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非归途五

　　行军枯燥，两日星夜兼程下来众人皆有疲色，至距平城不足百里处已是傍晚，叶璃吩咐全军暂且扎营整顿，一则是等一等张淳，二则可容她观察平城形势。

　　营地挑得还算隐蔽，在山谷朝北处，简陋得很，仅容歇脚，毫无舒适性可言。

　　主帐中只容一只矮几，连同一张沙盘，几上布着菜，却未见有人动一口。

　　叶璃立身于沙盘前，右手习惯性地扶着剑柄。盘中模拟的是平城城内构造，街道周正规矩，显贵居处多在城南，呈包围状环城主府邸而建。

　　东南兵制不严，各府皆有家丁护院，搞不好还可能冒出来点地方军，若真交锋起来她便是有再多人马也讨不得好处。

　　夜色渐浓，她遣去刺探情形的几人未有回音，倒是一旁的营帐来了人。

　　“叶将军，我家大人请您去一趟。”来的是陆书意身旁那名唤沉宣的青年，看着是十分稳重老练的模样。

　　“怎么？”她步出帐外，抬头望了望已上中天的圆月，这刺史怎么事情这样多？

　　“将军一去便知。”沉宣秉持着不说闲话的原则回避了叶璃的问题，神色一如语气般不卑不亢。

　　“大人，叶将军到了。”沉宣通传时，叶璃也随他一道入了陆书意帐中，他帐中要宽敞许多，较叶璃多了一张短榻，一对凭几。

　　叶璃瞧见他时，陆书意正守着一只红泥小火炉，确是正烹着茶的样子。

　　“你先下去吧。”陆书意应声，关注点却还在炉上。待沉宣离开后，他才伸手客套了一下，“将军请坐。”

　　袍袖拂过桌面，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叶璃捡了他面前的席子落座，只静静地等。

　　待炉中炭火将燃尽了，总算见陆书意自手边取出两只瓷杯来，“此行匆忙，身旁只得这些陈茶，将军将就。”

　　“无妨。”陆书意爱茶，叶璃却多半是不懂的。

　　“大人可有要事？”

　　“算不得要事。”他端起瓷杯轻呷一口，几日来头次正眼看向叶璃，“平城之乱，将军有何见解？”

　　他似乎偏爱深色的衣袍，今日仍着了深青的外衫，扎一条绸制的纶巾，烛光下，很有些道骨仙风的意味。叶璃眉目深了一深，她别开头去，斟酌之下吐了两个字：“麻烦。”

　　常年官场混迹，陆书意所历之人大多热衷于拐弯抹角，她说得确然不假，只是这样直接，叫他不由想起初见时叶璃亦是直奔主题毫无寒暄的模样，当下扬了扬唇角：“叶将军似乎尚未想出对策。”

　　闻言，叶璃也不恼，只将目光投向他，静待他的下文。

　　“平城城主徐其，手中掌厢兵一万，驻扎于城外二十里，城中兵士只得千余。”他嗓音温淡，将叶璃尚未勘明的情报娓娓道来，“明日入城，两日内必诛徐氏。”

　　最后那一句，陆书意沉了声线，神色也跟着凝重起来。军中调动不是小事，他有此考量，徐其自然也会早做准备，徐氏东南势力蠢蠢欲动，只得两日，叶璃此处必不能出半分差错。

　　“敢问大人，兵士如何分配？”叶璃默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明日入城，三千人马，无论她如何分配也决然够不上里应外合。

　　只怕待张淳领兵到来时，恰巧能赶上给他们收尸，难不成还有外援？

　　她隐约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不必领兵，带些人仗仗声势即可。”他说得倒是很轻松、很洒然、很坦荡的样子。

　　“大人不怕死吗？”叶璃平生头一次有了这样的疑问，诚然，是嘲讽的。

　　她话音落时，陆书意正抿着茶。

　　他吹开斟茶时漏网的浮沫，唇边漾起浅淡的笑意，回望于她：“怕死，便可以不用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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