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非归途七

　　风雨陶然楼，建于前朝末年，□□年间翻修，乃祁夏第一名楼，矗立于平城城南，很有些古意，常为文人雅士吟骚弄赋之绝佳去处。

　　陶然楼一年中大多时日不准外人入内，只因平城权贵偏爱此地，凡集会宴请便以此地为址，传言城主更是醉心陶然，时常逗留。

　　此时，这楼中坐的正是陆书意与平城城主徐其，一则清风明月，一则磊落干练。

　　那徐其年岁已过半百，并未蓄起胡须，瞧着倒是十分舒坦。然而毕竟古话说人不可貌相，叶璃立在外间，正对着陆书意的背影，她瞥了前头那人一眼，诚然，古人言不无道理。

　　“陆大人此行来我平城，怕是不只为体察民情这样简单吧？”侍女捧来的青瓷茶盏中盛着才煮好的新茶，将汤色衬的愈发澄明，徐其伸手取了一只茶盏递到陆书意手旁，待他接过后才不咸不淡地开口。

　　“明前的君山银针。”陆书意只浅尝一口便搁下了那花样繁复的瓷杯，“不想徐大人也是好茶之人。”

　　君山茶色味似龙井，叶微宽而绿过之。君山茶本为贡茶，近两年南方多旱，其产量已是少之又少，更显珍贵，徐其会客用的竟是君山银针，其僭越奢靡竟至此。

　　“好茶不敢当，徐某不过堪堪知些皮毛罢了。”徐其应得不甚明白，唇角却扬起讥诮的弧度。

　　“大人过谦了。”陆书意整了整衣袍，起身行至窗前，楼外正对着烟波洞庭，他伸手扶上窗沿，眼前是黄昏时分那天地间一派浩渺，“徐大人这些皮毛，可做平民巷中数百口人的冬衣了。”

　　他语意并不委婉，惹得徐其眯起双眼，他盯住陆书意尝过的那一盏君山茶，眸色阴鸷，许久，才答了一句：“大人说笑了。”

　　“平城风光果真养人啊。”陆书意回过身来，“徐大人，你说是吗？”

　　徐其不应，他便自顾沉声道：“徐其，你可知罪？”

　　“敢问大人，徐某何罪之有？”徐其不怒反笑，好似听了天大的笑话般望向陆书意，毫不心虚。

　　“劳民重赋，独霸一方，私屯厢兵，勾结权臣。”陆书意历数他罪行，字字掷地，依祁夏律，条条皆是死罪。

　　“那又如何，我乃当今国母亲叔父，你不过小小刺史，又能奈我如何？”他嗤之以鼻，仿若这些本不过如人食五谷一般天经地义。

　　“圣上也不能奈你如何么？”他音色沉沉。

　　眼见陆书意探手入袖，自袍袖中取出一道素绢包裹的圣旨，叶璃撇嘴，当真是有外援的啊。

　　“圣上如何？”徐其狂傲得很，“我即屯得重兵，勾结得权臣，你一介刺史，便是今日与这道圣旨一同交代于此，圣上又能如何？”

　　他话音未落，只听陶然楼下传来细碎的步声，叶璃敏锐，率先探身出去看了一眼，果真见楼外已布满重兵，将陶然楼团团围住，即便在洞庭之畔，也排了众多□□手。

　　这样想来，徐大人狂傲得的确还是有资本的啊。但心思一转，厢兵服制不应是这个样式啊，况且□□营中那主将瞧身形似乎还有点熟悉？

　　“抗旨不遵乃叛国重罪。”陆书意将那一卷圣旨执在手中，修长温润的指节握住那一道明黄的丝绢，语声轻描淡写，“大人可想好了？”

　　“呵，你看这陶然楼外。。”徐其正要再出豪言时，忽自楼下跑上来一个身形矫健的青年人，银冠银甲，佩剑系在腰间，同叶璃身上的装束十分相像。

　　那人几步驻足到陆书意身前，见礼道：“大人，一切已安排得当。”

　　陶然楼中未及掌灯，霞光透过窗棂投入楼内，徐其那一张本志得意满的面庞霎时被映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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