道用早点。宁国公府正经也不过住了百十来号人，胡伯又是外祖父留下的老人，平素叶璃便嘱他一道上桌进食。

　　老人家先她一步吃完，就同她聊些往事，正侃得兴起，乍见府中侍候的丫头匆忙跑来，说是青州来了信，公子日前染了风寒，眼下情况不大好，轻寒小姐请小姐速速赶回青州。

　　修玉自幼体弱，经不起病痛，又是腊月里，一病更了不得，叶璃顾不得再入宫一趟，匆匆吩咐了胡伯知会楚扬一声，明日之事由他禀报代劳，裹了大衣即刻上了路。

　　徒留胡伯独自在厅中，望着她削瘦的背影一声嗟叹。

　　两日星夜兼程，总算入了青州城门，来迎的是卢氏幼女，见了叶璃便上前来挽她，本有些憔悴的面上泛起了笑意，甜甜的，叫人受用。

　　“怎么样了？”叶璃要高过轻寒一些，就垂了眸问她，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后者则悠然平和许多，她叩了叩脑门，连本带末地交代了。

　　“前几日日头好，我们就上街转了转，兴许是衣服穿得少，回府后修玉嗓子不舒服，也没吱声，直至夜里发起了烧，接连几日，昨儿又咳了血。他不让我打扰叶伯母，免得叫她忧心，我就只好往帝都捎信了。”

　　见叶璃听着“咳血”二字眉头都打起了结，她赶忙补充道：“今晨倒好多了，大夫说只消多吃几日汤药就无甚大碍了。”

　　“你俩就作吧。”叶璃浅白她一眼，歩子却不曾慢下来。

　　见那丫头摇头晃脑的，眼底一片青灰，她又缓和了语气，“累了这么些天，一会儿直接回府吧。”

　　“怎么？用完就赶人啊？”卢轻寒愤愤地鼓起脸，却见叶璃睨她，气势刹那间弱了下来，“左右是累了，被你家公子使唤起来还得心应手一些。”

　　叶璃懒得再同她理论，忽然思及方才路过的茶山，沉吟片刻后开口道：“修玉上次来信时说你在府里做了个暖房？”

　　卢氏同为世家大族，子弟却多从商，其中数茶叶买卖做得最多。微寒入宫做了太子妃，家中茶园便由幼女轻寒帮着父兄打理。

　　父兄叔伯常年在外，几位夫人又不管事，是以她在府内即便是掀翻天去也鲜遭指责。

　　“对呀对呀。”提及此处，卢轻寒颇为自得，“才建时修玉不看好，说这样制出来的茶叶总归少些天然的味道，诚然代价是高了些，但可喜的是成效也还不错。”

　　“我还命人挪了君山银针的树来，正巧这两日能收了，改日叫修玉捎两盒给你。”

　　待家里人她素来大方。

　　“不必了，得空了我自己去。”叶璃也不客气，轻寒才想嫌弃她制茶的手艺，却遭叶璃“啧”了一声，“两句不离修玉，你跟他亲我跟他亲？”

　　分明是迥异的氛围下教养出来的丫头，轻寒直率的性子竟与连夏如出一辙，她转头朝身旁人瞪了瞪眼：“嫉妒，你这是□□裸的嫉妒！”

　　两人一路闲谈着回府，彼时宁修玉正由丫鬟伺候着用药，见了叶璃，他轻轻咳两下，眼底存了些心虚地唤了声“姐姐”。

　　因了叶璃母亲的缘故，叶家姐弟容貌皆出众，而修玉身上少了叶璃那些冷冽分明的棱角，更显温雅俊逸，虽在病中，亦难掩书香子弟的风骨。

　　适才回府时叶璃环顾了四周一圈，没见母亲，她淡淡地看他：“你就这么瞒着母亲？”

　　他自知理亏，垂下眼去：“母亲静园清修，不敢打扰。”

　　“你还挺孝顺。”

　　丫鬟送了糕点来，他拾一块到叶璃手心：“姐姐是回来训我的？”

　　“是啊。”

　　“。。。”默了半晌，他想到一事，抬眸看向长姐，神情严肃，“约莫半月前，有人来府中寻过你。”

　　“阿禾同我说了。”近来将此事听得烦了，叶璃蹙了蹙眉。

　　“怎么？他寻去帝都了？”

　　修玉不解，那公子瞧着清胄气度，虽不至于轻易便能讨得叶璃欢心，也不该是此种反应啊。

　　房中燃了炭，有些闷，他额角起了薄汗，叶璃将帕子递给他，看他擦完后才道：“朝堂上没有秘密，谢家如今立场不定，长公子觐见陛下途中绕道青州，定然是人尽皆知了。”

　　“昨日帝师出城亲迎，陛下命我随行。若轻寒传书再晚些，此时应已见到了。”

　　叶璃说得很平淡，却听得修玉沉下面色来，他心思亦通透，一来二去便猜出了个大概。

　　“姐姐，倘若。。”

　　知他要说什么，叶璃回朝后头次舒心地笑了：“诸事未定，我亦不知此人究竟与我有何交集，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早了。”

　　她搁在膝头的手骤然被人握住，修玉手掌温热，将她削瘦却骨节分明有力的手完完全全的裹住，闷声道：“姐姐，只这一件，不要委屈自己。”

　　“你还挺孝顺。”一句话她连着用了两次，心境却相去甚远。

　　本没什么对不住对得住的，仅这一句，从前所受的，今后要承担的，她都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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